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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菱沉默下来,忽然问道:“那……孩子真的是朝歌的孩子?”
云罗一怔,似乎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秦菱眼中神色似乎有点不一样。
“你方才是在偷看凤儿?”她皱眉问道。
秦菱脸上一红,转身避开她犀利的目光,低声道:“臣妾只是好奇……好奇他长得和朝歌像不像。”
云罗眸中黯然,长叹一声:“原来你心里还喜欢着他。”
少女怀春遇见的第一个人最是不容易忘却,一如她。
在最纯真的年纪里遇到如凤朝歌那样的男子,一颗心早就在他的身上。挥不去忘不掉,就像是长在心口的痣,平日遮着掩着,却每当夜深人静总会想起来……
这么说来,秦菱入了宫也不是本意,大概是想报复明敏郡主夺她心爱之人的恨吧。
“像。凤儿很像他。”云罗淡淡道,“眉毛像、眼睛像,活脱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你以后不要再来了,皇后知道后你会遭殃的。”
她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秦菱忽然唤住她。
云罗回头静静看着她,问:“秦妹妹还有什么事?”
秦菱忽然咬牙道:“你走吧,带着他的孩子走吧,这里不合适你们。”
云罗微微皱眉。
秦菱看了看四周,上前紧紧盯着云罗的眼睛,紧张地道:“因为皇上要收凤儿为养子,所以皇后心里嫉恨了淑妃娘娘。臣妾瞧着皇后的样子估摸要对付娘娘了。”
云罗神色不变,问道:“你怎么知道?”
秦菱于是把今日之事说了。云罗听完沉默了一会,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秦菱苦笑:“臣妾不是帮娘娘,只是不忍心他的孩子再遭受苦难。走吧。淑妃娘娘如果不愿意争宠就离开这里吧。不然早晚也会被皇后所害。前皇后刘氏便是教训。虽然说是巫蛊案,可是谁不知道若不是被有心人利用,皇后怎么会这么倒霉呢?”
云罗眸色变幻不定地看着她,又问:“你当真只是不忍心?”
她还记得从前的秦菱,娇弱表面下心思歹毒,不过是几个月不见竟然变了一个样。
原来最善变的便是人心,最猜不透的也是人心。
秦菱见云罗的神色,自嘲一笑:“罢了,娘娘不会信我的。”她说完转身慢慢走了。
云罗看着她离去,良久沉默不语。
沉香寻来,见她还在原地不禁好奇问道:“方才是谁?”
云罗转身淡淡道:“一个亦友亦敌的人。”
她知道秦菱说的都是真的,她也料到殷寐早晚会下手将她这眼中钉、肉中刺拔掉。只是现在的她不能再出一点差错。
她抬头看着朗朗的天际,轻叹一声:“天又要变了……”
沉香听得莫名其妙,抬起头来看去,只见蔚蓝天际一望无际,天上朵朵白云随风轻轻飘动,哪来的变天迹象呢?……
……
李天逍执意要收凤儿为养子。内务府千挑万选,选了一个极好的良辰吉日。
那一日清早,太庙前一道圣旨将凤儿冠了李姓,取名李慕,表字卿华。彼时天光明媚,太庙金顶明晃晃的,钟鼓齐鸣,笙箫悠扬。
云罗按品大妆站在阶下,恍惚看着一身明黄龙袍暗紫绶缎的李天逍抱着凤儿接受太庙寺卿的祝祷。她忽然想起那一夜自己高烧不退,凤儿险些不保。绝望之时是他抱着当时身怀六甲的她一步步来到太庙中为这个本该留不住的孩子祈福。
一切忽然释怀。
他的姓,亦或者是他的姓都已不重要。凤儿在便是她这一辈子的福气。多一个人爱她的孩子又何不可?哪怕他为的是将她留在身边,一生一世。
仪式完毕,李天逍忽然看向她。他的眼底有迟疑。她忽然对他嫣然一笑,缓缓随着众人跪下。
钟鼓敲响,长长的牛角鸣号响彻天宇。他抱着凤儿,看着阶下跪拜的云罗,眼底浮起欣喜的潮湿。
她,终于肯为他重新展现笑靥。而这么多的日日夜夜的辛苦与守候原来都是值得的。
……
春光已老,夏日又至。一声闷雷惊破了春梦,夏雨哗啦啦下了起来。
云罗在凉阁中午睡,雷声滚滚,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凤儿靠在她的怀中睡得正熟。她长吁一声,将他小小身子摆正。他睡得很熟,额上冒起了颗颗汗珠。
她含笑拿了丝绢为他拭去汗珠。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云罗抬头看去,不由一怔。
李天逍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凉榻边。
她正要唤他。李天逍已摇了摇手,慢慢把凤儿抱起来。云罗这才发现凤儿已睡得湿透了小小后背。
“抱着他,让他睡得凉快些。”李天逍轻声道。
云罗半起了身,拿了团扇轻轻为凤儿扇着。两人一抱一扇,怀中稚子睡得格外舒适。
守在凉阁外的沉香见状悄然进来,接过李天逍手中的凤儿,施了一礼与一干嬷嬷宫女退下,将一室静谧留给两人。
云罗停了手中的团扇,一双明眸看着忽然而至的李天逍。面对他,她沉默依旧,只是不会如从前这般疏离。
窗外雨哗啦啦下了起来,憋了半天的闷热也随之消散了不少。凉阁中“皇上来这里可是有什么话要与臣妾说?”云罗问道。
李天逍看着她睡得潮红的脸颊,想伸手为她撩起鬓发,终究在她的目光下慢慢收回了手。
“朕来,是告诉你。凤朝歌没有死,他还在梁国。最近梁国国中甚是不太平,都是因他而起。”他犹豫了半天才道。
“啪嗒”一声,云罗手中的团扇掉在了床上。
半晌,她捡起复又慢慢扇着,淡淡道:“臣妾知道了。”
李天逍看着她陡然煞白的脸色,转头看向窗外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打着芭蕉叶,慢慢道:“这一年四周国中并不太平,岐国要归顺晋国却因国中党项族人作乱而迟迟不能归。燕王刘守光打算自立为帝,梁帝凤朝阳默许。刘守光为人残暴又是晋国死敌,这几个月纷纷出兵犯晋国的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朕,也许又要出征了,征讨燕王刘氏父子。”
云罗看着他深沉的眼眸,半晌才道:“臣妾知道了。”
如此再也不知要说什么。她与他夫妻情意早已断绝了,多说一个字都似乎是错。
李天逍注视着她雪玉似的脸颊,良久才道:“云罗,朕不在京中的日子你……要好好保重。”
云罗斜斜依在了凉榻上,忽地失笑:“皇上其实来是想让臣妾不要走,是吗?”
她的目光清冷直接。撇开一切虚妄,如今的华云罗一言一语直接得没有一丝回还余地。
李天逍拿起她身旁的小枕头,看了良久才道:“是。朕想请你不要带着凤儿走。朕会受不了。”
云罗沉默。
窗外雨哗啦啦地下着,闷闷雷声传来。她心口又一阵一阵地疼。她捂住胸前,良久才道:“好,我不走。”
李天逍闻言猛地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他眼神熠熠,带着光亮,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好的承诺。
云罗别开头,道:“皇上出征在外,凤儿天天见不到皇上不知还会怎么闹腾,所以皇上无事就赶紧回来吧。”
李天逍笑了,握住了她的手,道:“朕会早点回来的。云罗,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云罗看着他飞扬的眉眼还有眼底必胜的信心,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云罗没有别的话。愿皇上多多保重,得胜归来。”
他笑了,伸手搂她入怀。云罗背一僵硬,犹豫了下,慢慢靠在他的怀中。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雨打芭蕉,翠残雨冷,一道身影冷冷站在远处看着,悄悄捏紧了手边的剑柄……
……
燕王刘守光要自立为帝,梁国凤朝阳默许之。晋国一向打着唐氏旗号,自然不能容忍这乱臣贼子,再者燕王刘守光一向与晋国是死敌。于是李天逍祭过太庙,告了先祖先帝便定下西征日子。
御驾亲征在即,朝中忙碌起来。宫中亦是忙碌。李天逍喜宴饮歌舞,皇后便前去请旨要设下得胜宴为皇上出征践行。李天逍欣然应允。
此次宫宴盛大,各宫嫔妃还有皇族内眷皆出席。皇后的凤谕传到了凤栖宫中,云罗犹豫了一会道:“皇上出征在即,不去也不好。把本宫那一件紫金凤服拿出来,到时穿。”
沉香见她郑重,连忙笑道:“是啊,去热闹热闹也好。”
云罗看着镜中素颜的面容,淡淡道:“若是打败了燕王,晋国又能去掉一个强敌。这一次皇上必是抱着必胜的信心而去的。”
沉香抱着凤儿,走来笑道:“皇上治军严谨,燕王又不得民心,一定不是皇上的对手。”
云罗眸色复杂,只是不语。
这一年年来,李天逍内勤政,外抗强敌。晋国一年比一年更加强盛,而反观四周诸国不是内忧便是外患。无一不各自头疼。看来不出五年,李天逍便能完成晋先帝的嘱托,一统天下。
而到时候就算凤朝歌夺下了梁国又该怎么面对如李天逍这样的强敌呢?……她想着慢慢捏紧手中的凤簪。
正在这时,沉香忽然唤道:“外面是谁?!”
云罗急忙看去,窗外夜色沉沉,没看见什么人唯有树枝轻晃。她问道:“怎么了?”
沉香摸了摸心口道:“奴婢刚才好像看见有个人影蹿了过去。吓死了。”
云罗再看了看,释然笑道:“哪有人呢。凤栖宫里里外外都人守着,没别的人。”
沉香也笑道:“是奴婢眼花了。”
她说着抱起凤儿道:“奴婢带凤儿下去歇息了。”
云罗看着灯下有了睡意的凤儿,点了点头。
夜深了,她散了发髻,吹熄了宫灯上床就寝。
这一夜她却睡得不安稳,梦中似有什么声音沙沙传来,像是蚕啃噬桑叶,忽远忽近。她皱着眉,翻了个身想要睡着却忽然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像是被噩梦魇住了一样。
心,怦怦地跳着,越来越响,像是要跳出了心腔一样。
云罗在半睡半醒中痛苦地想要挣扎醒来,但是却怎么都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