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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个时候,亲卫火把照耀之下,花荣却是兜鍪下满头满脸的大汗,腾腾冒着热气,带着两百余骑疾驰向太原西门。
而留在他身后的太原后路大营,步军三个指挥却一时间调动不出来,原因无他,忙着稳定后路大营中的局势,抓那些准备逃亡的辅军,同时赶紧修葺寨防,准备车马,只要一旦稳定了府城中的局面,就要将后路大营中堆积如山的军资粮秣尽可能的转移入府城当中,做死守之势。剩下搬不走的,就是一把大火焚之,什么也不留给女真鞑子!
此刻在大营当中,抓的逃亡辅军已经有五六百人,在校场中跪成黑压压的一片,若是换了一个性子更强硬一些的军将,此刻说不定已经五六百颗人头滚落在校场之上了!
通往太原西门的道路,此刻已经挤满了逃亡百姓,哭喊声彻地连天的顺着一路火光卷动,虽然已经有胆小之辈或者心思灵敏之辈在河东战局开始之后就已然出奔,但是对于依着太原府城而居的数十万百姓而言,还是极小一部分。
此刻这几十万百姓,一下崩溃,整座太原府城,就如雪崩之势!区区两百骑逆流而上,在这样狂乱的出奔人潮之中,简直就要被人潮淹没也似!
这样的人潮当中,虽然看到甲骑上来,百姓们纷纷让路,可这样人潮中数百骑军也提不起速度来,人人如同花荣一般急得满头大汗,如若这样局面持续下去,太原府不保,则不管是韩世忠还是卢俊义,南下退路都被断绝,这场战事就再也无法收拾!
骑军指挥挤到花荣身边,大声问道:“将主,该如何是好?这座城怎么说垮下来就垮下来了。太原府中那么多大宋官吏,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花荣瞪眼吼了回去:“某如何知晓?”
两人对吼之间,花荣,就看见人潮中几个身影,一人骑在马上,两三名小厮紧紧在马后跟随,马上之人似乎连坐直腰的气力都没有了,只是趴着紧紧的抱着马脖子。
旁边逃亡百姓火把光芒正映在他的脸上,花荣还识得他,是安抚使幕中一名佐吏,还有个选官身份。差遣正负责与太原府神策军后路大营勾当粮秣转运事宜,办事还算勤谨牢靠,据说王黼许了保他超脱选海,得一个京官地位。
花荣立刻催马赶过去,冲着那名佐吏大喊:“黄抚勾!这是怎生回事?你如何擅离职守?”
那黄抚勾竭力直起腰来,迎着满面怒色的花荣,惶恐拱手道:“花虞侯,且放下官一条路走罢!连幕中机宜都走了,下官等又有何能为?楼烦距离此间就两百里!城中城外,加起来就这么几千人马的正军,如何当得住女真大军?女真大军从岢岚军打到太原府西面楼烦,谁也没法阻挡一下!就是韩将主也没挡住这些女真鞑子啊!”
花荣怒道:“那是岢岚军折家不战,又干韩将主何事?韩将主和卢将主两军,正在竭力回援。晋王大军也在赶来路上,凭什么这太原府就守不住?官身而临战脱逃,你自己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那黄抚勾语声中都带了哭腔:“下官就缴回出身文字,这官人不做也罢,韩将主要赶来早就赶来了,如何在女真大军已经抵达楼烦还不见踪影?晋王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过没过黄河!李虞侯,这个时候就不要自欺欺人了罢。河东路晋王已经败了,大宋已经败了!这个时候,赶紧撤过黄河,依着黄河而守,看能不能将鞑子挡在河北,看大宋能不能熬过这一遭罢!要是李虞侯还记着下官此前差遣勤谨的情分,就抬抬手放下官过去,将来必有厚报!”
不少百姓在旁边听见了花荣和这黄抚勾之间的对话,人人也都哭喊。
“将爷,神策军在哪儿?晋王又在哪儿?”
“官人们都走了,俺们百姓自然也走,难道让女真鞑子杀到头上来?”
“河东完了!俺们百姓哪里想离开这本乡本土?老弱妇孺,这一路不知道要死多少!可又有谁能站出来,保俺们百姓平安?俺们完粮纳税,事到临头,还得靠着自家两条腿寻出一条生路来!”
“你们神策军口口声声晋王晋王,说能主持大局,与鞑子死战的人,唯晋王一人而已,可那位晋王,现在又在哪儿?他怎么守不住岢岚军?他怎么守不住楼烦?他怎么此刻不在太原?他怎么不管住这些当官的自己先逃?官人们保住性命了,俺们百姓们总不能等死!”
对黄抚勾这等官人,花荣还能拉下脸来,真要从马上拖下来押回城中交王黼处置,花荣也硬得下心肠,哪怕黄抚勾往日交割粮草还有与花荣喝酒言笑的交情在。
可如许扶老携幼哀哭而走的百姓面前,花荣却无言应对。
难道跟他们说晋王号令,不及于岢岚军折家军?折家军让开通路,在北面死战的韩世忠两部,同样陷住了绝大险境之中!
难道跟他们说,晋王在汴梁搅动风云,好容易才掌握了朝中局面,竭力经营出一支军马,正在渡黄河赶来,但是拥御驾在军中,行程哪里赶得及?
难道跟他们说。晋王已经竭尽全力了,从河东到燕地,现在与女真鞑子死战的,只有晋王麾下人马?
不管什么理由,可就算是从晋王到俺们,已经拼尽了气力,还是没有护住此刻太原府中百姓!
这个大宋,到底是怎么了?女真崛起,终会南侵,晋王如此英雄人物,现下也陷入危局,前途莫测,而如果这个大宋没有晋王,眼前这幅景象,又会惨酷到如何地步?
晋王啊晋王,哪怕是你,能挽回这天倾之势否?
花荣颓然垂首,任黄抚勾和大队百姓从身边涌过,身后甲骑,都默然注视着眼前一切。
多少车马人潮,纷纷从身边涌过,其中官服犹在身上之辈,比比也是,都掩面从这些如礁石一般的甲骑身边绕过。
这是总崩溃之势,这个浮华太久的大宋统治体系,已然朽裂败坏得只有内斗的本事,已经没有和外敌决死拼杀到底的勇气!
花荣猛然抬头,大声下令:“俺们神策军,就与这太原同殉也罢!继续入城,寻着王安抚,说什么也要守住此城!不管多久,也要等到晋王的到来!”安抚使衙署当中,已经是一片纷乱景象,到处都是火把扰动,到处都是人影奔走。
长长的车马队伍已经在衙署照壁前等候,此刻城中还能找到的人马上千,俱守着安抚使衙署外面等候,只等着王黼一声号令,就撤出太原府去。
王黼在一片黑暗中的节堂,望着满地狼藉静静不语。
折可求这一记让开通路,只是简单动作,却将河东战局整个败坏,更不用提此刻女真东路大军也已然蜂拥南下!
谁也没有想到,素来以忠勇闻名的折家军,在有折彦质这个刚直烈性之人坐镇的情况下,还出了折可求这样的人物。
难道真是大宋末世了么?连折家军都不可恃了?
不管怎么说,女真军马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机会,势如破竹南下,一直打到了太原府西大门楼烦了。太原若是在韩世忠杨凌赶来之前陷落,则北面卢俊义所部还可以走太行八径撤往河***世忠兵马则只有被女真军马合围,覆灭在汾河河谷中的下场了。
杨凌起家精锐败亡,则满朝之敌,自然就要群起而上,将他撕咬得粉碎。而已然失去威权的赵家圣人,还能不能号令天下强镇,打赢了女真的这一战?而更大可能,是杨凌据残部而负隅,先在大宋打一场内战再说!
只怕在女真大军两路杀入汴梁之后,这大宋朝局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罢。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听着那连呼带喘的声音,王黼就知道是索超来了,在外听他号令奔走集中所有能抓在手里的人马,已然是累得够呛。
王黼抬手,黑暗中目光精光四射,让喘着粗气的索超就是一个哆嗦。
索超祖上虽然出身京营,可在河东已经三代,在此间乡土情重,现如今只有联合神策军留守兵马,总能打一打!
王黼沉吟了片刻,“欲逃文官,悉数斩之,城中百姓,出者放行之,另外,胜捷军接管城防,所有兵马,均由王禀统领。”
文臣百余年的积威之下,饶是索超已经隐隐觉得大头巾辈的权威此时已经有动摇之势,还是噤若寒蝉的垂首领命,看着王黼站起身来,大步走出节堂之外。
多少安抚衙署幕府中人,因为实在和王黼关系太深而不好先奔,这个时候已经等得抓耳挠腮。看到王黼出来,顿时飞大闹,包括太原附廓县令在内,也赶紧上前,“走了罢大人,退守黄河,再图反攻,河东事不可为,且留有用之身。”
王黼却不曾答话,身前身后,几十名雄壮甲士拱卫,身后索超已经是大斧在握,他重重一挥手:“一个不留,杀之无罪!”
第六百八十八章 赶至
王黼长叹一声,“本官已经错了一次,万万不能错第二次啊!”
原因很简单,如果自己在没有遇上杨凌之前,这个时候王黼想的绝对是逃出太原,拥立一赵氏子孙为新君,可是他现在身上已经牢牢的打上了杨凌一党的烙印,逃了,背叛杨凌,自己也不可能为其他士大夫所接受,所以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冷而惨淡的阳光,照在太原府城头。
城内城外,一片狼藉景象。从太原府四门向外,道路上践踏出了大片大片的脚印,连远处的麦田,都被踏平成泥泞,深深车辙纵横,铺满了太原府城四下大地。
绵延十余里上,满是倾倒的大车,丢弃的细软,破衣烂衫,踩掉的鞋子,间或还有孩子的啼哭声在这片变得死寂的府城之外的荒凉土地上响起。这却是在夜中和父母走散的孩子在无助哀哭。
城内城外,到处有黑烟冒起,有的尚翻卷着火星,有的却是黑烟转淡,渐渐熄灭,廓内廓外,不知道多少屋舍被主人匆匆放弃,有人趁乱打劫放火,在吴敏走后,半个府城都被映照得一片通红!
女真鞑子兵锋抵达楼烦的风声传来,满城官吏人心惶惶,尚幸太原城头,还有大宋军旗飘扬,胜捷军太原府后路大营之军,还是以微弱兵力,留在此处,在满城皆逃之际,死死的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