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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拿着一只酒杯,喝了一口,从酒杯边上冷冷地直望着我。
“原来你是个私人侦探。”她说,“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存在。除非在书里面,再不然就是在旅馆里鬼鬼祟祟探听别人闲事的小瘪三,衣服脏得像油包。”
她说的这些话我毫不在意,我把它们当作耳旁风。她把酒杯放在躺椅的扁平扶手上,手指上的绿宝石戒指一闪。接着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慢吞吞地说:“你喜欢我爸爸吗?”
“喜欢。”我说。
“他很喜欢鲁斯提。我想你已经知道鲁斯提是谁了。”
“嗯哼。”
“鲁斯提有时候很实际、很庸俗,但是他很真实。爸爸觉得他很有味道。鲁斯提不该这样不辞而别的。爸爸很伤心,虽然他嘴里不说。也许他对你说了吧?”
“说了一点儿。”
“你大概不是个爱说话的人,马洛先生?爸爸想让你找他,对不对?”
在她把话头打住的时候,我很有礼貌地凝视着她:“也对也不对。”
“你这不叫回答。你认为能找到他吗?”
“我没有说我想替他找。为什么不到帮助寻人的机构去联系一下呢?他们有一个组织,我却只是一个人单干。”
“啊,爸爸不想把警察招进来。”她又从酒杯边上眼也不眨地望着我。过了一会儿,她把酒喝光,按了一下电铃。一个女佣人从一扇侧门走进屋子里来。这是一个中年妇女,生着一张温顺的黄色长脸,一只长鼻子,两只好像汪着水似的大眼睛,没有下巴颌。她的整个外表像一只使用多年以后放到牧场去的温驯的老马。雷甘太太对她指了指空杯子,她又掺和了一杯酒,递过去,便离开了屋子。自始至终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更没有向我这边望一眼。
当门关好以后,雷甘太太说:“好吧,同我说说你准备怎样办这件事吧。”
“他是什么时候溜走的?怎样溜走的?”
“爸爸没同你说吗?”
我侧着头,对她笑了笑。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的一对目光炯炯的黑眼睛射出愤怒的光芒。
“我看不出来你为什么这么遮遮掩掩,什么也不同我说。”她气乎乎地说,“而且我也不喜欢你的态度。”
“你的态度我也并不欣赏。”我说,“不是我要求来见你的。是你把我找来的。你向我摆阔气、喝苏格兰威士忌酒当午餐,这我都没有意见。向我展览你的大腿也没有什么。你的腿很漂亮,我有缘结识真是三生有幸。你喜欢不喜欢我的态度与我毫不相干。我的态度确实很不好。在冬天的漫漫长夜里,我自己也常常为这个难过。这一切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别再浪费时间套问我了。”
她把手里的杯子使劲往椅子扶手上一摔,震得杯里的酒都洒在象牙色靠垫上。她一下子把两脚悠到地上,站在我前面,眼睛里闪着火花,鼻翼胀得大大的。她的嘴张了开来,牙齿闪着亮光。指节在握紧的拳头上白得没有血色。
“没有人跟我这样说过话。”她呼吸急促地说。
我坐在那儿对她微笑。她慢慢地把嘴闭上,低头看了看洒到垫子上的酒,她在躺椅边上坐下,用一只手托着下巴。
“我的上帝,你这个漂亮的大坏蛋!我真该把一辆布依克汽车摔到你身上。”
我在大拇指指甲上划了根火柴,没想到这次居然划着了。我向半空中喷着烟,等着下文。
“我讨厌傲慢的人,”她说,“讨厌得要命。”
“你到底害怕什么,雷甘太太?”
她的眼睛开始的时候泛着眼白,一会就黑起来,直到几乎完全被黑眼珠占据了。她的鼻翼也好像被人捏了一把。
“他不是叫你来办这件事的。”她说话的语调仍然很不自然,听得出来怒气还没有完全平息,“关于鲁斯提的事,我是说。是鲁斯提的事吗?”
“你还是问他去吧。”
她又冒起火来:“滚出去!他妈的,滚出去!”
我站起来。
“坐下!”她一点不客气地说。我坐了下来。我在手掌上啪的一声划了下手指头,等着下文。
“请,”她说,“请坐下。你能够找到鲁斯提——如果爸爸要你这样做的话。”
她这一手仍然没发生作用。我点了点头,问:“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月以前,一天下午。他把自己的车一开就走了,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后来他们在一个私人汽车房里找到了他的车。”
“他们?”
她变得乖巧起来,她的整个身体好像都放松了。接着她向我做了个媚笑:“这么说来他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啊。”她的声音甚至带着些高兴,倒好像她同我斗智已经战胜了我似的。或许她真的战胜了。
“他告诉了我雷甘先生的事。确实说了。但是他找我来不是为这件事。你想盘问我的就是这个吗?”
“他爱告诉你什么就告诉你什么,我一点也不关心。”
我又站起来:“那么我就走了。”
她没有说什么。
我走到我进来的那扇高大的白门前边。我转过头一看,她正用两排牙齿咬嘴唇,就像一只小狗在用牙啃地毯边一样。
我走出她的屋子,从楼梯走到下边的大厅。管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手里拿着我的帽子。在他给我开门的时候,我把帽子戴到头上。
“你弄错了。”我说,“雷甘太太没有想见我。”
他顿了顿满头银发的脑袋,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先生,我总是把事情弄错。”他在我背后关上了门。
我站在台阶上,一边吸纸烟,一边望着一层比一层低的花坛和修剪得非常整齐的树木,直到最下面围着这座宅邸的一排尖头镀得铮亮的铁栅栏。一条汽车道在两道挡土墙中间弯弯曲曲地通向打开的大铁门。篱笆外面,那一边山坡继续迤逦而下,一直延续好几英里。在这一片低矮地带,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一些油井的木头井架。斯特恩乌德一家人就是靠这些油井发的财。如今这一带大部分已经开辟成公园,修建得非常整齐。斯特恩乌德将军已经把这块地皮捐献给市政府了。但是他仍然有一小块地方一簇簇的油井在往外喷油,每天可以生产五六桶。斯特恩乌德一家已经移到山上去了。他们既闻不到刺鼻的石油味,也闻不到烂泥地的臭气。但是从他们住宅前面的窗户向远处望去,却还可以看到使他们发财致富的这些设施,如果他们想这样做的话。我可不认为他们对这个还有多大兴趣。
我顺着一条砖路从一层花坛下到另一层,沿着铁栅栏一直走到大门。我的汽车就停在门外马路上一株大胡椒树下面。这时,远处山丛里已经响起了惊雷,山顶上天空呈现出一片阴沉沉的黑紫色,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已经闻得到空气里一股雨腥气味。在我把汽车开进城以前,首先把可以折叠的帆布篷支了起来。
她的两条腿非常漂亮。这一点我毫不夸张。她和她父亲是两位可敬可爱的市民。父亲可能只是想试验试验我,他让我做的事该属于律师的职权范围。即使专门经售珍版书籍的阿瑟·奎恩·盖格先生确实是个敲诈犯,这也仍然是律师的事务。除非这件事在表面现象之外,还存在着大量隐情。尽管现在我只能做出粗略的观察,但我还是认为,把这些隐情一一发掘出来会给我很大乐趣的。
我开着车,到了好莱坞公共图书馆,借了一本大厚书——《著名初版书》,作了一点肤浅的研究。看了半个钟头,我觉得有食欲去吃午饭了。
第四章
A·G·盖格的书店是在大马路靠近拉斯·帕尔玛斯一带,位于路北面的一家有门脸儿的店铺。店门在铺子正中,凹进去一段。橱窗安着铜制窗框,后面悬着中国式帘幕,从外面一点儿也看不见书店里面是什么样子。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东方小摆设,因为我平时只积攒没有付清的账单,从不收藏古董,所以我弄不清这些东西值不值钱。店门上镶着一块厚玻璃,里面的光线很暗,我从门外边还是看不清书店的内部。书店一边是这座楼房的入口,另一边是一家闪烁耀眼的珠宝店。珠宝店的老板正站在门口,摇晃着身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这是个高个子、白头发的犹太人,长得很漂亮,穿着一身瘦瘦的黑衣服,右手戴着一只大约有九克拉的钻石戒指。看到我转身走进盖格的书店,他的嘴唇上浮现出一抹会意的笑容。我随手把门轻轻关上,在一块从一面墙铺到另一面墙的又厚又大的蓝色地毯上走进去。屋子里摆着蓝皮子的软椅,椅子旁边立着吸烟用的小台子。光洁的窄条桌子上摆着几套皮面上印着花纹的书籍,夹在书档中间。墙上玻璃阁子里摆着更多的皮面印花书籍,非常唬人的摆设,兴办企业的阔佬会论码地买下来,叫人一本本地贴上“某某人藏书”的书签摆起来的。店铺后面是一道带花纹的木隔扇,中间有一道门,门是关着的。在隔扇和一道墙构成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女人坐在一张小桌后面,桌上摆着一台雕花的木头台灯。她慢吞吞地站起身,扭扭摆摆地走过来:她穿着一件紧紧裹着身子的黑衣服,在灯光下一点也不闪亮。这个女人的腿很长,走路的姿势是我很少在书店里看到的。她的头发是发暗的金黄色,棕眼睛,鬈成小圈的睫毛,头发从耳朵上面光滑地梳到后脑勺,耳垂上两颗漆黑的宝石像是两颗大纽扣,闪闪发光;她的一手指甲染成银灰色;尽管她的服装打扮非常摩登,她说话的调子却不怎么文雅。
她走向我身边,身上散发出的性感足以搅散商人们的一席午宴。她歪着头,伸手理了理一缕有点儿散乱、但又不完全散乱的闪着柔光的头发。她脸上的笑容是试探性的,如果你下一点工夫,那笑容完全可能变得很媚人。
“是想找一本什么书吗?”她问道。
我已经把角质镜框的太阳镜戴上了。我把声音提高了一个音阶,让一只小鸟在里面鸣叫:“你们这里会不会凑巧有1860年的《本·胡尔》?”她并没有回答“什么玩意儿”,但是她很想这么回答。她淡淡地笑了笑:“第一版?”
“第三版。”我说,“第116页上有一个印刷错误的那一版。”
“对不起,目前我们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