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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麒看朱文走在前头,周义信落后一步,忽然觉得这两人日后会有一番争斗。
山坳里,溪云一坐就是两个时辰,脑海里不断闪现凌飞烟所使的剑法,他修行的无欲无想法中有一个明心法,明心明心,心明则定,心定则慧,体察万物,破虚除妄。
溪云与凌飞烟心神碰撞,两人都察觉到对方所修功法与自己颇为相似,颇有互助互补之效。
武学到越高层次,心神修为就越发重要,普通人修炼内功与拳脚刀剑招式,日久渐深,终能达一流高手境界,但从一流高手跨入超一流高手,重要的不是内功的深浅或招式的精疏,而是心神修为的高下明昏。
溪云自幼修行,天赋异禀,内功根基深厚,心神通明透达。但他所学武功仅限“封魔杖法”,又无交手经验,所以与武功高强的周义信能一本正经地斗个旗鼓相当,被武功远不如周义信的朱丽珍突袭,却又一剑给削去衣袖。
随着争斗次数增加,溪云对武学的理解逐渐丰饶,神妙玄奥的青云剑诀更令领悟到许多武学要旨,每日都在进步。即使如此,以他当前的武功,若凌飞烟全力出手,怕十招也接不住。
凌飞烟知道他的优势在哪里,也知道他的劣势在哪里,故而以各门各派风格迥异的精妙招式与他对敌,助他深化理解武学之理。他深厚的内功根基和通明透达心神已为武学之路铺好一条康庄大道,如今凌飞烟引水入渠,水到渠成,一夜之间即令他武功突飞猛进。
现阶段可以说是凌飞烟单方面助长溪云,而溪云对凌飞烟来说却无多少补益,怕是凌飞烟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何要帮他,而溪云更不知道,也没想知道。
温煦的阳光普照大地,鸟儿啼鸣着扑唆飞出树枝,蝶舞蜂从,绕着野花翻飞,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溪云看到这一切,顿觉心旷神怡,眯着眼睛深深呼吸,“大哥!”,一个人影突然扑到身前,溪云吓一跳。
“别睡了啊,再不走要被追上了。”清流满面惶急。
“哦哦哦。”溪云忙站起来,想起前几日都是天色微明就悄悄逃,今日太阳老高了,想来清流已经等了许久。
两人上路,悄然而行,有路不走,径闯茂林。
清流道:“师兄,你跟那凌飞烟关系有多好?”
溪云想起他昨晚那些胡说八道,无语摇头道:“我和她第一次见”
“我知道我知道。”清流谄媚地说:“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请她证明我们的清白?”
溪云没有迟疑,立即就说:“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除魔化劫,其他任何事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清流两眼一翻,嘀咕道:“又说才第一次见,又好像多了解似的。”却知道溪云确定不干这事的。
溪云听到了,微微一笑,不理他,边走边思索昨夜领悟的武学道理,不知不觉入了神,忽然被清流扯了一下,忙停下来。
清流手指往上一指,溪云意会,两人轻轻一纵,上了一棵六丈多高的大树,躲入枝叶间。不远处人声传来,两片落叶在空中轻摆,缓缓飘舞。清流紧盯着两片叶子,看到它们终于落地才松一口气。
五个穿着不同,兵器不同的人结伴而来,十只眼睛四下扫视,一人道:“这两人真能躲,连个影儿都见不着。”
一人小声接口,“我倒希望不要遇到。”
另一个人道:“郑老四,你胆子这么小干脆躲得远远的好了,还跑来蹚这趟浑水干嘛。”
郑老四嘿嘿一笑,“这个,武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想来露个脸嘛。”
另外几人都露出鄙夷之色。
郑老四却道:“我说各位也不要贪功,那溪云和尚,铁拳会和旗山剑派都要,花笛呢,青云剑派要。咱们跑跑腿就行”
一人“哼”一声,道:“你也太没志气,若叫我们遇上了当然要将他们拿下,成名立望不消说了,从铁拳会、青云剑派换点好处还怕没有。若能学几招青云剑诀”说着已臆想联翩。
郑老四忙道:“兄弟,你可别多想,你没见铁拳会伤得惨烈吗?”
那人道:“你没见有伤无死吗?那两人现在胆子都吓破了,哪里还敢杀人!咱们行走江湖,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还怕受点伤不成?郑老四,你要是没胆,趁早走了吧。”
。。。
040 佛魔无常心
溪云听得清清楚楚,疑惑地看向清流,这些人的想法怎么是这样的?
清流摊眉撇嘴,并无异色。人家人多势众,还不许人家自以为是了?咱们不伤人命,还不许人家肆无惮忌了?这是人性。心想:要是以前的我,不但要杀死追兵,而且还要杀得异常惨烈,惨不忍睹那种,这样才能吓退那些其实并无愁怨,只是多事的人。
这一天下来,两人尽管十分小心,能避则避,但还是连斗了四场,两次与铁拳会遭遇,发觉铁拳会援军将到,不得不转向而逃。
另两次与其他武林人士遭遇,对方只有三四人,两人合力打倒他们后,溪云对他们说:“凶手不是我们,你们不要再追来,不然下次就杀了你们。”
那两拨人都夷然无惧,慷慨激扬得很,直到清流说:“还是打断他们的腿比较妥当。”他们才露出惊惧之色。
溪云便摇头说:“算了。”
那些人躲过一劫,大松一口气。
清流心里却微微一叹,咱们这是自讨苦吃。
第二天下午,两人遇到一个七人队,人数虽多,但武功平平,完全不是两人对手,为避免引起注意,两人下手都十分快,打倒点穴,捆在一起。
溪云还是说:“凶手不是我们,你们不要再追来,不然下次就杀了你们。”其中一人低着头,避开溪云的目光。
那是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大嘴厚唇扫帚眉,看着倒又几分悍勇之气。
溪云认出他是昨天那两拨人中的一个,十分失望,解开他的哑穴,道:“是你,我说过下次就杀了你的,为什么不听?”
那汉子见事已至此,软弱不得,当即昂首瞪目,大声道:“你们两个恶贼作恶多端,罪该万死,人人得而诛之!”
溪云道:“我作了什么恶?”
那汉子冷笑道:“你这几日打伤打残的人还不够多吗?这还不是恶?一个和尚却和淫贼混在一起,逛青楼睡妓院,这不是恶?”
溪云愣了半响,神色变幻不定,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叹道:“好吧,既然我作恶多端,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扫帚眉一愣,面露惶恐,惊道:“什么?你,你,你敢!?”
溪云不解地说:“又是敢、不敢。哎,哪有什么敢不敢,只是做不做而已。”
扫帚眉见他神色平静,并无杀意显露,心里一宽,冷笑道:“你才不敢!这里几座大山群雄毕集,你们难逃一死,若还敢杀人,定然要被千刀万剐!”
溪云见他执迷,摇头而叹,“既然难逃一死,杀你又何妨?”
扫帚眉一愣,竟而无言以对,但总觉得这小和尚的神态看起来不会杀人。
这时溪云退开两步,提起紫竹,对准那人的心口,“我要杀了你。”
此际扫帚眉眼中小和尚冷静的眼神不再是冷静,而是冷漠无情,不由惊恐万状,扭动起身躯,但因与其他六人捆在一起,兼之穴道未解,怎么颤抖也挪不开半尺。
另外六人本来也觉得小和尚就说说而已,他语气清和,神色平静,半分杀气也无,怎么会杀人?但见他紫竹对准同伴心口,也都害怕起来,心里只道:“这和尚莫不是疯子?怎么能这样平平静静地说话、杀人,他看人的眼神怎么跟看刍狗草鸡一样。”
看溪云的手一寸寸推进,竹尖顶到扫帚眉胸口,众人全都骇然失色,心里发冷。另六人又气那扫帚眉,你死就死,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祈祷这疯和尚千万不要一发狂,把我们的“下次机会”收走了。
扫帚眉痛哭流涕,呜呜直嚎,“住手啊,住手啊,我走,我马上就离开”
溪云摇头,“你执迷不悟”
“师兄!”清流忽然伸手搭在溪云右肩上,“算了,这些人不过是被蒙骗的蠢蛋”
紫竹直颤,溪云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十分凶恶,“被骗、骗人、自欺,他无药可救。”
清流缓缓上前一步,慢慢将紫竹压下,轻声道:“他的确无药可救,但这就是人啊,我们走吧。”
那七人衣衫尽被冷汗打湿,一阵风吹来,瑟瑟发抖。“被骗、骗人、自欺”,前两个他们猜得出来是何意,但“自欺”怎么解释?他们就不懂了。
清流却懂,这些人说到底是最下乘的沽名钓誉之辈,却自诩除恶扬善。溪云正是因此而对他们失望之极,他可以下手杀他们,但一旦下手,他内心一些曾经牢固的信念必然崩塌。清流看出不妥,所以阻止了他。不然往前几日,他还巴不得下狠手以吓退那些蠢蛋呢。
默默走了半个时辰,溪云忽然停下脚步,仰头从林木枝叶之间看向天空,恍若自言自语,“以前师父说佛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魔亦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人心却真叫人失望,与佛与魔亦无多大干系。”
清流暗觉不妙,这话他听不太懂,但却能感受。溪云平时给他的感觉是宁静,由表至里,处于灿烂阳光下的宁静,而此时他感觉暗流涌动,宁静只是表层,一种消极、懈怠、失落的情绪弥散不去。他怀疑溪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清流想了想,装作旷达地笑两声,“其实人心也有好的啊,你想想红袖,红袖是一个很善良的小姑娘不是?还有我的清儿,我跟你讲讲清儿吧,她连我这样一个声名狼藉、臭名昭著的人都愿意接受,你说她的心是不是极好?”
想起林清,那可说之事就多了,清流也不管溪云有没有在听,滔滔不绝地讲起林清做的出于善心,在他看来却十分蠢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溪云深深吸口气,似笑非笑地对清流说:“多谢你。不过你别再说我的清儿,我的清儿了,你已经入门了。”
清流回过神来,见他眼中神光湛然,欣愉恬静,不由大喜过望,却道:“我还没拜师呢,不算入门,现在还可以叫我的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