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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要进行这种论证,就必须辛苦地去揭示对象、事物、概念中所存在着的矛
盾或二律背反。这样,这种揭示往往在与诡辩、相对主义的联系中或多或少
地透露了一些貌似辩证法的因素。我们必须着重指出,把这种论证方法以及
由此所推出的结论和辩证法混淆起来,或者夸大成为辩证法,乃是严重的错
误。列宁曾明确地说:“辩证法的特征和本质的东西并不是单纯的否定,并
不是任意的否定,并不是怀疑的否定、动摇、疑惑(当然,辩证法自身
包含着否定的因素,并且这是它的最重要的因素)。。。”(哲学笔记,
页二一四)
“辩证法——正如黑格尔已经阐明过的一样,——包含着相对主
义、否定、怀疑主义的因素,可是并不归结为相对主义。”(唯物主义
与经验批判主义,页一二九)
在考察各派佛学的论证方法时,我们在任何时刻都不能忘记列宁的这一指
示。
隋唐佛学各宗派对于“中道”观在本体论上的运用,可以分成如下三种
类型:
一,第一种类型以三论宗为代表。它的特色是单纯的否定,这和它的以
“无所得”为指归的本体论思想是相应的。在这里,“中道”观的论证方法
所处理的对象并不是现实世界,而是所谓本体界,这就不能不使它所揭示的
矛盾或二律背反只是莫须有的、虚构的。这种揭示并不是辩证法的,而是怀
疑主义的,因为他们关于“本体”的矛盾的揭示只是为了达到对矛盾的否定,
只便论证“本体”的绝对性。这样,经过一些貌似辩证法的而实质上为诡辩
的否定,最后阉割了真正的辩证法的内容,而只剩下一大堆形而上学的、神
秘主义的“关于绝对的呓语”。
二,第二种类型以唯识宗为代表。它的特色是:当它由本体推论到本体
所外化的现实世界时,就在本体上施设起许多矛盾和对立;而当它由本体所
外化的现实世界最后归结于本体时,则又通过对矛盾的绝对的否定,而达到
本体的绝对性。这和它的本体论思想也是相应的。
在三论宗、早期禅宗和天台宗的教义里,那些僧侣曾不止千万次地宣称:
“本体”是绝对的,而且只有“本体”才是真实的,然而他们却一次也没有
企图证明,究竟这个被称为真实的“本体”如何变现出另一个被称为虚幻的
世界。他们回避了这个问题,仿佛这一道理是自明的。当他们致力于本体与
虚幻世界的相互关系及其真妄问题的极端烦琐的抽象思辨时,或者当他们致
力于如何摆脱现实世界以达到所谓永恒的“本体”的宗教实践时,他们却没
有回过来考察一下:他们的理论或实践所依据的前提究竟是否成立以及如何
成立。如果说,三论宗、早期禅宗和天台宗把这一问题置在脑后,那么,唯
识宗恰恰是以说明这一问题自任。当他们谈到“本体”变现为世界时,他们
才真正表现了自己的特色。仅在这一问题上,他们不是要从矛盾和对立的消
解中建立起统一的绝对,而是反过来要从统一的绝对中建立起矛盾和对立;
不是要从运动和变化的否定中推衍出永恒的绝对,而是反过来要从永恒的绝
对中推衍出运动和变化;在这里,建立起矛盾和对立、推衍出运动和变化,
并不仅仅为了否定它们以期回复到绝对的“本体”,同时也是为了暂时肯定
它们以期过渡到所谓相对的虚幻世界。他们对“中道”观的这种运用,使他
们的本体论成为更烦琐的体系,并具有更庞杂的内容。
三,第三种类型以华严宗为代表。它的特色是折衷主义,这和它的以“园
融”、“无碍”为指归的本体论思想是相应的。在这里,双遣或两非的绝对
否定变成了“操两可之说”的诡辩。为了论证本体的绝对性,三论宗对矛盾
或对立的消解采取了“既不是甲、又不是非甲”的否定形式,而华严宗则采
取了“既是甲、又是非甲”的肯定形式,即以对立面的互相“含容”、互相
包摄、同时“俱成”等等,最后来消除对立面。这种论证方法,归根到底,
也不过是一种改头换面的“中道”观而已。
在考察隋、唐的佛学本体论思想的基本观念时,首先揭示其充满着怀疑
主义、相对主义和诡辩色彩的方法论,并不是没有意义的。马克思在批判蒲
鲁东时首先就曾着重考察了蒲鲁东的方法,在哲学的贫困中这样写道:
“。。在黑格尔看来,形而上学同整个哲学一样,可以概括在方法
里面。所以我们必须设法看清楚蒲鲁东先生那套至少同‘经济表’一样
含糊不清的方法。”(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页一三九)
下面,我们再考察由方法论转移到这种本体论的思辨结构。
(2)自我意识的循环
在隋唐佛学中,并不存在着一般意义的认识论问题,因为人们如何认识
客观世界的问题是被完全蔑视的,然而,对于本体的证悟,却被认为具有首
要的意义,因为对宗教哲学来说,这是使人类从现实世界内获得解救的唯一
出路。
隋唐佛学的各个宗派,对于如何证悟“本体”所采取的途径,有不同程
度的差异:有的偏重于义理分析,以悟理与证体为一,如三论宗和华严宗;
有的偏于宗教实践,如禅宗;有的以二者相辅而行,加天台宗。尽管这些不
同的宗派采取不同的证悟的途径,但他们都共同地认为,只有通过自我意识
的修持与证悟,才能达到本体,并与本体冥合,从而使主体获得永恒性。这
就表明,它们最后都以宗教为共同的归宿。
我们看到,主体和本体的联结,实质上是以这样一个基本观念为依据的:
主体和本体原来是一体,因此,主体对本体的证悟,并且与本体冥合,乃是
主体对于自己的本源的复归。在这里,隋唐佛学的本体论暴露出最荒谬的混
乱:本体在自身中把自己和自身区分开来,本体成为“无人身的理性”,而
主体成为这一“无人身的理性”的人格化。这种混乱,正如马克思所讥讽的:
“因为无人身的理性,在自身之外既没有可以安置自己的地盘,又没有可与
自己对置的客体,也没有自己可与之结合的主体,所以它只得把自己颠来倒
去:安置自己,把自己跟自己对置起来,自己跟自己结合——安置、对置、
结合。”(哲学的贫困,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页一四○)
隋唐佛学的本体,由于被赋予纯粹的绝对性(这种绝对性,如前面所已
指出的,是通过“中道”观的单纯的否定、怀疑的否定来达到的),因而确
实没有可以安置自己的地盘;由于主体和客体,即“我”、“法”,都被赋
予纯粹的虚幻性,因而确实使“本体”没有可与自己对置的客体以及自己可
与之结合的主体。这样,隋唐佛学的本体就只能把自己颠来倒去了。
这种颠来倒去的情景在天台宗和唯识宗的教义中有最典型的表现。
在天台宗的教义中,本体是“心”,“心”是纯然绝对的,“若不得二
边,则不取二边”(大正藏卷四六,页六二四)。这个本体安置自己,使自
己成为“心源”、“真性”、“心性”等等,把自己跟自己对置起来,使自
己成为意念(“念”)的对立物,最后,自己跟自己结合,即所谓“止观”
或“观心”,以期由作为意念的“心”回复到作为它自己的本源的“心”的
本体(“心源”)。
在唯识宗的教义中,本体是“识”,作为本体来说,“识”也是纯然绝
对的,“真胜义中,心言绝故”(成唯识论卷七,页一二)。这个“本体”
安置自己,使自己表现为“唯识实性”或“真如”;把自己跟自己对立起来,
即使“识”本体和变现为世界的“心意识”对立起来;最后,自己跟自己结
合,即转“识”成“智”。
隋唐佛学中本体与主体的这种颠来倒去的联结,本质上是一种思辨的循
环,是一种自我意识的哲学。在这里,自我意识“从人的属性变成了独立的
主体”,而又把主体了解为“本体”。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指出的:“这
是一幅讽刺人脱离自然的形而上学的神学漫画。因此,这种自我意识的本质
不是人,而是理念,因为理念的现实存在就是自我意识。自我意识是人化了
的理念,因而它是无限的。人的一切属性就这样神秘地变成了想象的‘无限
的自我意识’的属性。”(神圣家族,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页一七六)
由于这种颠来倒去的联结,在隋唐佛学中,虽然有的宗派更接近于主观
唯心主义,如禅宗和唯识宗,有的宗派则更接近于客观唯心主义,如三论宗
和华严宗,但主观唯心主义和客观唯心主义的分野本来不是绝对的。一般说
来,隋唐佛学的本体论,在安置本体时,把世界归结于一个作为至上的精神
原因的本体,这个本体是绝对的、独立的存在,这就接近于客观唯心主义;
而在使本体自己跟自己结合时,则不仅把世界归结于自我意识,并且把自我
意识提高为与本体冥合的独立的主体,这就接近于主观唯心主义。
从自我意识到独立的主体,从独立的主体到绝对的本体,这是隋唐佛学
的一般的思辨结构。通过自我意识的反观来证悟本体,并不是依靠对外物的
分析来证实本体,就发现了这一本体即是自我意识的“心源”,这条道路在
早期禅宗中就已开辟出来,而在天台宗中变得更鲜明;唯识宗的教义不仅在
把世界归结为自我意识的变现上,而且也在转识成智的理论上对主体与本体
的联结有所补充;禅宗的重直接心证,华严宗的“即妄即真”,更是循着这
条道路发展的。各派佛学在其烦琐的经院哲学性质的问题上互相立异,但从
思辨结构来说,则汇合趋向同一的思潮。
我们不难发现,宋明道学正是这一思潮的延续。当然,其间的形式和内
容也有很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