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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元青两人早就没了力气,伏在马上任由他们带着拼命逃命而去。鸣山郡离他们遇上梁军的地方有两百多里,路过严明寺却路途更远更难行。
云罗昏昏沉沉恨不得立刻就昏过去,元青年纪小,脸色煞白,四肢无力早已被华元嗣干脆束在了身后。
在一波拼命奔逃之后他们便停下来寻了密林一处隐蔽的所在躲藏稍事歇息。孙统领数了数人数,惨然笑道:“初时五百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他声音带着无比的悲愤与行至末路的凄凉。没有人回应他。因为谁也不知这片刻安稳后是不是还要拼命奔逃。
“云罗……”苏晋轻拍她的脸颊,想让她喝点水。
云罗稍稍清醒,看着他一向清冷的眼中充满了焦急之色,不由默默流下眼泪,哽咽道:“阿晋,我们真的走不了。”
她埋入他的怀中无声地哭。泪水点点,沾湿了他的衣襟。
苏晋轻抚她的背,清冷的眸中黯然神伤,良久才道:“云罗,很早我就知道抗不过的是命,躲不过的是乱世。”
云罗痛苦闭上眼。
抗不过的是命,躲不过的是乱世。桃花源在哪?哪才有太平盛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鸡犬相闻,不再有战乱流离,不再有流民千里,饥荒连连……
不知什么时候凤朝歌沉默走来,递给了他们一点已被雨水浸湿的干粮。
苏晋冷笑,一把扫掉他手中的干粮,冷声道:“你滚开!若不是你梁国那些人怎么会追来?”他说着手已伸入长袖中,暗扣一根琴弦,冷笑道:“凤朝歌,当初你连累华家一百多口丧命九泉,现在你还想祸害华家兄妹吗?!”
云罗见苏晋真的发怒了,唇动了动想要劝却是黯然靠在树干上,幽幽看着面前木然无表情的凤朝歌。
凤朝歌慢慢弯下身捡起沾染了泥土的干粮,沉默坐在一旁,慢慢吃了起来。
云罗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头一股悲怆汹涌而出。她扯了扯苏晋的长袖,悲声劝道:“阿晋,不要再说了。”
苏晋冷冷看着凤朝歌,却不打算放过他,道:“李天逍到底与你密谋了什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不肯说吗?”
凤朝歌仿佛没听见苏晋的叱责,一双冷硬的眸子只定定看着远方。苏晋恨得眸中几乎要转红,可一回头却见云罗面上黯然对他轻轻摇头。
到了这个地步再去追究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显而易见的是,李天逍把他们一行去严明寺的人当成了饵,引得梁国凤朝阳疯了一样从潞州调集大批骑兵深入晋国腹地想要追杀他们。为今之计,他们要活命的话就只能在李天逍的援兵到来之前,保护自己拼命地逃到鸣山郡!
“走吧。趁现在雨停了赶紧赶路。”凤朝歌站起身,冷冷招呼已累得东倒西歪的士兵们。
苏晋扶着云罗起身,云罗心中记挂着严明寺中的灵位,不由看了华元嗣欲言又止。苏晋见她神色猜到了她心中的顾虑,道:“我去严明寺走一趟吧。”
华元嗣回过神来,急忙上前道:“我去!”
云罗看看华元嗣又看看苏晋,只得道:“现在也不知严明寺中到底有没有梁国兵,此去甚是凶险。”
华元嗣连忙道:“没事,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走。”
苏晋皱眉,一按他的肩头,清冷道:“你去了万一遇见了梁国兵便是送死。你照顾好云罗与元青就是帮忙了。”他说着飞身上马,看准了严明寺中的方位便疾驰而去。
华元嗣想要唤却已是来不及了。云罗只得安慰道:“阿晋武功不错,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她想上了马却无力滑了下来,原来一整夜的奔逃令她手脚皆脱了力,双手颤抖连缰绳都握不住。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扶住,云罗诧异回头却对上凤朝歌一双冷硬的眸子。
他扶了她上马,然后坐在了她身后,将她牢牢搂在身前。云罗只觉得腰间横着一条如铁一样的臂膀。
她咬牙低声道:“你放开我!”
凤朝歌冷冷道:“放开你就只能拖累我们。事急从权,苏晋可以带着你逃命,我为何不可?”
华元嗣看着马上两人,良久神色复杂地径自带着元青上了马,向前面而去。云罗只得默不作声,由着凤朝歌搂着她向鸣山郡方向而去。
往鸣山郡的路途更远更难行,为了甩开身后的追兵,他们挑的都是难行的山路。一行人走走停停,渐渐身后追兵越来越少。
凤朝歌对孙统领道:“他们也许放弃了追击。就是不知是不是绕路去了鸣山郡。若是他们先赶到了前头,我们便是自投罗网了。”
孙统领累得够呛,喘息了一会,冷笑:“他们这是自寻死路!皇上英明神武,一定在鸣山郡设下埋伏让他们来个有去无回!”
云罗听得“英明神武”四个字,干裂的唇角微微一勾,勾起讥讽的弧度,半晌不语。
凤朝歌一回头看见她的神色,眸光一动,上前坐在她身边,问:“你可走得动?”
云罗冷笑:“走得动与走不动又有什么分别?走不动就只能等死了吗?”
凤朝歌看着她面上的讥讽,淡淡道:“若是走不动就在这山林中歇息一个晚上,我派人前去鸣山郡看看,若是那边被梁国兵占了先机我们也有退路。”
云罗回过头,盯着他分外冷硬的面色,言语中含着讥讽问道:“英明神武的皇上到底与你设下什么计策引得凤朝阳派了了这么多精骑兵突袭?”
凤朝歌不看她,只盯着眼前延绵的群山峻岭,良久才慢慢道:“兵法有云:上兵伐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潞州能打破僵局,势必要引得凤朝阳阵脚打乱。这一次,皇上故意西行,为的便是让凤朝阳疑心晋与成德军王镕将军密结。”
成德军?!
云罗这几日来心头的不解顿时豁然开朗。晋国西边有成德军王镕与义武军王处直两位节度使,他们一直投效梁国却并不归属梁国。此次凤朝阳在潞州与晋国僵持数月想必心中早就急了。而成德军与义武军两位将军却隔岸观火,权衡形势不肯轻易出兵相助凤朝阳。
这摇摆不定的态度以凤朝阳多疑的性子一定以为他们投了晋国。李天逍何等聪明,见王镕与王处直两人隔岸观火想坐收渔翁之利,干脆突然弃了南行,改西行往鸣山郡而来。而鸣山郡与成德军盘踞之地就只有一座云峰山所隔。
这一来,凤朝阳更加坚信成德军与义武军已投效晋国,必不会再相信他们。
梁国与成德军王镕的结盟若破了,将来李天逍便能专心南攻潞州,而不必担心背后成德军与义武军与梁国联合一起攻打晋国后背!
好个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之计!
若不是云罗身处其中,定也要学孙统领拍案赞一声:吾皇英明神武!
可是成大事不拘小节,必要的牺牲不可避免。她华云罗便成了李天逍借口西行的借口,却不曾料想这一下令凤朝阳恼羞成怒,不惜血本派精骑兵突袭而来。
难怪苏晋会说这是一个局!
这当真是一个必死的局。若要活命只看老天给不给她一条活路。
云罗越想面上越是笑得冰冷:“想必皇上千算万算,算准了凤朝阳的疑心病,却算不到他的狠辣手段,破釜沉舟派兵前来想要干脆杀了皇上是吗?”
凤朝歌长吁一口气,道:“云罗,你不必怪李天逍如此安排。只有这样才能破了晋国后方成德军的威胁。王镕此人狡猾却懂得趋利避害。他若知道凤朝阳怀疑了他,定不会再派兵与凤朝阳结盟攻打晋国。这样皇上离晋京才能安心在潞州与凤朝阳决一胜负。”
云罗听了只是冷笑连连。
潞州之战若是晋国赢了,梁国败走,这将来的天下李天逍尽在掌握。到时候他势大,前来依附者肯定络绎不绝。此消彼长,将来区区梁国更不会是他的对手。
乱世中依靠强者,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全天下就只有她这么傻拼命想离开他!
凤朝歌起身派人去鸣山郡探查情况。孙统领虽然着急着走,但是也知道经过一天一夜众人一路逃命早就精疲力尽,若是再遇上什么梁国兵必死无疑。还不如就在山林中歇一晚养足体力和精神好些。
云罗寻了个干净的所在,抱着元青木然枯坐着。
元青恢复了些许精神,低声问道:“姐姐,皇上姐夫会来救我们吗?”
云罗心中一恸,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心心念念着英明神武的皇上姐夫能前来相救。在他幼小的心中,朗笑磊落的李天逍便如天神一样的存在。他哪懂得什么是上兵伐谋,哪懂得什么是成大事不拘小节,哪懂得这世间争名夺利,生杀予夺……
泪,一点点无声滑落脸庞,洗去了脸上沾染的污泥。
元青见她默默哭了,连忙擦去她的眼泪,急道:“姐姐你哭什么?是不是哪里伤到了了?”
云罗无言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她擦去眼泪,抵着他的额头慢慢道:“皇上会来救青儿的。皇上姐夫最喜欢青儿了。”
元青放了心,靠在她的怀中安稳睡去。
云罗看着他天真沉静的睡颜,一抬头却见凤朝歌久久看着她,眸光复杂。她与他对视,终是不言也不语。
……
入夜,山间的风寒冷,众人逃了一天,风吹雨打,身上衣衫早就湿透。但是怕梁国士兵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皆不敢生火烘烤衣服。一个个穿着湿衣入睡。
云罗睡不着,辗转反侧,索性起身寻了无人处脱下外衣挂在树枝上,起身来回走动。
身后的脚步声起,她回头,借着天上星月的微光看见凤朝歌寻来。
她身着雪白中衣,清清冷冷站在树下,看着他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
凤朝歌无言看了她一眼,寻了个岩壁干燥的地方从怀中掏出火折点了一堆枯草。云罗一惊,上前扑熄了火光,恼道:“你做什么?”
凤朝歌指了指垂直的岩壁,道:“你别担心,这里生火不会让人瞧见烟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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