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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联直奔二楼,他果然没有踩到坎面,只是在要登上二楼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并将背筐护在前胸,那是害怕二楼有埋伏,因为那里曾出现过鬼火般的暗青子,也有个面具女人在那里出现过。
他的头往上稍一探就又缩回,这一瞬间他已经将整个二层楼面都看清楚了,上面没有人,空荡荡的。
鲁联走到楼上,这里虽然空荡荡地,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这个层面有一件家具,一件明式的红木睡榻。这件家具的存在是鲁联意料之中的,他知道从这里可以找到他想得到的线索。
鲁联将二层所有的窗棂都打开,然后他盘腿坐在了睡榻之上。
姑苏的园林中有种建筑形式叫“俯月”,就是在一个恰好的位置修一座楼,或者亭,或者轩,结构可四面通风,作赏月之用,正所谓“清风明月不须一钱买”。可为何要叫作“俯月”呢?因为赏月时不须仰首往天,这里赏的不是天上之月,而是水中之月。建筑布置的恰到好处,可以从这里微微俯首就看到附近水面倒映的明月。
这里是“观明阁”,却不知道是不是说日月均可赏,亦或是有其他意思。但不管它是什么意思,鲁联的心里却很清楚,他要观的是什么。
鲁联在榻上稍稍移动了一点位置,他原来坐的地方没有发现自己想得到的。但他却始终没离开睡榻,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他读懂了“捧水洗玉藕,握竹拨金莲。”这副对联,这虽然描绘的是采莲藕的情景,其实暗喻的是男女房中之事。边做房事边赏日月,能在何处?只能在这“观明阁”的睡榻之上。
鲁承宗也读懂了对联,上联中捧水,得“水”;玉藕,玉为石,石属土,得“土”。下联中握竹,竹属木,得“木”;金莲,得“金”。这副对联中有金、木、水、土,唯缺火,而这对联描绘的情景中这四行不离这池塘,是不是池塘之中暗藏有“火”?
“观明楼。”鲁承宗仿佛又听到鲁联喃喃的声音,对呀,得火则明,观到明,便得到火,对家曾经不就是借火得明的吗?
那两具被烧得焦黑的人坎尸体怎么不沉下去,这水下肯定还有固架封罩,虽然这池塘面大了些,封罩做起来很难想象,可是对家这样的人家什么事情不可能。这封罩不会是死封罩,应该有口子,不然他们怎么观得到明,取得到火。
口子在哪里?应该在刚才落水鬼下水的地方,也就是池塘布满莲荷之后可以捧水的边缘。鲁承宗知道口子在哪个点,因为他既看到落水鬼下水的位置,他也看到水面翻腾水花的位置。
鲁联没看到落水鬼下水,他那个时候正跪着爬着呕吐呢,他也不一定知道水面下有封罩,但他现在也知道了水里有个口子在那里,他比鲁承宗更清楚准确地看到了那口子。
他终于找到一个恰当的位置,其实他是换了一个方向,他从榻尾朝向榻头,这是一对男女在这榻上交欢时应该有的方向和角度。于是,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月,也看到了日。
在深绿的水面下有个弯月形,这弯月比深绿色的水颜色还要深许多,打眼会以为是个黑色月亮。鲁联知道,在这个月亮的范围中,不止是颜色深这么简单。这深邃的颜色只是说明它的水深也将会是非常可怕的。在月亮的中间恍惚有个白色的圆形,这大概就是藏在月亮里的太阳吧。
这日和月都不怎么明亮,可鲁联却还看到了比它们明亮得多的星星。也在月亮的范围之中,星星闪烁出的光芒让他心中一阵阵发寒。
第二十四节: 彻骨寒
(少年游)锁龙水道碧幽幽,神柳辨诡异。
龙骨墙外,院边亭上,六菱开壁来。
随手竖签形不定,乱枝欲破风。
挥洒自如,断玉切金,哪似当年儒。
鲁联从二楼迅速下到平台上面,可在这个角度反倒看不到那些日月星辰了。但是鲁联记得那是池塘的什么位置,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鲁承宗的目光也盯着那个方向,他们两个倒是殊途同归。
鲁承宗知道那个地方有火和落水鬼,那两样一个是他此行想要得到的,一个却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而且,这池塘下有没有布置什么奇特坎面,他不知道。特别是这池塘中的水,让他看着就发怵、发晕,他曾经就在同样能见度很低的水面下碰到过“百婴壁”。
鲁联也知道,如果得到的信息不错,如果自己的判断分析正确,那里也有他想要的东西,但他也很清楚那东西不是随便可以得到的,水中有让他难以应付的坎面和怪物,但是他更不敢下水,虽然他没有见到落水鬼落从池塘的什么地方下水的,但是他曾很短距离里感受到那怪物的恐怖和恶心。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像石台上多出的两根石柱一样。池水很平静,园子很寂静,平台上的两人很安静。听得见小北风“嗖嗖”地拨动树枝,划动水面。一片枯黄的树叶从岸边很高的树梢掉落,翻滚着、旋转着,从站立着的这两个人的视线中飘过,轻盈而无奈地砸在墨绿的水面上。
“咔崩!”这一砸,砸出一声巨响,如同是封江的冰面突然裂开,如同是百丈悬崖上的冰挂突然断下。
“轰轰哗哗!”池塘水面下的口子处水花翻涌,冲腾起一米多高桌面粗细的大水柱。
鲁承宗和鲁联都呆了,这片枯叶会有这样巨大的威力?
秦先生擦了擦模糊的眼睛,其实他的眼睛很干净,刚才他的几次擦拭已经将蒙住眼睛的血渍和烟熏火烤的污渍都清除掉了,他现在的感觉是因为视线朦胧了,眼神不聚了,也难怪,这么把年纪,又是个从不动拳脚的人,如此这番浴血惊魂,拼死斗杀,不管是体力上还是精力上,他都很难承受。
眼睛稍稍能看清以后,他翘首往四周仔细查看起来,这地方他虽然走过,可是在追赶青色身影时匆忙而过,根本不可能仔细查看。现在这么一瞧,他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他用手中竹签先指指小道的另一端,然后又在写下“盘龙道”。
鲁天柳对秦先生的学问了解得最多,如果柳儿的“辟尘”一工算家学的话,那秦先生其实可以称得上她真正意义上的师傅。她刚才见到“驭龙格”三个字的时候,她还有一种疑惑,觉得秦先生可能看错了,因为老爹告诉过她对家的身份,那怎么都不应该布驭龙格局。可是现在等秦先生又写下“盘龙道”的时候,她至少可以肯定一点,秦先生的思维是清晰的。他这样一个研究了一辈子风水的人,不会在风水布局上连错两次,而对家如果是乱局相、实伏坎的话,也不会在这“驭龙格”上连用两次。何况对家怎么都应该对这“盘龙为道踩足下”的布法忌讳才是呀。
鲁天柳闭上眼睛凝神静气,这一下她更吃惊了,阴气已经将整个宅院笼罩,而且在这不断升腾的阴气里多出了一些水气,她的清明三觉能感受到极细小水珠在飘移撞击,并且粘附在他们的身上。莫非真是个阴世魔龙在吐纳喘息?
“哗。”“啊!”忘我状态的鲁天柳被溅起的水花声和人的惊呼声惊醒,这声音来自前院那边。他们三个都回头往天井那边看去,天井里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平静。他们三个相互看了一眼,这对视的一眼证明他们都没听错。
“快!”秦先生的这个字写得很草,龙飞凤舞的,郑五侯肯定是看不懂。鲁天柳看得懂,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快点逃走还是快点行动?
秦先生已经来不及解释了,他迈步就往“盘龙道”那边走去。他的步法蹒跚,速度却是不慢。一时没反应过来的五侯紧赶两步才追到他的身后。柳儿走在最后,秦先生走后,她没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又深呼吸了两下,这样的深呼吸牵动了她的耳廓也微动了一下,做完这些她才转身跟上来的。她心里很清楚,要想将正门那边作为自己人的退出之路已经不可能了。
其实刚才秦先生趴在青石板上的时候,鲁天柳就已经听到地面下传来了怪异响动,这怪响本来是在岔路口的另一侧出现的,可是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从地面下钻到天井下面,并且秦先生爬到哪里,这声音追到哪里,所以她用目光引导秦先生尽量躲避那充满怨毒和仇恨的声音,蜿蜒爬出。刚才她再次敛神听了一下,天井那边的一个怪声已经变成一片怪声,其中好像还夹杂有人拼死挣扎的声音。
秦先生走得很快,是因为他不想在那里再呆下去了,刚才趴在石头地面上的时候,他有一种陷在沼泽中垂死挣扎的感觉,青石面好像在往下陷。他也感觉到地面下轻微的动静,似乎是地狱的什么冤魂要破土而出。他能感觉到的柳儿肯定也能感觉到,所以当柳儿拉着五侯跑开时,他一点都没有惊讶,他的心中也在担忧,身下的石面会不会在他们三人体重的作用下,带着他们一同坠入阿鼻地狱。
他心中承受的极度恐惧让他觉得心力不济,胸口憋堵住的闷气他用大换气法都没调节过来。他不清楚自己到底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不止是体力够不上,他的脑力也很难支撑。
刚才他在正厅之上,看到供奉的中堂画竟然是一幅“异士屠龙”,对家的渊源似乎比别人告知的和自己想象的还要高深莫测。于是他想到了宅院门口河道上的拱桥,两边入房群而无路,应该是“驾龙鞍”;于是他又想到后花园单独的一座戏楼,无前后房相叠,只有过廊相连,应该是“定龙锁”。于是他确信无疑地告诉自己:这所宅园子不是“潜龙格”,而是千年难见的“驭龙格”。
秦先生的恐惧是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园子里,生和死都会是痛苦和可怕的事情。可是他还必须在俩个晚辈面前掩饰这种恐惧,他觉得这样才能保证面前这俩个孩子不会丧失求生脱出的信心和力量。抢着走在第一个,他是怕自己万一不小心,出现些失态被两个晚辈看到。
“盘龙道”,龙尾在外,龙头在里,龙脊在上,龙爪在前。可是面前出现的这道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