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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陛下,聂党叛逆已全部俯首!”
“哼!”
少武卿满脸怒色的站起身,狠狠一拍龙椅的扶手,阴森道:“这群败类!朕以国士待之,他们却以刀兵报朕!简直是忘恩负义!洪爱卿,朕命你速速将其审问清楚,这些人全都满门抄斩!还有聂逆,朕要诛他九族!”
群臣在皇上的雷霆之怒中尽皆跪倒,齐声道:“皇上息怒……”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帝京的年节,即将在一片悲鸣中度过了。
三日之后,皇帝就聂党谋逆一案降下圣旨,所有聂党成员共计八百余人尽皆满门抄斩,其党首逆聂,罪大恶极,诛灭九族,其直系亲属判凌迟之刑,法场行刑。圣旨一下,天下震惊,山河染血,官场动荡。此案涉及之大,范围之广,加上犯官家人亲属,被杀头的共计数万余人,由于被杀的人实在太多,刑部不得不在京城郊外临时开设了四处法场,动用军队维持秩序,刽子手砍头砍得手软,于是只好轮番上阵。一时间京城外愁云惨雾,阴气森森,哭声震天,血流成河。这一日京城内万人空巷,百姓们纷临刑场,观看这些夺去他们亲人生命的恶魔们伏诛,人们得报大仇之后,不知在谁的带头下,向皇宫方向遥遥下拜,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青石坊中,少武恒安静静的坐在屏风后面,火炉中迸溅着丝丝火花,但是他仍旧觉得有些发冷,帝京的冬天,太冷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度过这个寒冬了。
“柳涣最近在干嘛?”
他突然想起,在这个帝京,还有几个能够说句话的人。
幽儿一愣,随即思索一瞬,轻声道:“柳大人前几日来寻过公子,最近几日,闭门不出,一直在家中……”
距离青石坊不远的地方,有一所小院,里面琴声悠悠,与这帝京的肃杀,显得格格不入。
纤指轻抚,清脆悦耳的琴声如行云流水般从云妃的指间倾泄而出。柳涣舒服的斜靠在床榻上,微微眯着眼睛,如同睡着了一般。
二百五十五章 相残
这几日,柳涣的确没怎么出去,海津半载,他明白了很多,对于这几日帝京的风向,他也是颇觉得有些古怪,故而闭门不出,只是心中忧虑万千。
“好了,妃儿,休息会儿吧!”
琴声戛然而止,云妃看到有些忧愁的柳涣,随即放下手中的琴,有些心疼的走了过来,为柳涣轻轻的揉着头,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
“怎么了,烦闷什么呢?”
柳涣闭眼不语,他在等,朝廷的格局在三日之内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此时西北兵灾正凶,蛮骑破边,长驱直入万里河山,西南更是打的不可开交,是在这关节眼上,朝廷又出了这档事,实在让他忧虑不已,不过还好,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若是真让太子成功,自己与少武恒安走的那么近,或许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局。
东宫之中,阴风阵阵,原本一国储君居所,如今却显得有些荒凉,东宫宫人杀的杀,驱逐的驱逐,里面寒冷,外面却更是让人觉得刺骨。
宫中禁卫紧紧的守护在东宫周围,日夜不歇,除了少武卿,谁都不得踏足半步。
“吱呦……”
冰冷的宫门被打开,少武卿看着昏暗的宫殿,突然觉得有些眩晕,摇摇头,随即大步走了进去。
殿中灰尘积的很厚,已经好几日没有宫人去打扫了,硕大的宫殿,如同只有少武卿一个人,唯一的声音,就是他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不愿意见我么?”
少武卿停下了脚步,声音有些沙哑,以往强势倔强的他,此时却显得有些哀伤,站直了身子,但是看起来却有些驼背,毕竟还是老了。
半柱香的时辰过去,太子憔悴的身影出现在少武卿的视野之中,与少武卿遥遥相对,只是他,并不走上前来。
父子分别不过几日,可身份立场却远隔天涯。几日之前,太子还是那个恭谨守礼,温文儒雅的太子,今日相见,却如同剥去了十年来苦心伪装的外壳,彼此坦诚对视,心痛,但是无奈。
如果可以选择,皇上情愿这场父慈子孝的戏一直演下去,演到他含笑闭目的那天为止。“儿臣拜见父皇。”迎着两军将士复杂的目光,太子神色平静,款款下拜。少武卿望着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太子,长长叹了口气,神态之间愈显老迈苍凉。
“何至于斯,太子,何至于斯啊!”
少武卿抬起头,把自己的泪水藏在眼眶,把自己的哽咽收进喉咙,只是那哀伤,却真真切切的能够听到。
“因为儿臣想当皇帝。”时至此时,少武恒勇也不必再掩藏野心,直接了当的道。
“你既为储君,这皇帝的位子迟早都是你的,难道你连这点时间都等不起吗?”太子英俊的脸上掠过一抹嘲讽的笑容。
“儿臣本来等得起的,儿臣等了十年,何妨再等十年?若非父皇执意易储,再长的时间儿臣都等得起。”
“那是因为你包藏祸心!你暗中把持天杀卫这种凶器,与聂一同谋害寡人,就连你的弟弟,如此种种,也怎能容得你这样的野心勃勃之辈坐了江山?”皇上顿脚怒道。
太子脸上的嘲讽之色愈深:“如此说来,这皇帝位子仍不是我的,我为何不能争一争?”
“你……你这孽畜,不思悔改!”
少武卿气极,指着这个不孝之子,开始剧烈咳嗽。
太子摇摇头,沉默半晌,终于道:“父皇,自我入主吏部,我在为江南的百姓准备着明年的春种,我在为边关的将士发放拖欠已久的军饷,我在为黄河水灾的难民筹措过冬的棉衣和果腹的口粮……我为朝廷做了这么多,却仍被父皇当做一枚弃子,父皇扪心自问,这待我公平吗?”少武恒安微微有些喘息,激动的想要走到少武卿的身边大喊,只是还是没有走过来,从始至终,他们只见,就隔了一座山。少武卿沉默了,半晌不发一语,整个监牢陷入了沉默。“所以,你就想谋反,想自己做皇帝?”
良久,少武卿打破了平静,淡淡的问道。
太子点了点头,脸上已没有惭愧之色:“我若做了皇帝,必将励精图治,勤恳辛劳,夏朝以前做不了,不敢做的事,我都会做到,我会待百姓更好,我会让军队对我更忠心,杀敌更英勇,我会让邻国世代不敢犯边,万邦来朝……”
“……你会让天下大乱!”
少武卿摇摇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少武恒安一楞,不解的望着少武卿,有些不服的问道:“为何?”
皇帝冷笑:“你以为靠你手中天杀卫便能做天下共主了,即便你暗中还有什么,难道就那么容易么,真是可笑!”
少武恒勇咬牙,一言不发,少武卿摇摇头,有些温和的道:“勇儿啊,你从小熟读诗书礼仪,但是你从来都不喜欢这些,独好兵武之事,但是却对领兵打仗并不在行,何苦要蹚这道浑水呢?兵者,国之大事者也,死生之道,存亡之理,不可不察也。还记得吗?恒勇儿,这是你幼年之时,我亲自教给你的,今日,我再教你。”
少武恒勇倔强的咬着牙,沉声道:“父皇,大夏病了,这病,只有我才能治,我无错!”
皇上大笑:“好个大公无私的谋反!古往今来,多少谋逆之事,皆冠以正义之名,可笑又复可怜!”
少武恒勇沉默了,少武卿也没了话语,半晌,少武卿才道:“朕有两个皇子,一个皇子野心勃勃,暗怀不臣之心,一个胸无大志,只知结交文人,游山玩水,朕对他们,实在是寒了心!”
皇上急促的喘息了一阵后,终于缓了缓,叹了口气道:“朕登基已有十余年,这四十余年里,夏朝战乱不断,外族频繁叩边。各地民变叛乱不绝,朕这些年所做的事情,便是不停的镇压,安抚,抵抗……朕之一生似乎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朕想强军,打造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之师,朕想变法,制订一套让百姓受益的法令,使得百姓安居乐业……朕还有很多抱负,可惜一直被朝中这些争斗所掣肘牵绊,以至于到如今,朕已到油尽灯枯之年,朕这个皇帝仍然一事无成,更让朕痛心的是,朕的儿子,竟然还要谋害朕,家事国事,朕似乎都做得太失败了,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少武恒勇垂下头,眼中一片茫然。
看了一眼少武恒勇,他又摇摇头,脸一沉,看着少武恒勇:“朕做任何决定无愧于心,无愧于百姓黎民,此时在这东宫之中,朕不想与你争执朝政,你是朕的长子,朕答应饶你一命,日后你仍是王爵之尊,只是要幽禁一生。”
太子惨然一笑,然后摇摇头,缓缓站起身,道:“父皇,成王败寇,儿臣没资格多言,从古至今,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儿臣之举,日后在史书上不免落得千古骂名,可此时此刻,我还是太子,我要维持一国储君的体面和尊严,不能在屈辱中活一辈子……”
少武卿大怒:“莫非你还想再次谋反吗?”
太子凄然笑了,然后缓缓抽出佩剑,“谋反,一次也便够了,败了就是败了,只是,父皇,我想问一句,若是我今日真的死了,他日,谁可继承大统!”
少武卿一愣,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此时太子又跪倒在地,沉声道:“父皇,儿臣做了十年太子,不想余生靠仰人鼻息过活了,父皇,孩儿,孩儿不孝……”
二百五十六章 飞仙
“不要……”
少武卿嘶声力竭的一声暴喝,随即飞速朝着少武恒勇跑了过去。
“铮……”
一柄带血的宝剑从少武恒勇的手里挣脱,清脆如泉鸣,更多的却是冰冷。
“勇儿!”
东宫之中,少武卿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这毕竟是他的儿子,血浓于水,骨肉相连,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来都不是一件喜事。
“父皇,孩儿好累,好累,若有来世,我绝不生于这帝王之家!”
少武恒勇缓缓的闭上眼睛,脖颈上血流如注,一点一点滴落在地板上。
一瞬间,浓浓的血腥从不远处传来,少武卿身躯摇摇欲坠,年纪老迈的他,面对这丧子之痛,沉疴甚重的他,似乎再也支撑不起这残喘的躯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