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暑天的落日黄昏正是京城胡同家家在门前泼水消暑纳凉之时,李时珍徐步走去却见这条胡同家家院门禁闭,目及处胡同这一头有两个便服锦衣卫在假装徜徉,那一头也有两个便服锦衣卫在假装徜徉,剩下的便只有偶尔从上空掠过的麻雀。
李时珍径自向这头的两个便服锦衣卫走去,那两个锦衣卫反倒有些诧异了,不再徜徉,站定了,望着他。
李时珍站住了:“请问,今天搬来的户部海老爷住在哪一家?”
两个锦衣卫对望了一眼,一个年轻的锦衣卫:“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找他干什么?”
一连三问,李时珍答道:“我是他的友人,叫李时珍,找他叙旧。二位可以告诉我他的家门了吧。”
那年轻锦衣卫上下打量着他还想盘问,另一个中年锦衣卫望着他的医囊似乎想起了什么:“慢着。先生是不是正在给裕王爷看病的李太医?”
李时珍:“我是在给裕王爷看病,却不是什么太医。”
那中年锦衣卫立刻露出了又惊又敬的神态,竟弯下一条腿给他行了个礼:“真是李神医,失敬了。”紧接着兴奋地对那个年轻的锦衣卫说道,“这就是当年太医院的神医李先生!沈炼公那年在诏狱打断了双腿,便是他老人家去接上的,皇上知道后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知救过多少人的命。”一番感慨讲述,这才又转身向李时珍拱手,“李神医,既是你老来了,小的们不敢挡驾,可我们这个差使你老也知道,恕小的不能领你老去。”说到这里伸手一指,低声地说道,“往前走左边第五个门就是。”
“有劳了。”李时珍见他如此恭敬也向他拱了一下手,徒步向他指的那家门走去。
胡同那头远远的两个锦衣卫早已向这边望来,这边这个中年锦衣卫举起手摆了一下,做了个放行的手势,那两个锦衣卫便转过了身,不再看向海门走近的李时珍。
李时珍走到海家院外门口便笑了。
整条胡同家家闭户,只有这里院门洞开,海瑞竟一个人正举起锄头在院子东面井边那块两丈见方的院坪上挖土。
李时珍站在门口咳了一声。
海瑞依然低头挖地。
李时珍又咳了一声。
海瑞还在低头挖地:“有公事我这就跟你们去,要喝水自己到井里打。”
李时珍徐徐走了进去,见西面槐树下有桌有凳,径直过去,放下医囊坐了下来,自己提起瓷壶倒了一碗水,慢慢喝了起来。
海瑞还在那里挖着土,声音却不太客气了:“家里有内眷,喝了水就请出去。”
“那就把内眷请出来让我看看。”李时珍这时才接言了。
海瑞停下了手中的锄,慢慢转过了身,目光一亮,一时愣在那里。
李时珍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提起小桌上的瓷壶在另一只碗里倒满了水端了起来,笑着向他慢慢走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海老爷,太阳都落山了,你在锄什么?”
“李先生!”海瑞这才扔掉了锄头,激动地迎了过去,弯腰长揖,接着双手接过了李时珍递来的水:“‘长安居大不易’,见这块地空着,准备种点葱蒜白菜。原想明天和王润莲一起去拜望先生,没想到先生竟来了。”
“动若惊涛,不动如山。不愧叫海刚峰!”李时珍收了笑容,“太夫人呢?先领我拜见太夫人。”
“在。先生请到正屋坐。”答着便领李时珍向北面正屋走去,“母亲,李先生来了!”
海母从东面卧房走了出来,望见李时珍,立刻显出了百感交集:“我海门的贵人来了!汝贤,快请李太医进屋!”
李时珍笑着先向海母长长一揖,却依然站在门外:“刚峰兄,打桶水来。”
“不用了!李太医就穿着鞋进来吧。”海母连忙说道。
李时珍已经在脱鞋了:“旁人的规矩可以不讲,海太夫人的规矩可不能破。刚峰,快打水吧。”
海瑞急忙转身奔到井边,好在有一桶现成的水在,木勺也在桶中,一把提回到正屋门边,舀起了一勺水。
李时珍提起了右腿裤脚,伸着腿让海瑞将水淋了下来,将右腿迈进门槛,又提起了左腿裤脚,将腿伸在门外让海瑞淋了下来。
两条腿都洗了,李时珍面对海母:“太夫人请上座,受晚侄一礼。”
海母:“不用了,不用了。李太医请坐就是。”
李时珍扶着海母到上面椅子前坐下了,退了一步,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海母立刻站起来:“汝贤,快还礼!”
海瑞已经来不及洗脚,跨进了门,在李时珍身旁对着他跪下了。
李时珍向海母磕了个头,海瑞向李时珍端端正正也磕了个头。
李时珍站起,又扶起了海瑞:“太夫人请坐。”
海母这才在中间椅子上坐下了,李时珍在海母右侧的上首坐下了,海瑞这才也在李时珍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海母的目光一直就没有离开过李时珍,这时更是怔怔地望着他,接着向他伸过去右手。
李时珍连忙伸过手让海母握着,也深深地望着老人。
海母:“李太医,老身这一把年纪从来没有想求过谁,更没有想到有哪个人会让我望穿了眼。前年在江西兴国,老身真想李太医呀!”说到这里,性情如此刚烈的海母眼中滴出了老泪。
海瑞连忙低了头,眼睛也湿润了。
李时珍黯然沉默了少顷,接言道:“小侄女的不幸和嫂夫人的病,谭纶在信里给我提到过。为什么会这样?”
海母掏出布巾揩了揩眼:“那年三月,兴国一个县都缺水。听说有个地方的大田主霸住了上面的水源,好些百姓的秧都插不下去。汝贤生着气便自己去了,一去就是半个月。替百姓争到了水,自己的女儿却掉到门口的河里淹了。还是好多百姓帮忙才从下游四五里的地方捞上来,他媳妇看到阿囡当时就昏死了过去,动了胎气,请了个郎中来,不管用,肚子里的胎儿也跟着走了。那一夜老身守着一大两小三个人哪!心想要是李太医你在,怎么也能替我海门保住了肚子里那一个。都三年多了,他媳妇就这样病着,一年三十几两银子的俸禄,一多半给她吃了药,人还是下不了地。看到海门这个样子,老身真想眼一闭到地下去见汝贤的爹算了。可见到他爹我也没法交代呀。”说着眼泪便断线般流了下来。
海瑞一直低着头,这时跪了下去:“千错万错都是儿子不孝,母亲若是这般想,儿子百死莫赎!”
海母拿着布巾又揩了眼泪:“我不想再听这样的话。你是朝廷的人,家里人死绝了也不干你的事。”
海瑞哪里还敢答话,立刻磕下头去。
海母接着说道:“李太医,有些话,我当着他那些做官的朋友一句也不会说,你是个不想当官的人,我只跟你说。一个人如铁了心想当个好名声的官就不应该娶妻生子,更不应该有父母在。有父母也不会尽孝,海瑞就是这样,不孝的人!”
这话一出,李时珍都失惊了,望着跪趴在地上的海瑞,想了想,不得不接言了:“太夫人,你老这句话晚侄可不敢认同。忠臣出于孝门。家里遇的那些不幸,刚峰兄当时也是为了百姓。”
海母望着李时珍:“我何必当着李太医说自己的儿子。”说到这里她望向了跪在地上的海瑞:“你问问他,当面百般孝顺的样子,什么时候把我这个阿母把这个家放在心里。就说今天,一个多月的旅途,我也七十多的人了,媳妇还病在车里,他全然不顾,一进京就惹出了事,这也是为了百姓?刚搬到这个地方,我且不说,媳妇连床都下不了,门外就被锦衣卫的人围了,他当我这个老太婆瞎了眼什么都不知道!”说完这番话她闭上了眼,一声也不再吭。
“太夫人这话我看责备的是。”李时珍也不尽是为了安慰海母,望着海瑞,“刚峰兄,孔子说齐家然后治国平天下。毕竟高堂老母在,你又是这么个小官,有些事虽然食肉者鄙未能远谋,可你也谋不了许多。尽忠朝廷,还是先从孝字做起吧。”
海瑞诚恳地答道:“李先生教诲的是。”
“朋友有规劝之义,谈不上什么教诲。”李时珍转望向海母,“太夫人也不要再难过,我来就是为嫂夫人看病的,天佑忠孝之门,我尽力再让海门添个嗣才好。”
海母这才又睁开了眼,感激地望着李时珍:“或许是汝贤为百姓做了些事,上天才会派李太医这样的贵人来帮我海家,老身也不是说个谢字就能报答。汝贤,再给李太医磕个头吧。”
“不可!”李时珍连忙站起扶住了海瑞,“起来,领我给嫂夫人诊脉去。”
海瑞被他扶着,那头还是磕了下去,这才站起。
海母也扶着椅子站起了:“李太医,汝贤陪你去,老身就不去了。”
李时珍:“太夫人安坐就是,诊完脉我再来跟你老慢慢说。”
海母:“快陪李太医去吧。”
“是。”海瑞低头答着,“李先生请。”
一旁领着,海瑞陪李时珍走出了正屋。
海母想了想,转身向东边卧房走去。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块小布包着的东西走出了宅门,向两边望去。
西口和东口的几个锦衣卫也都似看不看地望向了她。
海母历来中气便足,望向西边的锦衣卫:“你们有谁过来一下。”
便是刚才跟李时珍答话的那个中年锦衣卫,对那年轻的锦衣卫:“你守着,我去看看。”说着便向海母走来。
海母望着他:“帮我买点东西,愿不愿意?”
那中年锦衣卫怔了一下:“买什么,老人家请说。”
海母打开了那块小布帕露出了里面的一吊铜钱:“家里来了大夫,这点钱看能不能买壶酒买点熟菜。”
那中年锦衣卫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吊铜钱:“老人家回家等着,我替你买。”拿着钱转身向胡同口走去。
天已经黑了。
第三十二章
值房门外的屋檐下加挂了几盏巨烛灯笼,从头顶照着四个坐在门口椅子上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洪坐在中间靠右上首的椅子上,依然红肿的面孔别人便看不清;依序排列第二秉笔太监坐在中间靠左下首的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