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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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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粮债三十六万石。可值上等丝绸三万六千匹。这是硬账,算下来,哪位老板买五座作坊,今年就可赚丝绸二千匹。”

几个商人听他这一番细算,心里都有了底,脸上却依然没有表情,只是又开始在私底下低声交谈起来。

郑泌昌何茂才也对望了一眼。何茂才立刻对那个管事:“没你的事了。”接着吩咐押他的人:“押回牢里去。”

两个兵士立刻押着那个管事走了出去。

何茂才接着转对那几个还在交谈的徽商:“各位现在心里都有底了吧!”

几个徽商都停止了交谈,望向那位老年徽商。

那位老年徽商说话了:“可还有一项,便是织十万匹丝绸所需的生丝,按市价怎么也要二十万两银子。算上刚才那些账,我们还得亏损十八万两银子。”

郑泌昌伸手阻住了何茂才,慢慢望向几位商人:“这正是我要跟各位说清楚的。照刚才的算法,各位是要亏损一些。可这一次只要谁接手了沈一石的作坊,谁今后就是织造局的宫差,也就是我浙江官府的官差。凡这次愿意接手五座作坊者,你们原来的作坊还可以并过来五座,十座作坊一律免交赋税。今年十万匹丝绸所需的生丝一律以官价也就是市价的一半由官府代为收购,那你们的亏损也就只有九万两。还有今后十座作坊所需的生丝,也一律以官价向桑农收购。免税一项,加上半价收购生丝一项,这笔账算下来,十座作坊今后每年能多赚多少利银,各位心里应该明白。”

几个徽商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让那个中年徽商问道:“我们每年十座作坊需向宫里缴纳多少丝绸?”

郑泌昌:“这有定数,每座作坊三千匹,十座作坊每年只需向宫里上贡三万匹丝绸。”

几个徽商立刻在心里盘算起来,接着又是一番交头低谈。

那个老年徽商代表大家表态了:“请二位大人见谅。沈一石的作坊恕我们不敢接手。”

何茂才立刻急了:“谈了大半天,账算得这么清楚,你们不接手了?”

那老年徽商:“刚才何大人也说了,有许多商家愿意接手,我们就退了。”

一句话把何茂才顶住了。

郑泌昌:“可胡部堂的面子我们退不了。这样吧,每五座作坊今年交八万匹丝绸。”

有几个商人禁不住露出了喜色,那老年徽商却脸色更阴沉了,瞪了他们一眼,又转望向郑泌昌:“郑大人,一句话你老就给我们减了十万匹。这个数字宫里问起来郑大人只怕担不起。”

“这就不是你们该问的了!”一向轻言细语的郑泌昌也有些动气了,“我是浙江巡抚,我说的话担子自然我担。”

“那从明年开始每年上贡的丝绸能不能再减些?”那个中年徽商紧接着又提出了条件。

何茂才又动气了,郑泌昌挡住了他:“可以。每五座作坊每年减一万匹。”

“那我们就认了!每人接手五座作坊!”那中年徽商立刻大声答道。

“好!”何茂才在腿上一拍,站了起来,“现在郑大人和我就可以跟你们签字画押,然后再拿到织造局让杨公公签字画押!”

“还是再缓缓,再缓缓。”那个老年徽商似乎更担心了,望了望另外四个徽商,又转望向郑泌昌何茂才,“二位大人是不是让我们回客栈再商量商量,明天再签约也不迟。”

“你把我们当猴耍!”何茂才一掌拍在茶几上,“提的利我们都让了,现在又说还要商量。这么大一个浙江我们两个还天天陪着你们!”

郑泌昌也硬了:“取笔墨纸砚,现在就签约。”

立刻有书吏大声应着,捧着笔墨纸砚摆到了桌上。

何茂才两只眼睁得滚圆,望着那几个徽商:“请吧!”

几个徽商原来情愿的这时心里又都没底了,说穿了,是被这两个人如此的急态弄得有些害怕了。可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无退路,只好一个个走到了桌前,坐了下来。

“按刚才说的,起草约书!”

郑泌昌吩咐书吏。说完,与何茂才对视一眼,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正当赵贞吉、杨金水和四个锦衣卫都等得有些不耐烦时,那个随从太监终于在门口出现了,低声向里面禀道:“请来了。”

几个人立刻对望了一眼,目光都望向了门外。

“谈成了!对朝廷总算有个交代了!”何茂才的大嗓门在门外好远就传了进来。

杨金水立刻望向了赵贞吉,赵贞吉面色冷峻。

几个锦衣卫也互相望了一眼,有两个扯起嘴角冷笑了一下。

“请吧。”那随从太监在门口将手一伸。

郑泌昌在前,何茂才在后大步走了进来。

“杨公公……”在后的何茂才犹自没有看见那几个人,进门便喊,可很快就噎在那里。

赵贞吉冷峻的目光望向了郑泌昌。

四个锦衣卫冷冷的目光也望向了郑泌昌。

郑泌昌的脸色立刻变了。

何茂才站在郑泌昌的身后,脸色也变了。

赵贞吉慢慢站了起来:“有上谕,郑泌昌何茂才接旨!”

何茂才倒是先跪下去的,郑泌昌却站在那里怔了好一阵子才跪了下去。

赵贞吉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遍览史册,历朝贪蠹之吏不遑少见。我大明开国之初,有贪赃六十两白银者,太祖高皇帝即将之剥皮揎草,祖制不谓不严。今乃有尔浙江巡抚郑泌昌,浙江布政使兼按察使何茂才上侵国帑,下吞民财达百万之巨!不唯朕览之吓然,记诸史册,后世观之无有不吓然者!若以太祖之法,尔二人虽有百身,剥皮揎草宁无余辜!”读到这里,赵贞吉有意停了下来,望向二人。

杨金水和四个锦衣卫也都肃然站在那里望着二人。

何茂才尽管身子强壮,这时两手却似乎费了好大的劲才撑住了身子跪在那里,那汗滴雨般滴向地面。

郑泌昌这时倒比何茂才硬朗些了,倏地抬起了头,两眼紧望向杨金水。

杨金水把目光翻望了上去。

赵贞吉接着宣读:“朕上承祖德,常存无为而治之念,伤一生灵皆不忍之,奈尔二人之罪何?着即革去郑泌昌何茂才一切职务,令赵贞吉任浙江巡抚兼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调淳安知县海瑞建德知县王用汲会同严审自郑泌昌何茂才以下诸员之贪墨。尔等罪员倘尚存一丝天良,当彻底供罪,悉数缴出贪墨之财。上天或可给尔等一线生机乎!钦此。”

都“钦此”了,那两个人仍然僵趴在地上。室内一片沉寂。

“郑泌昌何茂才!”赵贞吉一声喝道。

两人这才猛地抖了一下。

赵贞吉:“领旨!”

何茂才是确实开不了口了,郑泌昌却是不愿开这个口,又是一片沉寂。

赵贞吉冷笑了一下:“来人!”

锁链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四个亲兵应声提着走了进来。

赵贞吉:“锁了!押到臬司衙门大牢里去!”

立刻便是两个对付一个,先把锁链的圆环从头上套了下去,收紧了卡了一把铜锁,然后将锁链末端的铁铐铐住了二人的双手,又卡了一把铜锁。

“走!”四个亲兵同时喝道。

何茂才立刻站了起来,郑泌昌还跪在那里没有起来。

杨金水说话了:“搀着他吧。”

“不用搀,我自己会走。”郑泌昌带着锁链站起了,望着杨金水,“杨公公,不要忘了,二十年沈一石可是上缴了四百万匹丝绸。我们两个就算传给子孙一万代,也穿不了这么多!”

“押走!”这回是杨金水怒喝了。

四个亲兵便立刻两个对付一个,挽紧了郑泌昌和何茂才的双臂把他们半押半拖地向门外拉去。

走到门边,何茂才才突然缓过神来挣扎着赖在那里,回过头来大喊了一声:“冤枉!”

“走!”四个亲兵扳倒了他们拖了出去。

赵贞吉对杨金水和四个锦衣卫:“海瑞和王用汲最快也得明晚才能赶来。还有几个罪官,今晚也得立刻缉拿!”

第十六章

这天晚上竟是如此的闷热。窗大开着,门也大开着,依然没有一丝风,屋外院子里的草虫便叫得格外响亮。

靠窗桌前一盏小油灯,海瑞穿着一件粗布短衣,在好高一摞案卷前一边看,一边批着字。只左手的蒲扇偶尔在腿上拍打一下,显然是蚊虫太多。

已经这般热了,海夫人还坐在一只小炭火炉前,望着正在吐着热气的药罐。汗虽在不停地流着,脸却映出一片红晕,眼睛也不时泛着光亮,透露出少妇的犹存风韵,迟暮春光。

药熬好了,旁边摆着两只空碗,海夫人拿起了空碗边的一块湿布去捏端药罐,却禁不住先向坐在窗前的海瑞望去。

海瑞竟是那般全神贯注在批阅着案卷。

海夫人还是包好了药罐的把手,提起了药罐将药汤倒向一只空碗,又倒向另一只空碗。

药倒好了,海夫人反而又怔在那里。出了一会儿神,她显然下了决心,先是将那只火炉包着端出了门外,折回来端起了一碗药走向海瑞。

药碗轻轻地放在桌上,海夫人望向海瑞,海瑞的目光依然在案卷上。海夫人的目光黯淡了,接着还是折回去又端起了另一碗药走到桌边也放在桌上,然后在海瑞对面的桌前静静地坐了下来。

海瑞还是在阅着案卷,海夫人的目光也望向了窗外。院子里的草虫鸣叫得更加响亮了。

海夫人终于又把目光望向了丈夫,轻声说话了:“药要凉了。”

“哦。”海瑞应着,放下了笔,端起了靠近自己这边的那碗药一口喝了,却始终未看妻子一眼,又拿起了笔,望向案卷。

海夫人的眼好凄凉,犹豫了好久,也才端起自己的那碗药喝了。然后拿着两只空碗走了出去。

海瑞这才慢慢望向门外,看着黑洞洞的屋外,目光终于停在那里,是愧疚,还是怜爱,显出的终是迷惘。

桌上的灯火突然爆出了一个灯花,海瑞还是望着门外。突然他又立刻把目光移望向了案卷。原来是海夫人端着一盆水又进来了。

把水摆到了海瑞面前的凳上,海夫人轻声说道:“夜深了,你也洗洗,该歇着了。”

“嗯。”海瑞只是应着,目光不离案卷。

海夫人望着他,看见他的脸上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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