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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不语。
“徐阁老和高拱呢?”裕王这才发现徐阶和高拱没有一起来。
张居正:“胡宗宪不死心,跟着徐阁老和高拱又去了户部,还是想户部给浙江调些粮去。”
“户部能不能给他调些粮?”裕王望着张居正。
张居正沉默了,也深深地望着裕王。
裕王似乎明白了自己这是多此一问,手一摆,顾自说道:“户部是不能给他调粮的。”
张居正:“王爷,说句您不一定爱听的话,能调,这个时候我们也不会给他调了。”
裕王一怔,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张居正一字一顿地答道:“干脆,让浙江乱起来!”
裕王的眼睛睁大了。
张居正:“到这个时候了,臣等的意思也该跟王爷说明白了。严党把持朝政二十多年,其实早已是土崩鱼烂。之所以能够维持,全靠逢迎圣意。宫里需求无厌,他们又层层贪剥,才落下这么大的亏空。王爷本知道,他们这一次想在浙江改稻为桑也是为了补亏空想出的法子。但这么大的事,连胡宗宪都知道一年内绝不可施行。可他们等不得,底下的人又认准了是个发财的机会,才竟然干出了毁堤淹田这般伤天害理的事。反正剜的是百姓的肉,其实剜的也就是我大明朝的肉,来补他们的疮!这么明白的事,朝廷上下竟然视若无睹!好不容易出了个胡宗宪苦心孤诣出来说话,其实也是为了他们好,他们都视若仇雠!连一个胡宗宪都容不下,这也是他们的气数尽了。王爷,长痛不如短痛,这一次干脆让浙江乱了,就当做我大明朝身上烂了一块肉!这块肉一烂,严党那个脓疮也就是该挤的时候了!”
真是振聋发聩!裕王被张居正这一番话说得脸上也渐渐现出了潮红,怔怔地站在那里:“徐阁老和高拱都是这么看吗?”
张居正:“这是臣等一致的看法。”
裕王又望向了谭纶:“子理,你怎么想?”
谭纶也站了起来:“是大谋略!只是苦了浙江的百姓。”说到这里,谭纶的目光显然从卧室那道门的方向看见了什么,便停住了话,低下了头。
张居正也看见了,连忙站了起来,低下了头。
两人几乎是同时:“王妃。”
裕王这才看见,李妃抱着世子走出来了。
裕王:“正议事呢,你又抱着世子出来干什么?”
李妃似乎永远是那副面若春风的样子,但这时眉眼中却显着肃穆,将世子往裕王面前一送:“不干什么,就让你抱抱世子。”
裕王显得有些厌烦,又不得不把孩子接了过来:“到底是干什么?”
李妃:“就想问问王爷,你现在有几个儿子?”
裕王:“有什么就直说吧。”
李妃却显得有些固执:“臣妾要王爷答我这句话。”
裕王:“明知故问,谁不知道我就这一个儿子。”
李妃:“臣妾斗胆要说了,王爷这话又对又不对。”
对李妃其人,张居正和谭纶包括这时没来的徐阶高拱都心存着几分敬重,知道她虽然是个女流,却往往能往大处想,而且见识过人。这时见她这般行为,这几句问话,就知道她又有什么惊人之语了,不觉都抬起了头,望向她。
李妃正颜望着他们:“刚才你们说的话我在里面都听到了。大势所然,有些事本不是一时就能办好的。但有一条永远不能忘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王爷是皇储,接下来王爷手里抱着的世子是皇储。念在这一条,你们也得往远处想,要给王爷和世子留一个得民心的天下。”
这话一说,不只是张居正和谭纶,就连裕王也肃然起来。
李妃接着说道:“我刚才说王爷说得对,指的就是这个。冒昧说王爷说得不对,指的也是这个。王爷是皇储,也就是将来的皇上,大明朝所有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将来还是世子的子民。哪有看着子民受难,君父却袖手旁观的!胡宗宪尚且知道爱惜自己任地的百姓,王爷,还有你们,难道连个胡宗宪也不如吗?”
张居正和谭纶这时都望向了裕王,三个人相视的目光中都同时显出了男人那种特有的惭愧又带些尴尬的神色。
李妃不看他们,继续说道:“大明朝不是他们严家的大明朝,更不是他们底下那些贪官豪强的大明朝,他们可以鱼肉百姓,王爷,还有你们这些忠臣,你们不能视若无睹。”
“天地有正气!”张居正激动地接言了,“王妃的正论让臣等惭愧。浙江的大局虽然已经无法挽回,但对那些受灾百姓,臣等确实应该争一分是一分。民心不可失!”
裕王这时把世子递还给李妃,深望了她一眼,接着转问谭纶:“子理,你在浙江有些日子了,你想想,怎么样才能帮着胡宗宪,让那些受灾的百姓少点苦难?”
谭纶想了想:“我能帮的也就一条,尽力让官府和那些丝绸大户不要借着灾情把百姓们的土地都贱买了去,但这就必须要有粮食让他们度过灾年。臣在来京的时候曾和胡宗宪商议过,万一朝廷调不出粮食,臣就陪他到应天找赵贞吉借粮。”
“这个法子可行。”裕王立刻肯定,“赵贞吉是应天巡抚,跟胡宗宪有深交,找他借些粮应该能借到。”
谭纶:“可就算能借些粮也不一定能阻止那些人兼并土地。现在胡宗宪不再兼任浙江巡抚了,民事归郑泌昌管,要是新任的杭州知府和淳安建德的知县仍是他们的人,有粮也到不了百姓的手里。”
裕王立刻转问张居正:“新任杭州知府是谁,定了没有?”
张居正:“他们早定了,是严世蕃的门生,翰林院的编修高翰文。”
裕王:“是不是上一科的探花那个以理学后进自居的高翰文?”
张居正:“是这个人。用他,也可见严党那些人费了心思。这个人写了几篇理学的文章,在朝野有些影响,也没有什么贪财的劣迹。这一次提出的‘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口号就是他提出来的。内阁议事的时候,严世蕃和他的那些同党把这个人都捧上了天。”
裕王又怔住了:“郑泌昌的巡抚,这个人的杭州知府,浙江这一回不乱也得乱了……”
“淳安和建德知县呢?”李妃抱着孩子又插言了。
张居正:“这两个缺倒是没议。他们的意思还不是让郑泌昌和高翰文去挑人就是。”
李妃:“这两个县可不可以派两个好官去?”
裕王:“巡抚和管淳安建德的知府都是他们的人,争两个知县有用吗?”
“有用。”谭纶接道,“王爷,王妃的话有道理。怎么说,直接管百姓的还是知县。关口是这两个人,只是好官恐怕还不够。淳安全县被淹,建德半县被淹,从上到下,那么多双眼睛全盯着贱买这些被淹的田。要救百姓,就要抗上!尤其是淳安这个知县,这个时候去,就得有一条准备,把命舍在那里!”
张居正:“当今之世,这样的人难找啊……”
大家又都沉默了。
“人选我这里倒有一个……”谭纶过了好久才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在哪里?现在把他叫来。”裕王急问。
谭纶:“哪儿有这么现成的人就能叫来。”
裕王:“那你又说?”
谭纶:“人虽见不着,我这里倒有他的一篇论抑制豪强反对兼并的文章。王爷,王妃,还有张大人你们想不想知道他怎么说?”
张居正:“在哪里?”
“谁带着文章到处走?因为写得好,我通篇都记下了。想听,我现在就背给你们听。”谭纶见裕王点了头,略略想了一下,背诵起来,“……‘夫母诞一子,必哺育使之活;天生一人,必给食使之活。此天道之存焉,亦人道之存焉。岂有以一二人夺百人千人万人之田地使之饥寒而天道不沦人道不丧者!天道沦,人道丧,则大乱之源起。民失其田,国必失其民,国失其民则未见有不大乱而尚能存者!’”
“慢!”张居正止住了谭纶,“这几句话的意思好像在哪儿见过?”
谭纶:“正是。胡宗宪在上一道奏疏里就引用过,只改了一个字。最后两句就是。”说着,他又接着大声背诵起来:“‘是以失田则无民,无民则亡国’!”
“好!”张居正在腿上猛拍了一掌,站了起来,紧望着谭纶,“写这篇文章的人叫什么,现在哪里?!”
裕王和李妃也定定地望着谭纶。
谭纶:“此人姓海名瑞,字汝贤,号刚峰,在福建南平县任教谕。”
“这就好办!”张居正抑制不住兴奋,“教谕转调知县是顺理成章的事。王爷,此人是把宝剑,有他去淳安,不说救斯民于水火,至少可以和严党那些人拼杀一阵!王爷,跟吏部说一声,立刻调这个海瑞去淳安。”
裕王也重重地点着头:“此人是难得的人选,我可以跟吏部去说。”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容易。”谭纶却轻轻地泼来一瓢冷水。
裕王和张居正都是一怔,连此时还静静地坐在那里的李妃都望向了谭纶。
张居正:“有什么难处?教谕转知县是升职,莫非他还不愿来。”
谭纶:“张大人这话在官场说得通,可在海瑞那里未必说得通。这个人我知道,自己愿做的事谁也挡不住。自己不愿做的事升官可引诱不了他。现在这个情形,以他的志向,叫他去淳安他应该会慷慨赴之。但有一个字,他越不过去。”
张居正:“哪个字?”
谭纶:“孝!”
这个字确实有分量。裕王、张居正和李妃都又怔在那里。
李妃望着谭纶:“可不可以说仔细些。”
谭纶:“这个海瑞是海南琼州人,四岁便没了父亲,家贫,全靠母亲纺织佣工把他带大。中秀才、中举人,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就是科场不顺,中不了进士,那份志气也便慢慢淡了。现在把那颗心都用在孝养母亲上。说来你们不信,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他一个月倒有二十几个夜间是伺候着老母睡在一室。”
“他没有娶妻吗?”李妃有些好奇,问道。
谭纶:“王妃问的正是要紧的地方了。他海门三代单传,怎么能不娶妻?可到现在还只生了一个女儿。因此,要是叫他此时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