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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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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避开,有两条船上都是官差,甚至互相抄起了船篙打了起来。

“你狗日的瞎了眼,户部南直隶司押漕银的船也敢不让!”一条船上几根篙子向对方乱戳乱扑,大声喝骂。

“你狗日的才瞎了眼!老子是工部的船,装的都是为宫里修殿的料,你也敢争!”这条船上的人气焰更张,几根篙子也向对方反戳反扑过去。

这一处起了争斗,影影绰绰还有远处近处都起了各船的争斗声。

突然河面上响起了巨响的铳炮声,雪雾虽浓还是能看见好大一团的火光在河面上方闪亮。紧接着放铳炮的那个船队上又响起了大锣声!

好些争斗的官船都停止了争斗,白茫茫地向放炮响锣处望去。

那个船队好大,旗子上的字这时是看不见,可高高的桅杆上的灯笼还是隐约可见“都察院”、“总盐运使司”、“鄢”的名号!

这是奉旨南巡钦差大人鄢老爷的船队来了,争吵的官船自觉不自觉都开始往河道两边避让。

在河上行驶的那些民船商船上的老板更是都慌了,各自吆喝着自己的船工:

“靠岸!靠岸!让官府的船先走!”

鄢懋卿的船队在大雪中占了运河正中的河道浩浩荡荡驶来了!

独有一条客船仍然不管不顾调整了风帆,辅之以桨继续行驶,可还是在大雪的河中被周遭的船逼住了,欲行难行,眼看着要跟两边的船碰上了,争斗在所难免。

船舱内一个高大的身影钻出来了,站到船板上,伸出那只蒲扇大的手掌去接天上飘下的雪——这人竟是押解齐大柱进京的锦衣卫那头。

船工其实都是浙江臬司衙门换了便服的官兵,一个队官见他出来立刻趋了过去:“大人,跟不上了,我们是否要亮出名号?”

一片好大的雪飘然落在锦衣卫那头的掌心中,锦衣卫那头望着那片雪:“‘燕山雪花大如席’呀!”

那个队官睁大了眼,诧异地望着锦衣卫那头,有点不相信这句文绉绉的话是从这个大内高手嘴里说出的,伺候了一路,此人居然还会念诗?

“不要亮名号,往前走就是。”锦衣卫那头依然捧着那片雪花这才答道。

那队官:“大人,这样走难免有碰撞,都是官船,争吵起来我们怎样说?”

“不要争吵嘛。”锦衣卫那头十分悠闲,“跟着前面鄢大人的船队,不要落了。”

那队官只好传令:“挤出去!跟着前面的船队!”

毕竟都是官兵,背后又有锦衣卫的靠山,这些人趁各条船避让之际硬是竹篙齐出,撑着别人的船,听着四处的骂声,驶了出去,跟在鄢懋卿庞大船队的后面不远不近地驶去。

锦衣卫那头这才又钻进了船舱。

船舱内,齐大柱依然穿着上船时那件单衣长衫,脸上的胡子也长出来了,背靠着船舱的隔板,闭眼箕坐在那里。

另一个锦衣卫就坐在他身旁的不远处,正掀开一扇窗望着船外的雪花。

锦衣卫那头进来了,望了一眼齐大柱。

另一个锦衣卫放下了船窗页子,站了起来。

锦衣卫那头:“天冷了,把你的袍子拿一件给他穿上。”

那个锦衣卫走到靠舱壁边一只木箱前,掀开了,提出了一件棉袍,走到齐大柱面前:“穿上吧。”

齐大柱依然闭眼坐着:“不冷。”

锦衣卫那头:“不冷也穿上。”说着接过那件棉袍往齐大柱面前一递。

齐大柱睁开了眼,望向他。

锦衣卫那头:“一路上我们也没有难为你,快进京了,刑具也得戴上。”

“戴上吧。”齐大柱这才站了起来,接过棉袍穿上。

那个锦衣卫将一面枷又拿过来了,齐大柱将两只大手一并伸到身前,那锦衣卫给他套上了枷,一把锁锁了。

齐大柱又靠着舱壁坐了下去,闭上了眼。

自元代修了通惠河,京杭大运河的终点便从通州接达京师什刹海。明朝正统三年,在东便门修建了大通闸桥,这里便已成了全国货物直达京师最大的集散码头。到嘉靖时,每年仅朝廷和官府在这里靠岸启航的漕船就有两万条。年近岁末,大雪早至,许多南来的船只都被迫在通州的张家湾码头下货,但各部衙门能驶进通惠河到达这里的船仍不在少数。河道上今天的拥堵自不用说,码头上前来接货的车担人流更是嚷成一片。但无论你是哪个衙门的,这时都被赶开了,挤靠在码头两边的岸上。码头被空了出来,戒备森严,井然有序。

官兵都戴上了大沿冬帽,挎刀执枪从河岸边沿石阶到码头顶端分两列直立在纷飞的雪花中。

码头上那条大道停着好几顶暖轿,还有二十辆户部押漕银的车。

码头顶端站着好几个官员,都披着大红面料出锋的斗篷大氅,每个人的后面都有一个随从举着偌大的油布雪伞罩在头顶,望着河道中鄢懋卿那支浩浩荡荡的船队慢慢靠向码头。

——严世蕃带着罗龙文还有好几个亲信官员亲自接鄢懋卿来了!

主船驶在全队的最前面,一把伞罩着,鄢懋卿披着斗篷大氅走出了船舱,站到了船头的甲板上,向码头上端遥遥可见的严世蕃几个人双手高拱。

就在这时,难以想象的情形出现了,一条客船众桨齐飞,越过了鄢懋卿的船队,越过了鄢懋卿那条主船,抢先划向了码头!

码头上的官兵,船队上的官兵都拿起了家伙,准备要拿这条船!

快靠岸时,这条船的桅杆上升起了两盏大大的灯笼,一盏灯笼上映着:“北镇抚司”!一盏灯笼上映着:“诏狱”!

码头上,船队上,拿着刀枪的手都软软地放下了。

“是不是押那个齐大柱的朱七回了?”反应最快还是严世蕃。

“是。”罗龙文瞪大了眼,已经望见从客船上走上码头的锦衣卫那头——原来此人姓朱名七。

浙江臬司衙门那些官兵也都换回了军服,一队人先跑上了码头。接着,背着枷锁的齐大柱出现了,他身后跟着已换上锦衣卫服饰的那个锦衣卫。

一行押着齐大柱飞快地登上了码头。

“小阁老!赵大人!”锦衣卫那头——朱七迎面向他们行了个半礼。

严世蕃立刻伸手阻住他,笑道:“七爷也赶回来了?”

“小阁老这样称呼折了小人。”朱七谦笑答道,“司礼监已经骂人了,叫小的今天务必赶到,这一急,没想冲撞了小阁老。”

“你们的事要紧。”严世蕃望向了已经押至过来的齐大柱,“这就是通倭的那个人?”

“还要审。”朱七没有正面回答他,“小阁老还要迎鄢大人,小的先走了。立刻送诏狱!”

朱七向严世蕃和罗龙文又拱了下手,领着一行押着齐大柱走了过去。

这个插曲不但没有败了严世蕃的兴致,反而使他更兴奋了,脸上露出了硬硬的笑。

罗龙文:“有他们好看的了。”

“回去再说。”严世蕃打断了他,“接景修吧。”

鄢懋卿那条主船这时才靠了岸,随从高举着那把油布雪伞,跟在鄢懋卿后面从架板上走上了码头。

被北镇抚司的船挡了一下,鄢懋卿的兴致败了不小,但这时透过雪花,看见了站在码头上的严世蕃和罗龙文,立刻又满脸堆出了笑,踩着雪,疾步拾级而上。

“雪滑,走慢点!”站在顶端的严世蕃望着逐渐登近的鄢懋卿大声喊道。

“爷!想死了!”鄢懋卿大声答着,步伐更快了,走到了严世蕃罗龙文面前,冒着雪便要跪下去。

严世蕃两手有力地搀住了他:“地上有雪!”

鄢懋卿双腿屈着,抬头望着严世蕃那张冻得红扑扑的大脸,眼睛一湿:“小阁老好?阁老还好?”

严世蕃:“好,都好。”

鄢懋卿站直了又笑望向罗龙文:“大人们都好?”

罗龙文也笑着:“你把银子运回来了大家便都好。”

鄢懋卿回头一指陆续靠岸的船队:“二百三十万两,全运来了。皇上那里今年也能过个安稳年了。”

严世蕃:“税银立刻押往户部,账册送进宫去!”

立刻有两个官员大声答道:“是!”

严世蕃拉着鄢懋卿的手:“阁老正等着呢,走吧。”

时近黄昏,天又下着雪,人不愿过、鸟不敢飞的北镇抚司诏狱这条大街便更显得阴森幽长,载着齐大柱那辆暖篷马车飞快地驰过来了。

黑漆大门里,一个锦衣卫的千户领着好些锦衣卫迎了出来。

马车停下了,轿帘一掀,那个锦衣卫先跳了下来,手撩着轿帘,接着是叫朱七的锦衣卫那头跳了下来。

“太保爷,这一趟差出得不短。您辛苦了!”锦衣卫千户立刻领着众锦衣卫向他行了个礼。

原来自明太祖朱元璋设锦衣卫以来,队伙里便自己推选出功夫最高的十三个人号称“十三太保”。十三个位子一直沿袭下来,死了一个或是走了一个便挑出一个补上。这十三个人在上万的锦衣卫里不论职位高低,名头都是响的。办浙案的锦衣卫那头原来就是嘉靖朝这十三个人之一,排在第七。嘉靖喜欢这个人,又给他赐了国姓,改姓朱,姓名由此定了下来,叫做朱七。因此锦衣卫的人有时称他“太保爷”,有时称他“七爷”。

朱七见着自家人第一次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原来还打量着这个年要在浙江过,总算回来了。”

刚才还行礼的那些锦衣卫一下子围了上来,向朱七纷纷嚷道:

“七爷要是不回,咱们这个年过得都没劲了!”

“七爷这一回,牌桌上小的们的银子就没劲了!”

“闲事过后再聊。”朱七笑了最后一下,转向跟他的那一个锦衣卫:“把人犯带出来吧。”

“老赵也辛苦了,我们来吧。”两个锦衣卫便走到轿帘边准备拿人。

那个锦衣卫原来姓赵,这时挡住了他们:“这个人有许多隐情,兄弟们照顾着点。还是我叫他下来吧。到了,下来吧。”

戴着枷锁的齐大柱在轿车门口露出了头,接车的锦衣卫刚想扶他,只见他顶着枷锁轻身便跃了下来。

锦衣卫那个千户和所有迎出来的锦衣卫目光都是一碰,似乎明白了些此人为何该“照顾着点”了。

锦衣卫那千户向迎出来的众锦衣卫说道:“安排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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