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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海明将近来之事,说与罗明宽,唏嘘道,“陈队长现在难做人啊……走也不是人,留也不是人……我晓得你们等得心焦,可陈队长的事儿,我也放不下心呀……”
罗明宽一听太极湾折了两位兄弟,且被人砍了脑袋,陈叫山更是为此焦虑不堪,处境尴尬,登时勃然大怒,喝喊一声,举枪冲天,“”地放了一枪,“谁敢跟陈大哥过不去,便是跟我太极湾过不去……”
乐州城内突然来了这一帮不速之客,雄赳赳,气昂昂,高头大马,长枪在握,城中住户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是不是又有战事要起,有人关门闭窗,有人也伸脖探颈,悄悄窥看……
这一声枪响,吓得许多窥看的人,猛一哆嗦,赶紧缩回了脖子……
罗明宽将长枪扛在肩上,略略抖抖缰绳,胯下之马,便碎蹄儿向前,蹄铁叩击着青石板路面,“喀哒咔嗒”一阵响,在卢家大院正门前转来转去,罗明宽骑在马上,望着这百年的深宅大院,墙头上一溜排的筒瓦遮覆,青龙截面,经雨水冲洗过,尤为明光,呈示着卢家的百年底蕴……
常海明站在罗明宽跟前,随着罗明宽走来走去,便说,“让兄弟们下马进院吧,我进去通报一声……”
卢家大院的家丁、杂役、佃户们,听见枪声,率先跑了出来,卢恩成紧跟着也赶来,但众人向外一看,好家伙,三十多号人,三十多杆枪,个个彪悍骁勇,威风凛凛,一时竟愣怔,不晓得这是何方神圣,来卢家大院,又所为何事?
卢恩成瞧了一眼罗明宽,罗明宽也正瞧着他,两相目光一遇,卢恩成自先生了一丝怯,下意识地去摸腰后的盒子炮,摸出了,袖子一抖,甩甩头发,便问,“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卢家大院前放枪……”
罗明宽骑在马上,高高大大,俯视卢恩成,显出不屑之态来,头高昂,并不接话……
卢恩成颇为尴尬:如此傲慢之人,若不让他放下傲慢,便失了自己卢家少爷的地位,及本应具有的尊严,但若太过硬问,惹恼了这些人,一齐开枪,自己岂不是被打成了马蜂窝?
卢恩成正犹疑间,陈叫山赶了过来,远远便招呼着,“明宽兄弟,你们来了啊,有失远迎……”
罗明宽翻身下马,迎上前去,待一走近,却见陈叫山右肩上绷着纱布,顿时一怔,笑容尽失……常海明跟在罗明宽身后,罗明宽便转头看常海明,目光讶异,似在问:刚才你只说陈大哥如今不好做人,怎不说受伤?便将长枪朝肩上一挎,拱手抱拳,“陈大哥,多日不见,你这肩膀是……”
陈叫山单臂伸出,搭在罗明宽合抱的双拳上,“走走,里边请,一点小伤而已,兄弟不必挂碍……”
侯今春和骆帮主也赶了过来,站在陈叫山身后,罗明宽看看两人,又看看一旁的卢恩成,尽管弄不清陈叫山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但如今升任民团团长的他,自有一股子豪气,初来乍到,便也要给卢家的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晓:陈叫山与我太极湾生死与共,便大声说,“陈大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打伤你?”
卢家大院的人赶来的越来越多,街上也有个别路人,纷纷在远处看着卢家大院前这一庞大阵仗……
侯今春自是不怕事的人,两步上前来,头昂着,审视着罗明宽和一众骑马执枪的民团兄弟,眉头紧锁,不屑而鄙夷,“嚷嚷什么……你们是什么人,这么嚷嚷想干啥?陈叫山是我射伤的……”
罗明宽看见侯今春那神气,本就不顺眼,如今听见侯今春这么说,顿时火大,“啪”地取枪上举,将枪口对准了侯今春的脑袋,其余的民团兄弟,见这阵势,“哗哗哗”一阵响,全将长枪高举,对准了这边……
陈叫山抬手将罗明宽的枪杆压了下去,笑着说,“明宽兄弟,一点小误会罢了,都是自己人,不必动枪……“
罗明宽将枪口朝下了,眼睛却依旧不移,直直看着侯今春,怒问,“你是什么人?敢伤我陈大哥……看来是没把我太极湾放在眼里啊……今儿要不给我说个明白,我让你们这伙人,全都淌一身血……“
侯今春冷笑一声,“我当是哪路神仙……小小一个太极湾,区区几个蛮汉子,就敢在乐州城里耍威风,哼……“
骆帮主走过来,冲罗明宽一抱拳,“这位兄弟,你们既与陈队长是兄弟,便是我骆征先的兄弟……你们从太极湾来,一路劳顿,请先到院里喝杯清茶,我们坐下来好好谝……“
卢家船帮的大帮主骆征先?
罗明宽略一凝眉,握枪的手指,便渐渐松弛了些。骆征先的江湖名号,罗明宽当然是听闻过的,今日得见骆帮主,年纪这般大,言语口气却充满平和恭敬,这便让罗明宽觉着面子有光,方才那一种傲然暴躁之气,便由此缓和平复了下来……
不知何时,夫人和老爷也赶了过来。因为三太太有了喜,老爷今儿心情不错,听闻是太极湾来的人,便大步走来,一脸笑容,连连拱手,“哎呀,都是叫山的兄弟,好好,贵客上门,里面请,里面请……“
老爷穿着一件黑色暗花长袍,外罩一件竖纹栗色坎肩,领上一转的褐色绒绒长毛,大步走来时,抖抖晃晃,加之阔脸方额,大肚粗腰,雍容富贵之相,几人可比?罗明宽立即便料定这是卢家老爷,人家贵为卢家老爷,这般热情招呼,一口一个“贵客”地叫,罗明宽瞬间觉得极为受用,起先那种跋扈之气,便就此收敛,回了笑脸,“卢老爷好……”
人在江湖之中,便是如此别人给你三分面子,自己再敬回三分面子,彼此便都有了六分面子,旁人一见,自是一番评议、艳羡、尊重,便又多出三分面子,自己回头一琢磨,心中一得意满足,自己又为自己添加一份面子,如此一番,便挣足了十分面子……
罗明宽和一众民团兄弟牵马朝卢家大院走去,卢家的人站门两侧欢迎,起先街上那些猜测、惊惧、不安的人们,如今已然清楚了事情的缘由,分立各处,纷纷议论不休,言语之间,对陈叫山,对太极湾,对卢家,便都多了一丝敬畏
“真还没想到哎,陈叫山的江湖面子这么大哩,你瞧那伙北山来的汉子,威风八面,差点能将乐州城捣出个大坑来……见了陈叫山,却就那般恭敬了,左一口大哥,右一口大哥地叫,嘿嘿,这真是人得服人,不服不行啊……”
“自古便是这么理儿嘛……正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真没想到北山的太极湾竟是这么威风,那些人一来,瞧那眼睛瞪的,瞧那枪,瞧那马,啧啧啧……这些人马在乐州城里一转腾,没人敢惹啊!”
“我早就说过,陈队长就不是池中之物,怎么着,这下信了吧?太极湾的人出来,个个一身傲气,杀气腾腾的,也不过是陈队长的小弟而已……看看,有这么些个厉害的狠角儿当兄弟,以后在乐州城里,谁个还敢惹陈队长,除非是脑袋里少了根弦……”
“说到底,还是人家卢家威风啊!多少年了,卢家总能冒出些人物,庄稼地长苗似的,一茬接一茬,光说人家卢家百年昌盛哩,人才辈出,英雄涌现,人家能不厉害么?”
“年馑熬过去了,有卢家在,有陈队长在,咱以后的日子就太平喽,不怕啥喽……”
第199章 幽情
年馑熬过了,三太太有喜了,老爷心情很好,命魏伙头准备筵席,款待罗明宽和一众太极湾民团兄弟,及许多前来道喜的人。
天擦黑时,筵席准备好了,沿四个方向寻人的兄弟们也都回来了,陈叫山见着他们,不用开口问,只看他们的表情,便晓得人没有找到……
在席上,老爷频频举杯,满面春风,在他看来,船户劈船也好,红椿木缺乏也罢,那都不是个事儿:而今,船帮跑芦花水时日已过,跑桃花水还要待来年开春,有的是时间慢慢应对、筹谋、准备这些事情。多少年来,卢家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困难还少么?不都一样一样地捱过来了……
老爷心情不错,前来道喜的人也心情不错,但陈叫山和卫队兄弟们,侯今春、骆帮主和船帮兄弟们,罗明宽、常海明和太极湾兄弟们,包括夫人、禾巧等人,却都各自有心中之事情,菜有几味,汤有几道,酒过几巡,一切都近于索然,投箸举杯,伸勺端碗,似乎都是木然而为之……
筵席散了,罗明宽领着一帮民团兄弟,随陈叫山来到了西内院,一时间床铺不够,便将取湫时准备的床板、窝棚拿了出来,准备在西内院搭棚支床……
众人正忙乎着,二小姐却似一个幽灵一般,忽然出现在了西内院。
二小姐一身白衣白裤,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头发散垂着,哼着小曲朝西内院里边走来,夜黑如墨,众人乍一看去,疑心是女鬼,不禁惊了一跳……
卫队兄弟们自然晓得二小姐神神秘秘,疯疯癫癫,并不在意,仍旧各自干活,但太极湾来的兄弟们,见着二小姐这般模样,不禁一个个地侧首去看。二小姐便一处处地走,逐个用灯笼去照每个人的脸,待别人看她时,便“嘿嘿嘿”地傻笑,算是回应……
陈叫山走过来,淡淡一笑,“二小姐,西内院都一帮男人,脚臭屁多的,你在这儿怕不合适……”
二小姐提着灯笼,走到一个角落处,陈叫山知道她有话说,便跟了过去。
“宝子还是没有回来……”二小姐目光如雪光,手里的灯笼微微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对陈叫山说,“宝子他是不是死了?他是不是死在太极湾了?他埋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
二小姐这一连串的发问,陈叫山一时间不知如何来回答她,迟疑间,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又回闪出太极湾的铁索桥来
当时,混天王手下的守桥人,埋伏在对岸,举枪以待,三旺觉着那铁索桥有问题,宝子一听,立刻跳了起来,“有球的个问题哩?我到桥上给你走走看……”说着,便要上桥,三旺拉住宝子的胳膊,劝他不要贸然冲动,宝子不听,一甩胳膊,将三旺甩了个趔趄,大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