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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福,我告诉你,下级服从上级,个人服从组织,这是我们党铁的纪律,你这样不按规矩办事,这个厂长怎么当?”朱书记来火了。
“什么不按规矩办?我们不按照你们的红头文件办,就是不按规矩办?金东这么大,中国这么大,改革开放情况这么复杂,你们的红头文件要么很笼统、很原则、很粗糙,要么有特定内容,都必须结合企业自己的实际情况,认真分析,不能照搬照套。那种机械照搬红头文件的人,没有不失败的,处处事事等红头文件的人,唯唯诺诺服从上级的人更是注定要吃亏的。我们遵循经济规律办事,实事求是办事,就是正规。”何大福不急不慢地回答。
“你!你们太不上路了!”朱有才气得手发抖、脸发青。
“什么不上路?过去几十年习惯的做法,一突破就‘不上路’了,那还要改革开放干什么?不管白猫黑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哪条路能把事情办成和办好,就走哪条路,这就是上路。时间、环境、条件、内容都是千变万化的,病万变药亦万变,不能因循守旧。搞改革开放,就是要探索一条中国特色的新路。不能说我们帮花圃办厂就是上路,不同意帮助办厂就是不上路,这话也太过分了吧?”何大福也激动了,情绪昂扬。
朱有才与何大福这一场对峙,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劝解。许多人都为何大福捏了一把汗,知道何大福这次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了。何大福也豁出去了,准备这次被摘掉官帽。
“何大福!我告诉你们,这次帮助花圃办厂,你们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这就是我说的!”朱有才态度十分强硬,一时气氛紧张,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朱书记!我早就告诉过您了,我的乌纱帽是抓在手上干的,不是戴在头上干的。如果你们真的要办,那就请你将我这个厂长免掉后,找别人去干不好吗?何必为难我呢?”何大福头一昂,也犟到底了。
“那好!县委可以考虑你这个意见,你等着吧!”朱有才说完,站起身就离开了会场。
朱有才并没有直接回县委,而是直奔“金箔酒楼”。这是金箔厂自己利用一块空地建造的一座小型酒楼,一方面招待客人,一方面对外开放。当时金东县条件还很差,“金箔酒楼”就算首屈一指,因此,朱有才经常来这里接待客人,十分熟悉。
“乌纱帽抓在手上干”(3)
“你打电话叫刘恒过来一下。”朱有才一跨进金箔酒楼的门,就对经理林萍吩咐道。
“好!我马上打电话,光叫刘书记一人来吗?不要叫何厂长一道来吗?”林萍追问了一句。
“不用!”朱有才脸色铁青。
林萍奔到另一个房间,给何大福打了一个电话,报告这边的紧急情况,并问怎么办?
“你叫刘恒书记照去,没有问题。”何大福态度明确。
不一会儿,刘恒来到了“金箔酒楼”302室,这是何大福和厂领导用来接待贵宾的包间。刚坐下来,朱书记便说:“何大福肯定是不能再让他干了,如果下掉他,让你干,你肯干吗?”
“感谢领导对我的信任,但是我干不了。”刘恒也不考虑,当场回答。
“为什么?”朱有才诧异地问。
“没有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我年龄大了,又患有高血压;金箔厂这个摊子不是过去了,现在这么大,名声又这么响,一般人能干得下来吗?反正我掐掐自己的腿肚子,我是干不下来;再有,何大福有嘴有手有脑子,能力不一般,在我们厂干都是大材小用了。希望县委能理解他的心意,他也是为本县好。”刘恒的口气软中带硬,实质上是拒不接受。
“那你看看,几名副厂长中,或者青年人中间还有哪个能干一把手?”朱有才好像铁了心撤掉何大福。
“依我看,一个都不行。几个副厂长、年轻人怎么能跟何厂长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我可以断定,下掉何大福,金箔厂马上就垮,不信你们试试看!”刘恒讲得玄乎起来。
听完刘恒一席话,朱有才愣了半天,终于“唉”的一声泄了气,躺在沙发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金东县有一千七百多个中层以上的政府官员,朱有才想下掉哪个,不费吹灰之力,但他万万没想到,今天他想下掉何大福,竟然难上加难,这难道就是改革吗?!
天色渐黑,朱有才在302室里五不是六不是,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当年扶上马的小厂长如今竟敢当面跟他叫板,他能舒服吗?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想想,好好想想……”
林萍在楼下大厅里也是心神不宁。县太爷心情不好,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刘恒下来后跟她讲了一下白天的情况,她才恍然大悟。可是,在这个当儿,她能做点什么呢?
林萍是金箔厂的阿庆嫂,正是因为她人活络、嘴又甜,“笑、叫、应、到”、八面玲珑,所以何大福才选她做了金箔酒楼的总经理。转了两圈,林萍就有了主意,“再怎么说县太爷总是县太爷,把他哄好不仅对厂里,就是对何厂长也会有好处。”
主意一定,她直奔302。
“哟,朱书记,这是要走啊?”林萍在楼梯口正好遇到闷闷不乐走下来的朱有才,忙堆起笑容打招呼。
“嗯,嗯!”朱有才微微抬了抬眼,提不起精神。
“这几天我们酒楼的几个美女还在念叨您呢,说朱书记官太大,人太好,肯定忙得没时间来了。”林萍笑着说。
“噢?噢……噢……”朱有才停下了脚步。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朱书记,刚好今天我们请的广东厨师才来,弄了几道广东名菜,您见多识广,我今天就斗一回胆,耽误您个把小时,请您先给我们把把关,提提意见,您看行吗?”
“这个,这个……”朱有才挠了挠头。说实话,他是真不想留下来,可面对这个八面玲珑的“阿庆嫂”,他又真抹不下面子来。再想想,这金箔酒楼的几位小美女还真有蛮长时间没见了。吃就吃一顿吧!正好再侧面听听这何大福还有什么把柄!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好吧!你这张巧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就听你一回!”
来到大包间,热茶、热毛巾,林萍的热情让朱有才的心情好了很多。
“小林啊,安排什么菜?”朱有才话里有话。
“到位,全部都到位,都是您喜欢的。”林萍应着,不一会儿菜上来了。看着一桌子自己喜欢的口味,还有几道色香俱全的粤菜,朱有才的胃口顿时大开。席上五个陪同他来开会的工作人员,也趁机大快朵颐。
“朱书记,敬你一杯。”还没吃上几口菜,金箔酒楼的副经理刘亚玲端着一小杯白酒盈盈起身。这刘亚玲皮肤###、相貌甜美,长长的睫毛下一对杏仁眼脉脉含情,仿佛会说话,活像当时的红歌星“甜妹子”杨钰莹。“我先干为敬。”刘亚玲一饮而尽,“朱书记,祝您春风得意、体健心宽。”一阵吴侬软语把朱有才的骨头都喊酥了。
“好!好!”朱有才端起酒来,想也没想就喝干了。
接下来,冯青、徐素芬两个金箔酒楼的美女也轮番上阵,“祝朱书记官运亨通、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一句比一句说得好,直把朱有才听得心花怒放,当然,酒也干了不少。
“朱书记,好事成双!”朱有才刚缓了缓劲,刘亚玲又端着酒杯笑吟吟站起来。
“还……还喝啊!我……我不行了。”望着“甜蜜蜜”的刘亚玲,朱有才酒不醉人人自醉。
“朱书记,男人不能讲‘不行’,女人不能讲‘随便’。更何况在我们金箔酒楼有三句话:为了金箔,不得不喝;为了领导,喝死拉倒;为了金东,不喝不中。”刘亚玲一套又一套,朱有才没办法,只好又干了一杯。
“朱书记,我也敬你一杯。”金箔酒楼新来的副经理唐超也端起酒杯站起来。唐超从上海大饭店实习才回来,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
“你不行,要喝你干一大杯!”旁边的陪客们嚷起来,唐超没办法,只得端起面前的三两大杯,咬着牙、憋着气干了个底朝天。
“不错,小唐是块料子!”朱有才笑了笑,端起面前的小酒杯抿了抿唇又放下。
唐超知道朱书记已“意思过了”,只是心里实在不平。坐下来后,他偷偷问林萍,“林总,这男人也太不值钱了,刚才敬酒,她们几个女的喝一小口,朱书记喝一大口;我敬酒,喝了一大杯,朱书记才沾了沾唇,真是……”
林萍捂着嘴笑起来:“你忘啦,何厂长不早就说过吗,你政治上没有权力,经济上没有威力,性别上没有魅力,鬼跟你喝啊!”
唐超端着杯子摇摇头,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尽管白天有许多不快,但这顿饭吃得开心、尽心、有档次、有面子,此时朱有才的心情已好了很多。
法庭受训记(1)
何大福不惜得罪县委书记、冒着丢乌纱帽的风险,坚持不同意给花圃帮助办厂,这里面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那就是他曾吃过乡镇企业的大亏,犹如被毒蝎蜇过,令他永生难忘。
原来,由于企业效益显著、知名度高,金箔厂已成为金东县有名的利税大户。当地各类银行均声称,在金东只要有金箔厂担保,贷款无论多少都可以。尽管金箔厂在这十多年中严格控制担保,也曾多次拒绝许多外单位贷款担保的请求。但金箔厂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难以摆脱各种麻烦。十几年来,金箔厂所在地金东县龙湖、开化、上塘三个乡镇累计请求金箔厂担保数额有1300多万元人民币,金箔厂当时被逼得实在没办法,盖上了担保的大红章。谁知这三个乡镇均无力和无意偿还。银行抱不住冬瓜抱瓠子,面对乡镇企业的赖账无可奈何,却把眼光盯在了金箔厂身上,咬住不放,非要金箔厂承担责任。交通银行给龙湖、上塘两乡镇的贷款已对簿公堂,法院查封了金箔厂账号。而这三个乡当时出面请求贷款担保的主要领导,如今屁股一拍,易地升了官或仍在原地当官,金箔厂却成了难以逃脱责任的债务人,何大福也被“请”上了被告席。
1987年,开化镇计划上一条压延铝箔生产线,此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