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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锦衣卫:“启奏万岁爷,来的时候我们也商量过,最好先让宫里的太医给他看看,免得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了进来惊了圣驾。”
“立刻把杨金水带来!”嘉靖突然站起,眼中闪着光,“朕倒要看看他带来的是何方的神怪!”
两个锦衣卫在精舍门外磕了好响一个头:“是。”
还没站起,嘉靖又说道:“叫黄锦一个人带他来。”
两个锦衣卫只好又磕了好响一个头:“是。”
此时在司礼监值房里,杨金水的上衣又被扒光了,裸着上身坐在椅上。
两个太医,一个拿着一只夹银针的布袋,一个拿着一卷点燃的艾香,在他身子两边站住了。
一个太医:“是否请两位公公按住他。”
陈洪:“真疯假疯就是要看他动弹。你们动手就是。”
两个太医对望了一眼,还是担心他发疯乱动,也只好小心翼翼地动起手来。
扎针的那个太医抽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扎进了杨金水后颈那个穴位,慢慢捋动,那根银针全扎了进去,杨金水竟毫无反应,一动不动。
另一个太医将艾香吹了一口,一团红火当胸灸了下去,冒出一股烟,那个太医立刻闪到一边。
所有的目光都盯紧了,杨金水胸口灸出圆圆一团火痕,还是毫无反应,一动不动。
“真疯了。”坐在最右边椅子上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秉笔太监这时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
陈洪立刻向他盯了一珠子:“真疯假疯现在说还早了。接着给他扎给他灸!”
两个太医只好接着给杨金水扎针烧灸。
陈洪伸手捧起了身边茶几上那把已经黑得发亮的紫砂壶,将壶嘴伸到嘴里,眼睛兀自望着正在挨扎挨灸的杨金水。
两个锦衣卫走到门口跪下了。
年长的那位锦衣卫:“禀陈公公,皇上宣杨公公去玉熙宫。”
“皇上怎么说的?你们再说一遍?”陈洪倏地站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是年长些的那个锦衣卫回话:“回陈公公,皇上旨意,着黄公公一个人将杨金水立刻带到玉熙宫去,皇上要亲自审他。”
话回得已是再清楚不过了,陈洪一下子怔在那里。
黄锦石公公和另一个秉笔太监都静静地站了起来。
黄锦斜眼向陈洪望去:“陈公公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咱家便带杨金水走了。”
原想狠狠地从杨金水身上审出些端倪,不料皇上这时突然亲自提审,而且是叫黄锦带去!陈洪实在心有不甘,又狠狠地向坐在椅子上的杨金水看去。
杨金水坐在那里已经像个刺猬。头上身上都扎满了银针,到处又都是被艾火灸过的香痕,还是没有丝毫反应,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装吧,装吧!”陈洪烦躁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告诉你,万岁爷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你在这里能装,到了万岁爷那里也得现了原形!拔掉针,穿上衣服,带他去见圣上!”
玉熙宫谨身精舍飘零满地的那些供状证词不知何时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精舍神坛上都点上了香烛,正上方供着太上道君的神主牌,底下一格供着三块神主牌。
正中的那块牌子上写着“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
左边的那块牌子上写着“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圆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
右边的那块牌子上写着“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元都境万寿帝君”!
这三块牌子都是邵元节陶仲文那些方士在一起商量后,说是上天给嘉靖封的神号。这时都被请出来供在太上道君的神主牌下。嘉靖早已坚信自己这个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总掌着阴阳功过有元阳在胸五雷在手天下魔怪妖邪无可不伏!这时便换上了道袍,头戴香草圈成的圆冠,端坐在神坛前的蒲团上。
杨金水就跪在离他三步开外的地上。
皇上单独密审这样一个疯子,黄锦自己也不能进来,万一惊了圣驾那便是天大的事情,亏他苦心,在杨金水被抬来时就暗中叫东厂的行刑太监在他身上做了手脚,也不知点了哪几处穴位,人跪着,身子直着,既不至于发疯惊了圣驾,也又能正身挺跪面对嘉靖。还有一绝,他跪的位置恰好能使他那翻上去的眼神正看着神坛上的牌位。这就能使嘉靖认定他被降伏在自己的神号之下。
神坛上的香烛都是特制的,旁边那座铜香炉里氤氲的香也是特制的,门窗又紧闭着,满屋子都是异香缥缈,在嗅觉上就给了人如入仙境之感。
果然,杨金水的鼻翼慢慢翕动了,在一缕一缕地吸着扑鼻的异香,人便有了一些感觉。
嘉靖也进入了状态,眼中闪出两道精光,直望着杨金水。
杨金水的眼神没有那么虚了,那几块牌位上的字在他眼中慢慢清晰起来。
嘉靖操起了身边的磬杵,在铜磬上敲了一下。
听到这一记清脆悠长的铜磬声,杨金水身子居然动了一下,一直痴痴的眼珠也居然动了一下。
“看到牌位了吗?”嘉靖的声音像是从天外极远处传来,传到了杨金水的耳里。
“天……”杨金水居然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嘉靖:“你看到谁了?”
“灵霄上清……”杨金水不像自己在说话,倒像是另外有个声音在他身子里说出了这四个字。
嘉靖的目光更亮了:“灵霄上清下坐着谁?”
杨金水还是痴痴的,在那里想着。
“坐着谁?”嘉靖的声音从天外传过来时好像近些了。
杨金水的眼中看到了“飞元真君”四个字,嘴里便机械地说出了这四个字:“飞元真君……”
嘉靖:“飞元真君又是谁?”
杨金水的目光在迟滞地移动,又说出了四个字:“忠孝帝君……”
嘉靖:“忠孝帝君又是谁?”
杨金水的目光移到了右边那块牌位:“万寿帝君……”
“你是谁!”嘉靖突然厉声问道。
“我是谁……”杨金水喃喃地复述着嘉靖的问话,两眼虚望着上方,似是在想,又像是在空中寻找那个“我”。
嘉靖又操起了身边的磬杵,在铜磬上敲了一下。
这一声似乎敲醒了杨金水的记忆,绕梁的铜磬声在耳边嗡嗡响着,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广陵散》……我是《广陵散》……”
嘉靖的脸阴沉下来了:“什么《广陵散》?”
杨金水的目光虽然还散着神,却慢慢望向了嘉靖:“我的琴……我是沈一石,我有冤……”
嘉靖不禁一凛:“你怎么敢到这里来?”
杨金水:“杨公公带我来的,我被杨金水给害了……”
嘉靖凝住了神,紧盯着他:“杨金水是怎么害你的?”
杨金水:“他要我织丝绸,要织好多好多丝绸……”
嘉靖:“织丝绸怎么是害你?”
杨金水:“太多了,我也穿不了,皇上也穿不了,好多人都穿不了……”
嘉靖:“都被谁穿了?”
杨金水:“太多了,穿不了……”
嘉靖也有些进入角色了:“到底给谁穿了?说出来,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便恕你无罪。”
“太多了……”杨金水虚虚地望着上方想着,“尚衣监……巾帽局……针工局……”
嘉靖:“说人的名字!”
杨金水:“郑泌昌……何茂才……还有严阁老、小阁老……太多了……都穿我的衣,用我的钱……”
嘉靖:“胡宗宪呢?”
杨金水:“胡宗宪?胡宗宪不是织造局的人……”
嘉靖:“吕芳呢?”
杨金水:“吕芳是谁?”
嘉靖紧紧地审视着他:“杨金水他们说的老祖宗,给你请六品顶戴的人,你也不知道?”
杨金水又在想着:“有他……有他……他在一百年前死的……”
嘉靖疑心未释,盯紧了他:“你说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不说杨金水!”
杨金水:“杨金水也死了。他害死了我,我已经把他也带走了……”
嘉靖紧紧地盯住他的眼,竭力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真伪。
杨金水终于显出了十分恐惧的样子,突然动了,把头在地上猛磕起来:“忠孝帝君饶命!万寿帝君饶命!我不敢来了,我立刻就走,我再也不敢来了……”那头在地上也不知磕了多少下,砰砰地响着,地上开始有了血迹!
嘉靖慌忙操起磬杵,在铜磬上连敲了三下!
击磬声如此急促,黄锦大惊:“快!进去救驾!”
守在大殿门外的两个提刑司太监一跃而起,推开了门疾奔进去。
黄锦急抓起袍子跟着奔了进去。
两个提刑司太监疾奔到精舍门口,挟着一阵风像两只大鸟跃进了精舍去扑拿杨金水,可跃起的身影还在空中便立刻知道犯了大忌——嘉靖两道目光怒恼地向他们射来!电光火石间,他们在空中瞥见杨金水并未犯驾,只是拼命地在砖地上碰头,这样在精舍跃扑过去便没了理由,反而犯了大不敬的规矩!亏得二人也是提刑司的高手,落下时同时把箕张在空中的十根爪子收了,双腿也同时一缩,扑跃抓人的姿态便变成了从空中跪下的姿态,砰的一声,两人四膝同时落地,跪在杨金水身后两侧,一边一个拽住了他的双臂向后拉起,杨金水的头拉离了地面,他们自己的头倒趴在了砖地上。
“万岁爷!万岁爷!”黄锦也紧跟着奔进来了,刚才瞬间发生的一幕他并未看见,奔过去便挡在嘉靖的身前!
两个提刑司太监兀自紧拽着杨金水的双臂,趴跪在那里。
杨金水的头这时软瘫在肩侧,其实已经昏厥了过去,满头满脸是血,地上也是好大一摊血!
黄锦这才惊恐地回头,忧急地望向嘉靖:“主子惊、惊了圣驾没有……”
嘉靖脸上已恢复了端严的平静,望着黄锦忧急的神色,目光里也慢慢浮出了一丝凄悯:“杨金水被厉鬼夺去魂魄了……”
就这一个眼神,这一句悲悯,使黄锦压抑已久的泪水涌了出来,他立刻跪下了,磕了个头:“辜、辜负圣恩,老天爷在惩治他了……主子犯不着再为这样的奴才难过……”
嘉靖当然知道他们之间都有过命的交情,也知道这几个奴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