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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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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徽商被当做上宾一溜坐在靠窗的椅子前,身边的茶几上不但沏有香茗,而且摆着鲜果干果好几个盘子。

五件约书,一式两份,共有十页,这时都整整齐齐地平摆在书案上,每份约书上不但有郑泌昌何茂才和各位商人的签名画押,上方还端端正正盖着浙江巡抚衙门和布政使衙门的两方大印。

杨金水端正地坐在案前,随意地拿起一份约书看了看,又放了下去,对站在身旁的随从太监:“这些约书都收了存档。”

那随从太监立刻将十份约书收成一叠放到了墙边的柜子里,接着锁上了柜门。

几个徽商立时愣住了,互相望了望。

那个老年徽商说话了:“杨公公,这约书你老似乎应该签了字盖上织造局衙门的大印留一份给我们。”

杨金水的脸冷峻了:“我在约书上签字?我怎么能在这样的约书上签字?织造局怎么能在这样的约书上盖印?”

几个徽商更懵了,一齐望着他。

“你们哪!”杨金水拖长了声调,然后冷冷地望着他们,“好好的生意在安徽不做,要跑到杭州来蹚这趟浑水!告诉你们吧,郑泌昌何茂才昨天晚上已经奉圣旨抓起来了!”

杨金水这又冷又尖的声调灌进几个徽商的耳朵里,就像三九天的寒风,又像从天灵盖上浇下的冰水,把他们都冷僵在那里。

那个老年徽商激动地说道:“杨公公,我们本都是安分守法的商人,哪里知道朝廷和官府的大事。既然郑大人何大人犯了钦案,我们跟他们签的约自愿撤回。”

“你们当这是赶庙会买东西?”杨金水乜斜着他们,“说买就买,说撤就撤?”

几个商人面面相觑。

杨金水:“这是钦案!卷进来的人谁也跑不了!”

几个商人脸色都变了,那四个一齐望着那个老年徽商。

那老年徽商:“我们确实不知道郑大人何大人犯了钦案。杨公公,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我本家胡部堂的面子,放我们回去。”说着竟跪了下来。

那四个徽商也跟着跪了下来。

“干什么?”杨金水望着他们,“你们这是干什么?约是你们跟郑泌昌何茂才签的,追不追究,那得听朝廷的旨意。求我,还不如去求胡部堂。他是浙直总督,官可比我大。你们跪在这里,让胡部堂知道了,还以为是我在跟他过不去。还不起来吗?那好,那你们就跪在这里吧。”说着他干脆在椅子上坐下了。

那个中年徽商求情道:“杨公公,我们被郑泌昌他们请来的事胡部堂事先都不知道。杨公公你老是知道的。你老不替我们说话,我们就没有活路了。我们几个也不是不晓事的人,杨公公但凡有什么开支,我们尽力效劳就是。”说着几个人都趴下了。

随从太监这时端过那碗茶递给杨金水,杨金水接过了碗,喝了一口,眼睛乜向仍然跪在那里的几个徽商:“冲你们刚才说的这番话,我想帮你们也帮不了了。”说到这里他把茶碗盖往茶碗上响亮地一搁,顺手递给了随从太监:“给我开支?笑话。我的开支都是宫里的开支,要你们效什么劳?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暗中给郑泌昌何茂才什么开支了?要不他们怎么会把十万匹减成八万匹?居然还把每年上贡宫里的三万匹改成两万匹?真是笑话,宫里的年贡他们也敢擅自削减!懒得说了。这些话你们留着跟本家胡部堂去说吧。”

五个徽商这时已被杨金水吓得魂都丢了,拼命地磕起头来:

“公公,我们冤枉!”

“老天在上,我们确实没有给郑泌昌何茂才什么开支!”

“杨公公你老要替我们申冤哪!”

“好了!”杨金水喝了一声。几个徽商立刻哑在那里。

杨金水把声调放缓了:“卷进这趟浑水里,是你们自己倒霉。现在你们把胡部堂也牵连了。能不能帮你们说话,我只得跟新来的赵巡抚商量了。这样吧,走呢你们现在是不能走了,就先在我这里住下。但凡能给你们想出办法,冲着胡部堂的面子我尽力去做。”

五个徽商一齐磕头:“谢杨公公!谢杨公公!”

杨金水向那个随从太监示了个眼色,径自走了出去。

赵贞吉开始履行自己对胡宗宪的承诺,回到巡抚衙门立刻在二堂提审郑泌昌何茂才,以追缴赃款,急筹军饷。

四个锦衣卫是当然的陪审,一边坐着两个。各驻地宦官本身就负有宫里对当地官府监察的秘密使命,何况这个案件牵涉到织造局,杨金水理所当然地也参加了陪审。

防止串供,历来审讯这样的罪员都是隔离分别提审。首先带上堂的是郑泌昌。

大明朝官场的通例,罪员在审讯定案上报圣裁之前,问官照旧以礼待之。有说是大明的官员获罪的几率太高,纵使无罪,经人诬告陷害可能一夕间锁链加身。今日之问官难保就是明日之罪员,今日之礼待别人,便能为明日别人礼待自己留下余地。因此郑泌昌由两个队官押上堂来之前已经去了锁链,而且在大堂中央摆了一把凳子,让他坐下。

郑泌昌的神态倒是让几个审他的人都有些惊诧。以往此人之弱怕事推诿卸责在官场中是有了名的,今日像变了个人,徐步走上堂来,向上面的赵贞吉杨金水深揖了一下,然后分别向两旁的锦衣卫拱了拱手便安静地在凳上坐下了,然后闭上了眼睛。

赵贞吉和杨金水不禁对望了一眼,然后和四个锦衣卫也对望了一眼。

“郑泌昌。”赵贞吉叫他了。

“罪员在。”郑泌昌依然闭着眼睛。

赵贞吉:“圣旨你都听到了。你在浙江任布政使三年,任巡抚近一年。这四年间沈一石给你行过多少贿,你又在沈一石的作坊里拿过多少钱款,最好是自己都招认了。我们也好向朝廷向皇上呈报。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郑泌昌还是闭着眼:“赵大人,还有四位钦差,我郑泌昌究竟拿过沈一石多少钱财,你们可以去查。”

赵贞吉:“我们当然会查。现在是给你机会。《大明律》载有明文,自己供认的和查出来的量刑可大有不同。”

“那我要说并没有拿沈一石的钱财呢?”郑泌昌睁开了眼睛。

几个人都是一怔。

四个锦衣卫脸上立刻露出了冷笑,却并不接言,因为问官是赵贞吉。

赵贞吉也冷笑了一下:“郑大人,你是嘉靖二十一年的进士吧?”

郑泌昌:“十年寒窗,我有负圣人教诲。”

赵贞吉:“我今天不跟你说孔圣人也不跟你说孟圣人。老子有句名言,郑大人自然读过,那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郑泌昌:“已落天网,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说完这句又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

堂上一片沉默。

赵贞吉突然对堂下大声问道:“淳安知县海瑞什么时候到?”

坐在大堂矮几前记录的书办立刻站了起来:“回中丞大人,上谕应该在今天一早就送到了。如果快,今晚就能赶到。”

赵贞吉:“那好。郑大人既然不领我们的情,就请回囚室。等海知县一到,让他审你!”

郑泌昌这时的脸抽搐了一下,眼睛闭得更紧了。

赵贞吉:“押下去。带何茂才!”

两个队官立刻走上来了,站在郑泌昌两边。郑泌昌又慢慢站了起来,这时却把目光望向了杨金水,突然说了一句:“杨公公放心,不该说的我绝不会说。该说的我也不会说。”

“押下去!”杨金水激怒了。

两个队官立刻挽着郑泌昌的手臂把他押了下去。

带上来的何茂才和郑泌昌在大堂门外碰面了,何茂才两眼睁得好圆盯望着郑泌昌,郑泌昌却不看他,十分平静地向台阶下走去。

也就是这一照面,何茂才猛地觉得自己也应该有个人样,便又提起了气,大步向大堂走去,也向赵贞吉杨金水深揖了一下,却忘记了给两旁的锦衣卫行礼,兀自在凳上坐下了。

四个锦衣卫互望了一眼,脸色立刻阴沉了。

赵贞吉望着他:“郑大人该说的都说了。何大人,他当布政使的时候你只是按察使,他当巡抚的时候你才兼任布政使。你是从犯,应该知道怎样向朝廷交代。”

“冤枉!”何茂才嗓门还是那么大,一开口就把大堂都震得“嗡嗡”的响。

“闭嘴!”一个锦衣卫猛拍了一下身前的大案,显然是被他刚才的无礼加上此刻的咆哮震怒了,“再咆哮公堂,这里面可有的是刑具!”

何茂才习惯地把头猛地扭过去望向那锦衣卫,可就在目光一碰间,他立刻气馁了。

那锦衣卫站在那里骨架高耸,双目如鹰,显出一副立刻便会跃过来捕拿的架势!

何茂才把目光转向了赵贞吉:“赵中丞,我虽是革员,尚未审讯定案,请依《大明律》待我。”

赵贞吉:“我自然会以《大明律》待你。可几位是宫里的钦差,他们怎样待你,我就无权过问了。”

何茂才:“那好,该用什么刑,你们就用什么刑吧。打死了我,朝野自有议论。”

“这你就错了。”锦衣卫那头斜靠在椅子上冷冷地发话了,“比你大几级的官我们都打死过,蚊子都没有哼一声。何况你这么个小小的赃官。还有,你家里的人现在都还在西院关着呢。”

何茂才的脸色这才变了,站了起来:“我是拿过沈一石的钱,拿多少我认,能退多少我退。可上谕说郑泌昌和我贪墨有百万之巨实属冤枉!”

赵贞吉:“哪里冤枉了?”

何茂才:“我到浙江也就三年,沈一石的家财却供着好几任的官府开支,怎么能把账都算到我们头上?这是第一条冤枉。还有,朝廷给我们的俸禄也就那么一点,府衙里的开支又那么大,哪个衙门靠例银能够对付公事?赵大人,你也是封疆大吏,你在南直隶当巡抚只靠例银够衙门的开支吗?”

赵贞吉猛拍了一下惊堂木:“巧言狡辩!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好!你既然这样问了我,我也可以告诉你。我赵贞吉在哪里为官也从来不贪!你现在贪墨巨款,面对圣谕,尚如此猖狂,可见平日何恶不作!要定你的罪,我们有的是罪证,你不招,我们照例可以从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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