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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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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疾苦,几时想过我大明朝数千万百姓虽有君而无父,虽有官而如盗!两京一十三省皆是饥寒待毙之婴儿,刀俎待割之鱼肉,君父知否?”

这番话海瑞说得心血潮涌,声若洪钟,将一座镇抚司诏狱震得嗡嗡直响!

但见那人的脸一下子白得像纸,牙关紧闭,坐在凳子上一副要倒下去的样子,偏用手抓紧了桌子。

海瑞也发现了,关注地望着那人。

就在这一刻,海瑞发现那人的脸由白渐渐转红,又看见他的鼻孔里慢慢流下了鲜血,紧接着嘴角边也流出了一缕鲜血。

海瑞也惊了,大声喊道:“来人!”

立刻便是急促杂沓的脚步声,跑在最前面的是那个石姓秉笔太监,紧跟在后面的是几个提刑太监和锦衣卫。

“皇上!”石姓太监立刻扑了过去,掏出一块白绢掩住了嘉靖还在流血的鼻孔。

所有的太监和锦衣卫都环绕着跪了下去不知所措。

“抬椅子!抬着椅子立刻送太医院!”石姓太监大喊。

提刑太监和锦衣卫们一窝蜂拥了上去,连椅子带人抬了起来,向牢门外慌忙挤了出去。

一阵锁链锒铛乱响,海瑞已经跪在了那里,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慌,直望着被抬出去的嘉靖。

“停了!”抬出牢门外的嘉靖憋着气又喊出了这两个字。

抬着椅子的脚立刻停在那里。

嘉靖的背影:“海瑞!”

海瑞跪在地上:“罪臣在!”

嘉靖的背影:“朕送你八个字:‘无父无君,弃国弃家’!”

海瑞趴在地上,一言不答。

嘉靖也无话了。

石姓秉笔太监:“赶快抬走!”

一阵风,嘉靖被抬离了牢门。

海瑞慢慢抬起了头,望着空空的牢门外,眼眶中闪出了泪光。

第三十七章

“怎么回事,都巳时了!”见石姓秉笔太监和另外两个秉笔太监带着一群太监疾步走进大堂,陈洪站起来大声责问,等到石姓太监走到面前又低声问道,“是不是另有旨意?”

大堂内无数的目光都望向了走到门口的石姓秉笔太监。

“是。”石姓秉笔太监对他十分谦恭也压低了声音回了这个字,接着提高了声调,“有旨意!”便向大堂内走去。

以徐阶为首,内阁四员立即站起拿起了自己的坐垫,让开了大堂的上首,走到堂中放下坐垫,在坐垫上跪下了。

坐在两侧的清流官员们反而省事,只是在各自的坐垫上改坐姿为跪姿,很快都就地跪下了。

陈洪和另外那些太监只得在门外跪下了。

石姓秉笔太监背负北墙南面而立:“皇上口谕:‘海瑞何许人,无父无君弃国弃家之徒而已。自绝于君父,自绝于朝廷,无庸和他理论。着徐阶陈洪率内阁司礼监会同百官论罪便是。钦此。’”

叫诸臣写辩疏,忙活了近一个月,又“无庸和他理论”了。然诸臣听到这一次改旨,竟人人麻木如石,没有任何突然之感,像是船行至桥洞自然要放下桅杆一样。倘若皇上不改旨,或许他们反而惊讶。

徐阶和陈洪是点了名的,理应率先表态:“臣、奴才领旨!”

所有跪着的官员:“臣等领旨!”

陈洪站起了:“搬椅子!”大步走了进去。

司礼监几个秉笔太监跟着走了进去。

徐阶等人都站起了,坐在两侧的官员都站起了。

立刻便有人搬来了八把椅子,在北墙上方呈半圆形摆毕。

陈洪和司礼监另外三个秉笔太监坐在左边的四把椅子上,徐阶和内阁另外三员坐在右边的四把椅子上。

徐阶望着跪在坐垫上的堂上其他官员:“各位仍就地请坐吧。”

那些官员又改跪姿为坐姿,都坐回到各自的坐垫上。

“皇上怎么说来着?”陈洪望向了石姓秉笔太监,“是论罪,还是定罪?”

石姓秉笔太监:“是论罪。”

“那就论吧。”陈洪望向了徐阶,“徐阁老,怎么论,内阁拿主意吧。”

徐阶举目向满堂的人一一望去。

陈洪明白,徐阶也明白,当今皇上所用的每一个字其实都暗含深意,必须体会精微。就眼下“论罪”二字而言,若落在一个“罪”字上,就必然要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堂官会审,可今天三法司无一堂官在场,满堂官员皆是文苑理学之臣,可见只能从“论”字上立说了。圣意很明白,海瑞虽然没有押来,却仍然要让这些官员们驳他,让天下人都知道,群臣认为他有罪!

徐阶慢慢开口了:“海瑞那道奏疏一月前就分发给了诸位,诸位也都写好了驳他的奏本。大家就照着自己的奏本论吧。”

可徐阶的话说完了,满堂却仍然像一潭死水,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徐阶、李春芳、高拱还有赵贞吉在这样的时候是都不会逼着大家说话的,事关清誉,一言不当,恶名便立刻传遍天下。因此四个人都沉默着。

这就轮着司礼监说话了,陈洪首先发难:“怎么着,都想抗旨吗?从左边第一个开始,一个个说话。”

左边第一个便是李清源,见陈洪的目光盯向了自己,他拿起了膝上的奏本:“陈公公,当初奉旨叫我们写驳斥海瑞的奏本,我们都写了。可海瑞本人未来,我们问的话谁来回答?无人回答,我们怎么论罪?”

“反问得好!”陈洪盯着他冷笑了一声,又挨个向满堂的官员扫了一眼,“你的意思,你们的意思,海瑞不来,你们便论不了他的罪了?那也好,我来挨个问,你们来答。李清源!”

李清源:“下官在。”

陈洪:“海瑞有罪无罪?”

李清源:“有罪。”

陈洪:“什么罪?”

李清源:“不该在奏疏里用不敬之言詈骂君父。”

陈洪紧盯着他:“没了?”

李清源:“下官已经回答了。”

陈洪:“我现在问你,他詈骂君父那些话对不对?”

李清源:“詈骂君父便是不对。”

陈洪:“绕圈子是不是?我要你回答他骂的那些话,骂的那些事对不对?”

李清源:“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更无不是的君父。”

满堂的那些文苑清流一个个都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显然大家都对李清源的答词十分认可。

陈洪恼了:“你们想回答的都是这两句话是吗?”

李清源:“回陈公公,这两句话,第一句是圣人说的,第二句是今年正月裕王爷对臣下等说的。陈公公若认为不当,我们收回就是。”

陈洪反被他问住了,一张脸立刻不是了模样,倏地转望向他下首的石姓秉笔太监:“你们接着问!”

石姓秉笔太监清了一下嗓子:“既然大家都写了驳海瑞的奏本,我看就把奏本里的话摘出来,纂成一本,然后由内阁用邸报发至各省,三法司也可以以此定海瑞的罪了。”

陈洪的眼睛斜成了一条线,望向那石姓秉笔太监。石姓秉笔太监偏笃定如常,陈洪便没了主意,因不知他这话是自己的主意还是刚才皇上的吩咐。

徐阶适时拍板了:“我看石公公这是正论。要不然每个人把自己的奏本念一遍,几天也念不完。”

“那就将各人的奏本都收上来吧。”高拱立刻附和徐阶。

“慢着。”陈洪知道这些人都在走过场了,担心最后在皇上那里交不了差的还是自己,“有些人的奏本已经誊呈了一份交到了宫里,可有些人的奏本还没看呢。王用汲!”

他把目光终于盯向了昨天才赶回京师的王用汲。

坐在左侧第一排末座的王用汲应声了:“下官在。”

陈洪:“你的奏本好像就没有呈上来。”

王用汲:“是。下官的奏本是昨夜赶写的,今早写完的。”

陈洪:“你的奏本里是怎么论海瑞的罪的?”

王用汲拿起了奏本:“回陈公公,并禀报徐阁老,下官的奏本写的是这一次奉旨钦查开化德兴两县因官员贪墨造成矿民暴乱一案的始末。请内阁司礼监转呈皇上。”

“露出尾巴了不是?”陈洪抓住了把柄,斜了一眼徐阶和高拱,又盯向王用汲,“二月十七群臣上贺表,海瑞上了那道辱骂君父的奏本。今日旨意叫大家上驳斥海瑞的奏本,你却上一道什么清查贪墨的奏疏。两个人配合得好嘛!王用汲,我问你,海瑞上那道奏本是如何跟你商量的?”

眼看着风波渐平,陈洪偏又要掀起大浪,群臣以及司礼监那几个人都心生腻恶,表面上还不能流露出来,一个个又都沉默在那里。

陈洪其实也不是要无风生浪,他实在是将皇上的心思揣摩到了极处。二十多年来皇上深居西苑玄修,将严嵩一党推在前面,就是要找个替身挡杀住那些企图君臣共治的理学群臣,严党一朝倒台,不得不启用徐阶等人,可徐阶等一味息事宁人,吕芳也是两面敷衍,因此每旦群臣和朝廷起了争执,皇上便不得不披坚执锐亲自上阵,深以为苦。看准了这一点,他向皇上多次表现自己愿意做这个替身,以此取代了吕芳。去年腊月二十八群臣上疏他替皇上挡了一阵,皇上果然深自赞许。今年出了海瑞这件惊天动地的事,内阁以及六部九卿甚至满朝之臣竟无一人愤君父之慨,磨到了今日又想大事化小,这个结果报上去,天威雷霆可想而知。法不治众,何况牵涉到裕王,旁人都能一个个滑掉。唯独自己,倘若再不抓出几个人来使出霹雳手段为皇上灭此朝食,这个掌印太监也就当不久了。

王用汲也一直沉默在那里。他想过站出来承认海瑞的奏疏中许多言辞是自己的主张,分担他的罪名,可一则自己事先确实没有跟海瑞商量过上疏,不能欺心;二则自己倘若承认与海瑞同谋,反而会加重了海瑞的罪名,有党和无党,在朝廷论罪截然不同。但他决定要为海瑞说话,他不能让后世不知道海刚峰上疏赴难的赤诚之心。

王用汲慢慢站起了:“回陈公公,海瑞上这道疏并没有和我商量过。”

陈洪:“咱家瞧不起就是你这号人。司礼监接到的呈报,去年七月海瑞调到京师,就你与他频相往来,多次彻夜长谈。等到海瑞要上疏了,你倒是向都察院讨了个差使去南边查案。现在海瑞抓起了,你回来了,当然可以推得干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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