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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不遵守就会被白痴群咬死;这时基于技术性的考虑;你或会暂时表现得遵守
那荒谬的白痴规条。这一点可以叫做「明智假装原则”。
周:只用你所说的那两个原则来看道德问题;会不会有过分简单之嫌呢?
李:简单是简单;是否过分简单则不能一概而论;要视乎对什么人来讲。有的人喜欢
用复杂繁琐的理论去看道德问题;我不属于这一类。我主张「反繁琐主义”
。对于我
来说;做人通常只需要几条粗枝大叶的守则;甚至光是几条「童子军守则”
;如果真
能落实履行;就已是很好的了。有的哲学家爱把道德问题弄成一套繁琐不堪、难以
掌握的大系统。倘能诚实不自欺地反省一下;他们该会发现自己做人处世的时候;
所援用的实际上还不是那么几个很早已在脑子里根深蒂固的简单观念?
某些人把「谈”道德和「有”道德混淆
;以为不谈道德就是没有道德。实则两者明
显是两回事。道德谈得太多;反省得太复杂;研究得太精细;反会令人变得懦弱;瞻前
顾后;丧失道德的勇气。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柴市砍头;做的无非是他看见乃
义所当为的事;哪里需要先讲一大套伦理学理论呢?
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应该的;关于这些问题;就算找不到抽像的普遍准则;只要头脑
清晰;心理干净正常;有相应的常识;那么在具体情境里一般仍是能够分辨有关的
事情是好还是不好的;是应该做还是不应该做的(抑或只是中性的)。通常当我们做
了不应做的事;其实我们是知道不应该的;但终于做了;原因并非由于于缺乏伦理
学理论;而是由于无法克制人性深处的一股非理性的、盲目的驱动力
。我自信对这
种「人性深处的盲目驱动力”有很深的体验。
八、被踢出校的野蛮人
周:很有兴趣想你谈谈这方面的经历。
李:我从小就得父母宠爱;母亲更是溺爱和放纵我。三岁的时候(我的记忆力很奇
怪;能清楚记得一岁左右学步时的情形);有一次;姑母(不是父亲的亲姐姐;只是口
头认的姐姐)来我家作客;全家围着一张大圆桌子吃饭。我忽然心念一动;有股强烈
的冲动要捣乱和破坏秩序;高声说:「妈妈;我要撒一泡尿在饭碗里。”全家愕然;姑
母一听就喝打;说:「太不像话了!不打不成!”我听见就扁起嘴巴要哭;妈妈立即
说:「好啦好啦;就这一次吧。”我听了即得寸进尺;从椅子爬到桌子上;要「登枱表
演”。
结果不知是妈妈还是谁替我捧着那还剩半碗饭的碗
;我就撒了一泡尿在碗里;像
菜汤泡饭。到今天兄姐们每谈起这件事;总会笑骂我一顿。记得当时那种要捣乱和
破坏的强烈冲动;是无缘无故、突然而来的。这是我第一次经验到人性里非理性的
盲驱力(当时我的思想里当然没有「非理性”、「盲驱力”等字眼)。
我从小就被亲戚和家人(除了父母亲)认为是极度顽劣的;到了中学就变本加厉:
打架、逃学、「出猫”(考试作弊)、跟女孩子混
。。。。。。样样皆能。最离谱的时期是中学
第四年;上课时无法无天;或作弄他人;或跟老师捣蛋;或蹲在狭长课室最后一排后
面的地板上赌「十三张”;下课后或者逃学时就在外头浪荡、「拍拖”、打架。。。。。。。
打架又是一种能令人体会到非理性盲驱力的行径。
打架像思考一样;最忌迂腐。我打架从不迂腐;会利用当时任何能利用的事物。不过
我只会盲打:我是指那种全攻、拚尽的盲打
。有丰富街头打架经验的人都知道;学了
一两年套拳的笨人;碰到那种什么套路都不讲、但却够勇够狠的全攻型拚命打法
时;常会手足无措;还未弄清是什么一回事之前就被击溃。盲辩最蠢;盲打对于一般
不是正式拳手的人来说却是最聪明的打法。但无论如何;我总觉得这种打法的背后
正隐藏着人类原始兽性的一面。
周:那时你为什么要打架呢?
李:往往毫无道理;有时不外因为瞧着不顺眼。当然;许多人也是瞧我不顺眼的。有
一个花名叫「猪肠”的同学;就是瞧我不顺眼;又认为我戏弄他;就暗中苦练器械;
要找我打一场架。他跟地理老师的儿子是「死党”
;后者又是我的朋友;告诉我「‘猪
肠’正在暗里练功
;说总有一天要找你打一场”我告诉他
:「‘猪肠’练了功也打不
过我。”此事后来不了了之。进了中大后;第一次跟着全系同学到唐君毅老师家里拜
年;赫然发现「猪肠”坐在客厅一角
;状似主人身份。我轻声问一个高年级同学;才知
「猪肠”原来是唐老师的义子。现在我新年给唐师母拜年时;碰到「猪肠”都谈得
很投契;但那次拜年时;我的尴尬大概可以从表情看得出来。
总之少年时荒唐胡闹;到中学第四年学年完结的时候;终被「踢”出学校
被伯特
利中学开除。我没读过
幼稚园;从小学一年级起就在该校念书;我的姐姐目前还在那里任教;但校方还是
认为必须把我开除。转到德明中学之后;仍是以「被记大过”的污点纪录而毕业。
进了中大;起初仍像野蛮人;还未能收敛。刚开学不久;有一次大摇大摆到乒乓球室;
见有人在打球;就说「见侵”;意思是说「我看见谁在玩;谁下一轮就得跟在我后面”。
打球的人走过来很斯文地对我说;他们过几天要比赛;目前是在练球。我意会到他
的意思是不让我加入;于是一言不发就动手拆他们的球网;一面拆一面留意着他们;
等他们一有异动我就先发制人。谁知他们都看得呆了;不晓得如何反应;静了一会
儿就走到相邻相通的另一间乒乓球室去;跟那边的人不知商量些什么;不久就连同
另一球室那批人走回来。我已准备好一见人多势头不对就跑;不料他们却很有礼貌
地跟我说:「好的;我们一同玩好了。”
幸好在中大很快就认识了许多非常好的同学;从他们那里渐渐学会斯文。现在回
头看自己在「野蛮阶段”的行为;觉得那时自己的身体内仿佛蕴蓄着一股非理性
的盲动力;不时就要爆发一下。记得有一次因小事跟一位兄长辈冲突;就向他挑战
「以飞刀决生死”。他不会飞刀;当然没有应战。我那次是摆明欺负人;是最差劲、最
羞耻的一次。今天借这个机会在此向他赔罪。须知道飞刀不等于流行于酒巴间的飞
镖。飞镖只是小儿科;飞刀却是「七步之内
;取人性命”的利器
。现在每想起荒唐的举
动时;就深切感到那种非理性的盲驱力是多么危险可怕
。这种盲驱力有时能被压制;
有时却无法压制;就像身体的病有些可以医治;有些却无法医治一样。
这种体验使我对人对己都不苛求。即使辩论时词锋凌厉;那是另一回事。倘若我对
某种做法提出不留余地的批判;那不过表示我认为在道理上说是如此。在实际生活
中;我对人对己一般都是采取「马马虎虎过得去就算了”的态度的。
原载于《法言》月刊;1 9 8 9 年
6 月;革新号第一期
从骑士精神到爱情宗教
浪荡与沉思(续) 周奕辉
周:周奕辉
李:李天命
九、宽松原则与大丈夫精神
周:你采取的那种态度会不会扼杀人在修养方面的上进心呢?
李:我并非主张不求上进;只是主张对人对己都要有「同情的了解”;了解到美德
的实现每每不是说那么容易的。要有心理准备;常有进两步退一步或甚至进一步又
退回原地的情况出现。就算只能进一步又打回原形;那仍然胜于从来没有进过一步。
我是一个「宽于责人也宽于责己”的人;有时做得合乎理想;我认为已是很理想的
了。对人性越有深刻的了解;就越不会对人对己要求过高。人并不是一种时刻不停
发光的生物;能够有时发出一点「人性的光辉”
;就已经算很不错的了。以上的想
法我称之为「宽松原则”;或戏称之为「有时发光主义”。
这种「主义”反对过分鞭策别人;也反对过分鞭策自己。鞭策过分;会造成太大压
力;以致精神紧张;心理不平衡。倘若不容许有一刻松懈;不放过偶有一点「堕落”;
结果不是变得虚伪就是变得疯狂。情意结特多的宗教狂热者和道德狂热者;往往就
是这样的人。这类人经常板起面孔;仿佛大义凛然;实则矫揉造作;无趣而难相处;缺
乏幽默感。其实人生在世;必须有点幽默的智慧;不要事事「抓”得太紧
;有时要一只
眼开一只眼闭。Dr。 Johnson 有一句话给我很深印象;他说:「先生;上帝衪自己不到
世界末日;都不审判世人哩。”
周:你这种看法是否对人生抱着一种低调的态度?
李:我的态度毫不低调;如果「低调”是指近年来流行的「真小人意识”和「小男
人意识”的话。我很反对这两种性质相近的意识;这些意识以低调的姿态来封闭自
己。
对于君子;我们至少应抱着「虽不能至;心响往之”的态度;但真小人却摆明车马
做小人;还要以此沾沾自喜。真就是不折不扣;真小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小人;这有什
么值得沾沾自喜的呢?
至于小男人;则自认窝囊;譬如卖友求荣而不觉羞耻;又如跟女人争「的士”;跟老
弱妇孺抢座位;或在公众场合做了尴尬事(比方不小心打破了百货公司的镜子)就
不敢面对众人;却转身去埋怨、指责身旁的伴侣
。。。。。。这类行径跟母亲教我的道理恰
恰背道而驰。母亲常说:「鬼佬(洋人)讲
Lady first;很对。”「要让老弱妇孺。”
「大欺负小;非大丈夫也。”「男人打女人;非男人也。”「推卸责任;非好汉也。”妇女
解放分子或会指责这些说法有部分包含了男性自大的思想
;有封建落后的意识。但
我认为那不是男性自大;而是骑士精神;不是封建落后;只是不合潮流吧了。
除了自认窝囊之外;小男人还自认庸陋;拒绝长进:拒绝扩阔思想的视野;拒绝提升
生命的境界。这是自甘卑下;同时又像患了自闭症的精神病人;实在可悲可叹。对于
缺乏思考方法训练的人来说;真小人和小男人有一套相当厉害的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