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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终于心血潮涌了:“替我拟一个奏本,我明天就去见父皇。受呵斥,被罢黜,我也认了。”
张居正和高翰文交流了一个眼神,接着转对裕王说道:“臣等已经替王爷做了准备,王爷此去绝不会引起皇上不快。墨卿,将你们带来的那个东西禀告王爷吧。”
裕王望向了高翰文。
高翰文:“也是天意。就在我们动身来京师前,有人在太湖捞上来一只汉文帝时期放生的神龟,甲背上还刻着汉文帝的年号。我们这次给王爷带来了。王爷明天只要以敬献祥瑞的名义,带上世子去见皇上,一切事情便都好陈奏。”
“真有这样的东西?”裕王听到这里不胜惊疑,“那该有多少年了?弄虚作假装神弄鬼的东西我可绝不会呈献给皇上。”
高翰文答道:“千真万确!这只神龟是汉文帝后元初年放生的,距今已一千七百三十年。现就供在王爷府寝宫的后院,王爷可以亲自去验看。”
“带我去看!”
裕王立刻向书房门口走去,眼里仍是半信半疑的神情。
第三十九章
满满的一碗汤药,黄锦双手捧着,为了不让汤药漾出来,他那只跛脚便走得更小心了,慢慢捧到床边,又慢慢递到靠在床头的嘉靖嘴边,嘉靖凑过去先喝了一大口,接着伸出两只干柴般的手接过药碗,深吸了一口气,竟一口将那一大碗药喝了。
黄锦红着眼,接过药碗,连忙从床边的几上拿起那块湿棉巾替嘉靖揩了嘴揩了胡须。
“扶朕起来,替朕梳洗。”嘉靖望着黄锦。
“主子。”黄锦苦望着他,“见自己的儿子孙子,也不是外人,就在床上躺着吧。”
“他们就是你们将来的主子,朕得给他们一个好的模样。找一找,帮朕把那套朝服找出来。”嘉靖深望着黄锦。
“是呢。奴才明白呢。”黄锦声音喑咽了。说着背过身去,揩了揩眼泪,跛着脚走到墙边那几只大衣柜旁,想了想,揭开了最里边的柜盖,拿开了一块明黄色的缎锦,见到了摆在最底层那顶皇冠和那件龙袍。
黄锦身子埋了进去,双手抄着龙袍连着皇冠一起捧了出来,走到床边,放在了另一只床几上。
嘉靖:“把蒲团拿开,叫他们将殿里那把椅子搬进来。”
黄锦走到精舍门边:“将大殿里的御座抬到精舍来!”
立刻有两个殿内的当值太监应声先去抬了那把圈背龙椅,然后小心翼翼地向精舍方向抬来。
裕王和世子都穿着礼服,这时就跪在大殿外的跪垫上。陈洪躬着腰在一旁陪侍着,时刻等候传唤。
那口装着神龟的鎏金铜缸摆在他们身后。
两个当值太监把龙椅摆在了原来蒲团的位置,立刻躬腰退了出去。
黄锦这才靠过去,先在床上替嘉靖将朝靴穿了,然后跛到床头,将嘉靖的一只手臂挽放在自己的颈背上,半扛半扶地将他挪下了床,搀着他走到圈椅前坐下。
接着给他梳头,挽好了髻,又绞了一块面巾替他净了面,又拿起另外一把梳子在金盆里蘸了水替他梳好了胡须。
这才去捧起了那件龙袍,正犯愁怎样才能给他穿上,一转身发现嘉靖已经挺直了腰板,自己站在那里。
黄锦连忙跛着脚奔了过去,抖开龙袍在他背后半蹲了下去,将内袖口对准了他的双手往上提了上来,连忙又绕到他的身前替他系好扣子,系好玉带,扶着他坐了下去,又去捧了那顶皇冠在椅子背后替他戴上,将那根长长的玉簪从帽子左侧的孔眼里慢慢插了过去,从帽子右侧的孔眼里穿了过来。
一番梳洗穿戴完毕,黄锦的泪线穿珠般滴了下来。二十多年了,他望着眼前突然换上皇冠龙袍的主子,是那样陌生,恍若梦幻。
嘉靖:“是不是很难看?”
黄锦:“回主子,是天日之表。”
嘉靖:“那你哭什么?”
黄锦:“奴才是心里欢喜。”
嘉靖:“拿镜子来。”
黄锦立刻跛着脚去案几上捧过来一面镜子,半蹲着照向嘉靖。
嘉靖在镜子里也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自己,一个恍若隔世又露出下世光景的自己,慢慢说道:“‘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传他们进来吧。”
黄锦先去放好了镜子,才跛到精舍门口:“有旨,传裕王和世子觐见!”
裕王领着世子出现在精舍门外,一大一小在门槛外跪了下去。
裕王:“儿臣朱载垕率世子朱翊钧叩见父皇!”
望着儿子,嘉靖神情凄然,看到孙子,眼睛亮了一下:“进来。”
裕王:“是。”立刻站起,又拉起世子走了进去。
一只绣墩已经摆在嘉靖的身侧,黄锦双手移了移绣墩:“皇上赐裕王爷坐。”
裕王向父亲又长揖了一下,挨着绣墩坐了下去。
世子对这个人人惧怕的皇爷爷天生就骨子里亲,可今天乍然见到他皇冠龙袍端然高坐,一时便生了怯意,站在那里不敢过去。
嘉靖无力地笑了一下,又无力地拍了一下掌:“朱翊钧过来。”
世子这才走了过去,嘉靖伸出手,世子也伸过去手让爷爷捏着。
嘉靖望着孙子:“《礼记》上有一句话,说是君子抱什么不抱什么,师傅教过你没有?”
世子:“回皇爷爷话,师傅教过,是‘君子抱孙不抱子’。”
嘉靖又无力地笑了一下:“看起来你那个师傅还称职。可皇爷爷现在病了,抱不动你了。黄锦,再搬个墩子,让你们的小主子坐在朕身边。”
黄锦赔着笑立刻又搬来一个绣墩挨着嘉靖的龙椅,便去抱世子。
世子:“不用,我自己能上去。”说着一跳,便跳上了绣墩,挺着腰板,两条小腿悬在空中,坐在嘉靖身旁。
嘉靖这一次是真的笑了:“还是朕的孙子更像朕。听说你给朕送来一样东西,是什么东西?”
“父皇。”裕王担心世子说错话,盯了他一眼,把话接了过去。
嘉靖:“朕没有问你,让朱翊钧说。”
世子却不敢说话了,望着父亲。
裕王:“回皇爷爷话吧。”
“是。”世子这才又转望向嘉靖,“回皇爷爷的话,父王和臣敬献给皇上的是天降的祥瑞,不是东西。”
嘉靖:“好。那就敬献上来吧。”
黄锦立刻对外面传旨:“将裕王爷和世子敬献给皇上的祥瑞请进来!”
陈洪自上回做了过头事,一直被嘉靖压着,现在竟连精舍都不能随便进去了,尤其今日,三代主子在位,自己却只能站在大殿门外候差,那张脸便一直阴沉着,愣在那里出神,这时竟连里面的传唤都没能反应过来。
四个抬铜缸的当值太监都望向了他,见他仍然没有反应,其中一个只好轻声唤道:“老祖宗,里边传旨了,叫将祥瑞抬进去。”
陈洪猛省过来:“那还不抬进去!”
四个当值太监立刻抬起了铜缸,迈进精舍。知道嘉靖不能起身,便将那铜缸抬在离他面前只有一尺的地方。
其他人又都退了出去,精舍里只有嘉靖、裕王、世子和黄锦四个人。
嘉靖的目光望向了铜缸里那只神龟。
病中,目光昏眊,嘉靖费力地去看龟甲上那几个字,还是看不清楚,便转望向世子:“朱翊钧,你告诉皇爷爷,龟甲上是什么字?”
世子有了显示的机会,大声答道:“是。回皇爷爷的话,龟甲上刻的字是‘汉文帝后元初年戊寅’,这是天降的祥瑞,距今已经有一千七百三十年了!”
“哦?”嘉靖目光亮了一下,又望向铜缸里的神龟。
世子在府里已被教了好些遍,这时也不知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打开了话匣子,顾自说了起来:“皇爷爷,史书上说汉文帝是贤君,天下人都说皇爷爷就像汉文帝。那个海瑞却说汉文帝和皇爷爷的坏话,上天便降下了这只神龟,就是要让他们明白,海瑞的话说得不对。”
裕王世子和黄锦都望向了嘉靖,等着即将显出的龙颜一悦。
可他们没有等来嘉靖的喜悦,见到的只是他茫然的目光和沉思的神情。
他们听不到,嘉靖的耳边正响起一个声音,是海瑞在诏狱里那段话的声音:“汉文帝不尊孔孟崇尚黄老之道,无为而治……犹有亲民近民之美,以百姓之心为心,与民休养生息……当今皇上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无一举与民休养生息……不如汉文帝远甚!”
——最失望的是世子,孩童心性,这时虽也有些害怕,还是忍不住脱口说了出来:“皇爷爷,臣说得不对吗……”
嘉靖从沉思中省过来,发现几个人失望的神态,也不想扫他们的孝心,强笑了一下:“朕的孙子说得对。朱翊钧,你给皇爷爷敬献了这么难得的祥瑞,皇爷爷该怎么赏你?”
世子:“回皇爷爷话,皇爷爷不要赏臣,要赏就赏那个海瑞,把他放出来吧!”
谁都没想到世子突然说出这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裕王的脸色立刻变了:“休得妄言!”
这些天来一直宠辱不惊的黄锦也突然紧张起来。
嘉靖脸上这时却没有任何表情。
明明说好的,要想办法让皇爷爷赦免了海瑞,自己说了,怎么又错了?世子见到大人们的神色这才也害怕了,慢慢地从绣墩上滑了下来,在皇爷爷面前跪下了。
嘉靖慢慢望向了跪在自己脚旁的小孙子:“‘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人人心里都想朕赦了那个海瑞,人人都不敢说,只有朕的孙子一个人敢说。朱翊钧。”
世子抬起了头:“皇爷爷。”
嘉靖:“皇爷爷跟你打个赌,你要是做到了,皇爷爷便赦免了那个海瑞。”
世子偷偷地望向了父亲。
嘉靖:“不要看你父王,他没这个胆。”
世子又望向了嘉靖。
嘉靖:“朕叫他们把这只龟抬到海子边去,你敢不敢亲手把它放了生?”
世子:“回皇爷爷话,臣敢。”
嘉靖:“黄锦。”
黄锦:“奴才在。”
嘉靖:“你陪着世子去。世子要是做到了,就把那个海瑞带到这里来。”
黄锦:“奴才遵旨。世子爷,咱们走吧。”答着拉起了世子。
“听了。”嘉靖又叫住了他,“叫陈洪告诉朱七和齐大柱,海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