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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我摇手,“你说话就不能奔重点吗?天下第一杀手招你惹你了,你没事逮着他奚落有意思吗?现在是讨论野人出南宫府,说清楚,怎么个出法?”
“很简单。”燕朝红睨我,“其实无论他认罪与否,糜捕头与吏部侍郎都不可能在此断案,必然要将你家官人押送东京——而问题偏偏在于,你的野人官人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此地半步,至于什么原因,小青山你应该很清楚——”
“好你个燕朝红!!”我跳起来拍桌子,“原来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想让我劝野人乖乖听话,跟着你们上东京、任由你们宰割是不是?!”
小别重聚
燕朝红劝回我,并以燕家祖宗十八代、梁山寨上下祖宗十八代向我保证,只要野人一有机会离开南宫世家,他便会在押解途中刻意出猫,放过野人。
作为对我多番利用、以及引诱——的补偿。
而我心事重重步入南宫家偏院,夜深人静,树影幢幢,人影扑朔。
虽然我一路行来不见守卫,只见家丁,但我仍然知道,那满天扑腾的人影,便是星罗织就的武林高手,在南宫府东西南北、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铺开一张弥天大的铁丝网,只要有鸟往上飞,铁定被电击。
我从进门,一路被礼待,还被人领着四处指点一下。
但我始终觉得心里像压了个秤砣,本来我是兴高采烈而来的,偏偏燕朝红在不久前为我进行一番针砭时事,得出的结论,是只有一条路可行。
如何劝野人跟着他们上东京呢?
讲实话不行,燕朝红信不过野人,他是拿着自己的命在赌,如果真的放了我和野人,结果野人哪一天兴起,再入世反咬他一口,那倒霉的就不只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梁山寨的百来位弟兄——这个罪,他担不起。
虽然当场我很想骂他小人肚肠,野人怎么可能那么无聊出来反咬他,但如果静下心来去想,燕朝红的确冒了莫大的风险来帮我,况且牵连广泛,我即便再偏帮野人,也不能全然不顾燕朝红。
因此不能告诉野人燕朝红要趁机救他,但如果说“你就跟他们去东京吧,我这边收拾包袱跟你一起去”——同样也不行。
以野人的性格,他宁死不会让我卷入江湖是非,我猜他应该会在出发之前挺身硬闯南宫府,就算伤了自己也在所不惜。
并且经过这些事,我也已经明白,他绝对不是一个对我唯命是从的人,相反,他一意孤行,更对我的话阳奉阴违,我如果只是让他跟燕朝红上东京讨个说法,他不会欣然接受。
所以左不行、右也不行,最终燕朝红给我出了个馊主意,叫我不要原谅野人。
这是一个多么狗血四射的主意啊,起初我坚决反对,虽然这的确可以达到效果,我不原谅野人,与他断交,他在万念俱灰之下就一定不会再反抗,也不会再留守南宫宅邸等我——事实上野人也已经答应,只要他们让我见他,他就愿意跟他们去东京。
当然前提是,我的前两个假设,皆不采用。
也就是说,我暂时没有别的选择。
或许有,但我猪脑子,关键时刻就是不开窍,现在时间也算紧迫,根本由不得我仔细绸缪,甚至我连见了野人第一句话说什么都没想清楚,就被领到野人暂时独居的房门前。
丫鬟姐姐为我敲了门,人随即撤退。
我站在门前心虚,左等右等,却等不到来个人给我开门。
屋里没点灯,外面看上去是没人气,或者至少是里面人睡着了——偏偏宋观才跟我说过,野人这几天不眠不休,现在我来了,他反倒睡觉了?
又敲了两下门,不耐烦,正甩发腿准备踹门,一脚上去却踹空了,不但踹空了,还跌了个大趔趄,压在一个人身上,连带那人也被我扑倒,两人一起摔翻在地上。
即便我有人肉护垫,我还是忍不住要大叹一句,这一跌,可不是就把我一身老骨头跌散了,爬不起来了。
况且我被人紧紧抱着,别说爬,连动一动都很难。
此时的野人好像一种强力胶,一粘上就别指望扒下来,不然他会掉一层皮——不是我。
“你先松手……”
他仰躺,我匍匐,两个人一动不动叠在地上,其实我不敢转头看他的脸,单听他喘气的声音,都像某种濒死的野兽,“呜呜”声在他胸腔里,不绝我耳。
“野人你没事吧?”我出声问他,他愣了一会儿,也就松了手。
我先爬起来,再想去拉他,伸出手,他反倒自己先坐了起来,房外的白月光照到他脸上,才发现他目不转睛看着我,神情有点茫然。
“不是做梦啊!”我笑着拍他的脸。
他僵了一下,便抬手抓住我的手。
“起来去点灯。”我催他,抽出手,“我去关门。”
等关上了门屋内彻底漆黑,转回头,野人的黑影还一如既往坐在地上发呆,似乎连姿势都没换一下。
我无奈,现在支使他做点小事都支使不来了,长叹一口气,只能自己到桌边点蜡烛。
火光燃起,晃了晃,满室明亮。
我想回身看那人是不是还赖在地上枯坐,一回头,却被人抱了个满怀。
“你干什么……”我以呻吟的声调撒娇,以撩人的姿态推拒,其实我很想哭,三天没见他,三天是一个很长的时间段。
他拉我到床边坐下,像盲人需要动手动脚,他伸手摸我的脸。
“野人你瘦了……”我咬嘴唇,我说谎,其实他已经惨不忍睹了,黑眼圈下陷,两颊下塌,他还有哪里能给人看的,胡子也长出来了,白眼球血红,黑眼珠无神,两只眼睛木讷,整个就一野人了。
“你不吃不喝,”我干瘪着声音问他,“非暴力不抵抗吗?”
他微微笑,笑得有些像哭,拉出我的手来写:你也瘦了。
“你不要煽我情……”我揉眼睛,怕自己搪不牢。
他抿嘴,似乎在偷笑,却看起来很可怜,头发都没人帮他绑,衣服也皱巴巴没换过。“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叫野人了,”我道,“要是放着你不管,八成十天半个月不洗澡,你不怕生虱子啊?”
他摇头。
“我怕!”
他就傻笑,又在我手上写:你以前不怕。
“以前?”我警觉。
野人低着头,仍抓住我的手不放,终于不再傻笑了,表情却慢慢黯然。
然后抬起眼,“对、不、起……”他尽力狠咬每一个字,抓我的手,瑟瑟发抖。
“甭提那些不开心的。”我心虚,转移话题,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去融会贯通燕朝红的馊主意。
野人听我的话就发现不对劲,他有时候比女人还敏感,但始终都是我比他敏感,知道他不想拆穿我,又开始傻傻看我,还悠悠地笑。
我真的不想破坏两人间的这一点温存,索性拱到他怀里,“我问你啊,”把他两只手放到腰上固定好,才问,“你手下是不是还有个‘纠治’的?”
野人知道我在说废话,只把头低下来,靠在我头边。
“没有纠治吗?”我自问自答,“那宋观岂不是太寂寞了……”
“哈哈哈……”冷汗。
是夜衷肠
这是一个干净清爽的夏夜,有蝉鸣、蛙鸣、还有蛐蛐叫。
野人搂着我,以前我总觉得那些在大夏天搂搂抱抱的情侣,无聊,真就痴缠到那种地步,也不嫌热?
但这一次,是有嘴说别人,没眼看自己。
野人将我抱得很紧,发誓说再不会背着我做任何事。
我记得他开玩笑,写:还以为你再也不要我……然后在笑的时候,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有湿润晶莹的光点在眼眶里晃。
“傻野人……”我握起他的手。
我也以为你其实全部在骗我,原来你那么多秘密,我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因此最先问了他名字。
“邵颜阖?姓邵的邵?颜阖的颜阖?”
野人想了想,伸手写:是。
“跟名人重名?”
他写:是。
“多写几个字能死啊?!”
还是写:是……
“笨野人!”我没气,“以后连名带姓骂你,就叫你邵野人!”
他写:好。
“野人……”
他低头,把脸贴在我脸边,皮肤凉凉的,心跳很快,呼吸也不太顺。
“鲁君派人请颜阖,颜阖都知道不该搭理他,邵野人,你以后不要那么笨了,为了一把刀不值得……”
野人没理我,蹭我的脸,有一下没一下,把我当成他宠物。
“听见没有?!”我大喝,转头瞪他。
他就顿住,眼帘低低的,眼窝陷得很深,青紫色黑眼圈,尤其在微光寥寥的照明下,格外悲戚。
野人半天不动,即使我离他很近,也只能看到他微勾的唇角有些僵硬,研究不出他究竟什么表情。
“怎么了?”我问。
最后他缓过神来,就老老实实在我手上写:那刀是证据。
“真是证据?!”我心惊,“难道他们说的还是真的?!”
野人苦笑,笑得我心里不是滋味,伸手碰他下巴,又被他新冒头的胡茬扎得手疼。
野人拉下我的手,还是不痛不痒冲我笑,整个就是不想让我担心、自己死撑。
好在这一次他没有隐瞒,直接就写:或者我死,或者那把刀消失,否则整件事不会平息……我只是,不想教你与我一起,躲躲藏藏……
“又是因为我……”我心里难受,“早知一开始,就该催你早点离开。”
他却摇头,伸出手来捋我头发,又安慰又哄,最后告诉我,这件事与我无关,一开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他能够稍微记得一点曾经的自己,他也不会把我带到这么容易生事的成都来。
很多事不记得是真的,野人突然不厌其烦、开始一遍一遍向我重复,他从来没想过骗我,记忆是一点一点回来的,但是回来得太晚,当他稍稍有了头绪,已经有人认出他来。
“那石笙桓呢?”我问,“他们一家真是你杀的?”
野人的神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冷,竟然答:他们该死。
倒是……他现在不瞒我任何事了,甚至连怨恨憎恶这种负面情绪也不再遮掩,他很怕我怪他骗我,因此如果我问,他不会不答。
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