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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畏怯和兴奋,刘云樵同样的话一再重复,或者前后不一致时,凤鸣就会出声问清楚,刘云樵的叙述才总算理出了头绪。
刘云樵打着哆嗦说,他和妻子春琴久别后想共寝,春琴突然变成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
那时,刘云樵在床铺上等着春琴。
春琴站在垂着绢帷床铺的另一边踌躇着。就在两人交谈之时,春琴抽搭抽搭地啜泣起来。
刘云樵急忙问春琴何以哭泣,她的回答实在出人意外。
“你不会杀了我吧?”
“当然不会呀。”刘云樵回答。
“你该不会说,日后一定会把我挖掘出来,而把我埋在土里几十年也不理我吧!”春琴又说。
然后——
感觉到春琴在垂着绢帷床铺的另一边,把裹在身上的衣物脱掉了。
她的影子,映照在绢帷上。看来怪怪的。瘦小、驼背、又弯腰。
“我变成老太婆后,你还爱我吗?”
春琴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沙哑。那不是刘云樵所熟悉的春琴的声音。
春琴的手伸进绢帷内。那也不是春琴的手,而是一只满布皱纹的手。那只手把绢帷拉开。
一个满身皱纹的裸体老太婆,伫立在床边。
“哇!”
刘云樵大声惊叫,从床上站了起来。他张大嘴巴,死命地喊叫着。
眼前是个皮包骨的老太婆。眼窝深陷,眼睛周围满是眼屎。白发苍苍。
虽然长着头发,却少得可怜。头上仅有稀疏的白发。
胸前肋骨浮现,脖颈上青筋暴露。乳房皱巴巴地往下垂挂,紧贴胸前。
“我,漂亮吗?”
老太婆问道,转动着满是眼屎的黄眼球,紧盯着刘云樵。
老太婆伸出瘦如枯枝的手,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春琴的衣物,往自己身上裹起来。
她边裹,还边低声不知说着什么。说是在讲话,还不如说是在唱歌。
虽然知道在唱歌,但那低低的声音,加上让人很不舒服的沙哑声,听来更像咒语一样。
不过,确实是一首歌。
老太婆的身体,配合着歌声,开始动了起来。手舞。足蹈。还转动脖子。
老太婆,配合自己的歌声,竟然舞蹈起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看到云想到你天衣飘逸,看到花想到你的容貌,
花的浓香藏在露珠之中,春风轻吹才散发出来。
像这般美丽的人,若不是在群玉山见到,
就一定是在瑶台月下相逢。)
优美又感人的词曲,声音却断断续续,舞动的姿势也不像舞蹈。老太婆突然停止不唱,以怨恨的眼神瞪着刘云樵。
“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呢?”老太婆说。“我的姿态,是那么丑陋吗?”
老太婆走近刘云樵身边。裹着老太婆身体的春琴的美丽衣物,一件件掉落到地上。
老太婆伫立在床边。
刘云樵简直魂飞魄散。
她以猫般闪着光芒的眼睛盯着刘云樵,以牙齿衔住垂在床铺周围的绢帷,然后狠狠地把它咬碎。
刘云樵被变成老太婆的春琴盯着看时,身子一动也动不了。
“这是绢布唷!我要用这绢布把你勒死。绢布是很牢固的——”
春琴边说,边把柔软的绢布缠绕在刘云樵的脖子上。
脖子一被勒住,渐渐失去知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转过来时,已是翌日被佣人们发现在吃自己的粪便了。
刘云樵的头发,一夜之间全变白了。
大致听完刘云樵的说明后,凤鸣低声自语:“事情原来如此。”又转向空海,简短问道:“意下如何呢?”
“真是不可思议。”空海说道。
“正是。”
“春琴为何变成老太婆,倒有几个可思考的方向。”
“有什么想法呢?空海——”逸势问空海。
“一是春琴真的变成老太婆了。”空海说。
“另外呢?”逸势问。
“刘云樵认为是春琴的人,根本就不是春琴,自始至终就是那个老太婆——”
“还有呢?”
“春琴和老太婆,在刘云樵上床后被巧妙掉包,或者刘云樵本身中了什么邪术——”
“其他还有吗?”
“大抵就是如此吧!”
“你认为如何呢?空海。”
“不知道。”
“不知道?”
“相当凶恶的妖物附在春琴身上,或者附在刘云樵身上,也有可能两者都有,总之有种种的情况。”
“春琴被附身还可理解,为何说刘云樵被附身呢?”
“如同方才所言,也许刘云樵中了什么邪术,才把春琴当成老太婆,把老太婆当成春琴。”
“嗯。”逸势明白似地点点头。
空海看着凤鸣说道:
“春琴说出好些值得推敲的话来。”
“不错。”凤鸣点头答道。
你不会杀了我吧?
你该不会说,日后一定会把我挖掘出来,而把我埋在土里几十年也不理我吧!
我变成老太婆后,你还爱我吗?
“还有就是绢布。”空海说道。
“对。”
“像是用绢来绞首。”
“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凤鸣问刘云樵。
“你是指埋在土里几十年啦、绢啦什么的吗?”刘云樵说道。
“是。”
“没什么线索。”
“那首歌呢?”空海问道。
“春琴唱的歌吗?”
“还有舞蹈。”
“那首歌是第一次听到,那舞也是第一次看到。”
“若是还记得的话,可否照着春琴的姿势比给我们看。”
“现在吗?”
“是的。”
空海以决然的口吻点头,刘云樵立刻起身。
“无法全部记得,有些动作还很清楚记得,我可以比给你们看——”
刘云樵局促不安地举起双手,咚一声,右脚轻轻踏在地板上。刘云樵以不纯熟的动作舞动着。
“大概就是这样——”舞罢后,刘云樵自语道。
“对于这舞,你心里有谱吗?”
“没有。”刘云樵答道。
“吕施主,这舞你知道吗?”凤鸣替空海问道。
“不,这方面我完全不懂——”吕家祥摇头说道。
“空海,你知道吗?”逸势问。
“我还没余裕去钻研舞蹈。但是,却可以模仿刚刚那舞蹈模样,向某人问问看。”
“说的也是。我心中也有个谱。关于这舞蹈,我也想去调查。配合那舞蹈的歌词,应该是个重要线索。”凤鸣说道。
“这好像是歌咏一位非常美丽的女性的歌。”
空海一说道,凤鸣立刻点头。
“接下来……”凤鸣再度看着刘云樵。
刘云樵以不安的眼神回望凤鸣。
“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听说妖猫预言你一个月后会死掉。”
凤鸣话到一半,刘云樵脸上的不安,明显地转为恐怖的神情。
“唷——”他大声叫道。
空海和逸势也听过那些事。
妖猫如此预言,刘云樵因为胆怯而向青龙寺求救。青龙寺的僧人才前往刘云樵家中降妖。理应不再有事的,却不知发生何事,以致刘云樵呈半疯狂状态。今日凤鸣才找上刘云樵。因此,凤鸣大致也清楚经过情形才对。
“妖猫预言的日期,不是还有十天左右吗?”
凤鸣问到后,刘云樵一确认日期,然后才浮现放心的表情。
“是的。还剩九天——”他说。
“是吗……”凤鸣好似在思考什么般,简短自语。“明白了。那么,这九天当中,我就和你在一起吧!反正,看来你好像也没什么工作,我应该不会妨碍你吧。”
“这,这样不会太麻烦吗……”
“说来也是因为我们以为妖猫已经被降伏了,才会发生今日这种事——”
“不,不过……”
刘云樵的脸上一下子浮出“安心了”,一下子又出现“真能相信这个年轻和尚吗?”的不安而复杂的表情。
“当然,一来要你不嫌弃,另者也要吕兄允许——”
“我当然没问题。”全程观看事情演变的吕家祥说道。
“那么,就……就万事拜托了。”
虽然刘云樵仍不能去除心中不安,可是若不恳求帮忙,他也不知要如何度过这段日子,所以只得低头求助。
“那,从此时开始,我就住在这里。这件事也得赶紧通知青龙寺。如此一来,万一我不在时发生什么事就不打紧了。等一下就写封信吧!因为也得准备一些必要的东西。刚好也让青龙寺再派一个人来,如此我行动也比较方便——”
“可以吗?”
“当然。因为惠果师父已经把这件事委托我——”
“一切全靠您了。”
“从现在开始,千万不要一个人外出。就寝时,我也跟你睡在同一房内……”
凤鸣对刘云樵说完后,又转向空海,像是试探空海地问:
“空海师父,你还有其他问题要问刘施主吗?”
“嗯……”空海把视线转向刘云樵。“刘施主,你经常出入一间名叫雅风楼的妓院吗?”
“是的——”
“刘施主,有一位旧识的妓女,名叫丽香的,也在那里吗?”
“是的。”
“你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吗?”
“不知道。听说好像已经离开雅风楼了——”
“你和这个丽香姑娘,是如何相识的呢?”
“她在西市被恶棍纠缠时,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怎么一回事呢?”
“大约半年前,我到西市想买些西域珍品,送给另一位相识的妓女。”
“然后呢?”
“我找到了琉璃耳饰,正想购买时,看到丽香——”
“那时,有男人在欺侮丽香吗?”
“是的。那男人想向丽香借钱。听口音,好像南方来的人。在长安,这种事并不稀罕。想必是游手好闲的无赖汉。以为到京师会有什么好事,结果找不到落脚地方,盘缠又用尽,只好向人伸手要钱度日的混混。”
“因此,你就拔刀相助?”
“正是。我是金吾卫的卫士,对付那些无赖早已习以为常——”
“因此,和丽香姑娘相识了。”
“是的。”
“感情非常好吗?”
“当然。因为我是搭救过她的恩公,当然比普通客人更加亲密。”
话匣子一打开,刘云樵就滔滔不绝。
“在雅风楼时,都谈些什么呢?”
“什么都谈。”
“怎么说?”
“她对我这金吾卫卫士身份,好像颇感兴趣,经常东问西问,我也尽量回答——”
“唔。”空海低声说:“刘施主,你曾经为妖猫的事找过道士,对吗?”
“是的。”
“那些事也都说给丽香姑娘听吗?”
“是的。那些事都和丽香商量过,找道士商量也是丽香教我的。”
“那位道士,是谁介绍的呢?”
“丽香。”
“喔!”
“说介绍有些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