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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看她捞到柳枝几个小就撺掇着让姥姥说笑话,打小姥姥说起来笑话便是一箩筐。
姥姥这些年掉了不少牙,脸颊憋憋,说话有些漏风,一笑起来脸颊子更是瘪了进去,倒也不拿娇,人老了,肚子里头积攒东西其实也是不少,随口就是一出瓦子话本《柳翠度话》,说是临安里头广为流行一出故事,里头版本不同,姥姥这说是这柳翠本是南海观音净瓶内一片杨枝叶,偶染了风尘,罚往入世,轮回在临安抱剑营街,积女墙下为妓,三十多年后,填满了宿债,第十尊罗汉月明尊者点化还原月明之夜乘风而去。
姥姥这些年手脚有些不利落,英娘不让大忙,闲了便去瓦子里头坐坐听听说话,或者茶楼里头喝喝茶,听个小曲子啥,也算是老来有福,得空便记了一肚子故事,说起来还学着人家说话人来摇头晃脑,看上去挺可乐,于是几个孩子听得高兴直鼓掌,喊着再来。
姥姥又说了一出《人与蛇》,在宝儿听来正是那白娘子雏形故事,老人家说得来劲,又学着瓦子里头杂剧优伶演戏里鲍老样子搔首弄姿做扭腰丑戏,小辈们看得有趣,宝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引得连两个下棋兄弟也弃了棋子来听说话。
姥姥说得口干舌燥,意犹未尽,还是英娘怕老人家人来疯说久了明日嗓子疼,喊了停又开始击鼓传花,这回停在了四毛这里。
四毛五毛互相看了眼,还是老规矩,四毛要做啥,五毛也一块帮衬,俩个少年一起站起来,说是给家里现场表演一出相扑。
俩下子卷了袖子,嗷一声双臂一缠,便纠缠在一起,虽然没有正式场合角抵戏好看,但是俩个少年平日受了阮天昊影响,不仅读书也爱动手,武科并不荒废,也斗挺在劲,这比刚刚说书更刺激,引得一直安静在旁阮天昊也不由叫好。
这山头上来往也有不少其他人家来野祭,被这一家子热闹吸引了过来,围着看起热闹,倒真有些表演意味,四毛五毛也不避讳,人来越多,他俩较劲也来劲。
懂行在一旁叫好,出主意,不懂得看个热闹也跟着喊,姑娘媳妇这一日出来也没有禁忌,围过来也有不少。
兄弟两个来了劲,甚至将上身衣衫除去,绑在腰间,四毛脚踏弓箭步,一手反搅,一手向前,往前扑去,五毛则像只猿猴,跳跃着四周游走,瞅准时机勾身去抱哥哥腰肢,几下子四毛被掀翻在地。
看热闹顿时一阵欢呼,宝儿也正看得兴起,身边有人扯了扯她,道:“天维天方倒是打得一手好相扑!”
宝儿一激灵,差点惊呼,转头对着朝他嘻嘻笑家伙一瞪眼,这不是花子凌是谁?
花子凌看宝儿要出声,伸出指头在嘴边做了个噤声姿势,低声道:“宝儿妹妹,陪哥哥后头说会话行不?”
宝儿看看那闹腾人群,点点头道:“行啊,咱去边上说吧!”
花子凌笑笑,领了头往人群少一边走,热闹人群里头似乎没人注意到,也就阮天昊往这里头瞄了一眼,最终没说什么。
第二十章冲动少年
宝儿跟着花子凌在离人群十几丈外一棵梨树下站定,宝儿挺好奇打量了半天花子凌,说起来她和他难得有近大半月未见了。
若不是听了思妍那个惊人消息,她平日也不会去注意花子凌,在她印象里头,花子凌总是神采飞扬有些跋扈,个性轻浮,不过人倒是很不错,从小对她也是真算不错。
尽管人有些花,到底是个长得漂亮,这搁哪个朝代都是一个风流才子。
只是自从那件事后,又听闻花子凌居然定亲,这令她意外,在宝儿看来,这位即便真定亲,怕也是要挤破了牙婆头说破了嘴皮子三挑四捡后才能定下来,缘何却如此仓促?
细细一打量,这家伙看上去似乎没啥变化,然而熟悉若她,还是看出来里头有些个不同之处。
似乎有些忿忿然火苗,在他眼底里头窜着,也不知道他心里头翻着什么心思,总之不是平静,和他平日那种轻浮随性眼神略显得不同。
不过这份气势,却让他显得有些艳,在那洁白梨花树下,妖娆少年眼里头冒着火,一身亮紫色湖绸挑金线皂罗衫,乌纱冠子,衣角绣着熟悉花姑亲手绣上金菊怒放纹,脚蹬乌头镶云纹靴,腰里头系着一个香囊,别着一杆缨络坠子竹牙折扇。
端是惹眼冒火。
花子凌看宝儿细细打量他,倒也不急,半晌才道:“宝儿妹妹有没有想强子哥?强子哥可是想了妹妹好些日子了!”
这倒正是花子凌一贯口吻,宝儿笑道:“想自然是想,只是听说哥哥喜事将近,若论想心碎怕是桂娘更甚,得了空你该去看看她才是!”
花子凌这时候倒是收起一贯嬉皮笑脸,冷淡道:“这也不是我能管得着!”
宝儿心想你这毛孩子也就多大点,就学人家风流韵事一堆,倒装有模有样,不过那眼睛骗不了人,便笑了:“强子哥,对待女孩子要刚柔并济懂不懂呀,别忽冷忽热,看着风流真不见得讨喜呢!”
花子凌拔出腰里头扇子握着手里头横敲着自己手心,道:“宝儿这是在教导哥哥我么?宝儿长大了,知道不少事了呢!”
宝儿嘿嘿一笑道:“哪敢哪敢,不过就是咱从小到大一块长,听人说你都订婚了呢,订了婚便是大人了,日后怕是不好常见面,说一句少一句了!”
花子凌道:“宝儿不希望和强子哥见不到面么,这好办我去退了这婚事如何?”
阮宝儿吓了一跳,看看花子凌一副不像是真样子,以为他开玩笑,就道:“唉,强子哥这可不能开玩笑,人家姑娘家哪里能同意?”
花子凌冷笑道:“也不是我愿意,难不成我就卖给她家了?”
阮宝儿看他这样子似乎憋着一股子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这事似乎不该她置啄,有点点尴尬想了想,没能够找到话题只好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头想这家伙抽哪门子风了,今天怎么阴阳怪气?
花子凌看着宝儿低着头样子,头上俩个丫鬟系着素色头绳,黑黑脑门心对着自己不说话,不由就是一阵烦闷。
前些日子学业上磕碰些,从小到大他都没那么重挫败感,也许是随着课业加重开始有点力不从心了,到底太学功课不比寻常,今年看着人家一个个上窜心里头急,可是越急越发不得劲,就像个恶性循环,阮天昊事多没工夫听他牢骚,而且他也存了要和他别一别苗头心思,看他依然游刃有余样子心里头发狠想要跟上,无奈想与做总是差了一截。
越发烦躁趁着别人撺掇便头脑一热出去喝多了,闯了祸,本来醒了就后悔,没曾想还连累了阮家小六,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就想着无论如何这事要自己端着,可是世事难料,事倒是解决了,却兜揽上更大麻烦。
他知道自己居然被家长们订了后半辈子事,没来由就是发火,然而无论他如何不愿意,一贯随他花姑却在这回没松口,斩钉截铁告诉他,这事是几家大人订了,自古婚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反抗不得,连平日对他一向算是和颜悦色祭酒大人李纯也一味正经挺着身板严谨告诉他,这事板上钉钉了,容不得反悔。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跟个牲口没啥区别,原来以为自己有些能耐了,翅膀硬了,到底不过是一个小笼子换了个更大,所谓自由,只是个人臆想而已,人若是连自己后半生那一个都做不得主,想着日后枕边要多一个根本就不知道伴,他就心寒。
他娘却说:“儿啊,为娘知道你心里头怨恨,做娘没有不为自己孩子好,所以你现在怨也好恨也好姆妈不在乎,只盼你有一天能明白世事不由人无奈,姆妈知道你想着个人,阮家那丫头是个好,可是这世上讲究个缘分二字,没缘分,你宵想着也是白搭,放了吧,儿子,为娘这一辈子就受了这放不开苦,若是你也这般,便是一辈子不痛快!”
他和花姑相依为命这么久,花姑又岂会不知道他心里头那点小九九?
宝儿和他算是青梅竹马,打小便是最喜欢这个孩子,也不知道从那里喜欢上,但是满心满眼就是对她最好,花子凌知道,若是日后飞黄腾达了,金榜题名时候,最美妙,莫过于再来一个洞房花烛夜,这一夜,掀开盖头下是宝儿那张永远红彤彤笑眯眯脸蛋,想着都能从梦里头笑醒。
多好梦,就等着再过些日子,可是残酷事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花子凌那个恨呀,这么些日子就是拧不过来。
花姑也不和他吵,李纯只让学校里头学谕,学录盯着自己学业和纪律,不许他再出去放肆,连他自由都被人管制着,若不是今日清明家家户户都要祭祀,他连学院门都不给出。
这可真是令他憋屈死,这时候想起来更是无名火起,突然就拉住了宝儿道:“宝儿,强子哥不要那门亲事,强子哥娶了你吧,宝儿做强子哥娘子好么?”
宝儿正在那里头闷闷想花子凌到底要和她说什么,气氛如此严肃,突然就被他这么一顿劈头盖脸话砸了下来顿时脑袋晕了,冒着金星看面前这个激动万分少年,张大嘴吧一时不知道说啥好。
哎哟喂,青春期少年啊,容易冲动哦,可是这个冲动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她可才十三啊十三,再怎么说,也是桂娘更适合他吧,好歹人家到了说亲年龄不是么?平时桂娘表现和花子凌随意都说明这也不是不可能,咋就突然冲着她来了呢?
宝儿正在整顿情绪,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说啥好,花子凌看她不说话更激动,拽紧了她胳膊道:“宝儿是答应了?强子哥日后一定会对你好,强子哥这就带你走,我们别管他什么林家狗屁,天大地大,日后强子哥会好好保护宝儿好不好?”
嗷嗷嗷,这主可是越说越来劲了,冲动是魔鬼啊,少年,冷静冷静,私奔?这玩笑大了!
宝儿只觉一个头俩个大,脑门子嗡嗡叫,手臂疼得紧,可是这又不好大喊,怕被人看到了对谁都不好,正犯愁,就听到有人低吼一声:“强子,你发什么疯,诗书礼仪学到哪里去了?”
阮天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了,劈手就捏在花子凌虎口地方,花子凌手一酸,不由就松了手,宝儿重心不稳往后栽,被阮天昊一伸胳膊推在腰上,稳稳托她站住了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