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犊不怕虎苏慎了,这样苏慎,要来何用?
因此,不等立春,辞呈就批了下来,恰值久雪初晴,苏慎看了黄历,宜出行,便决定立春这天启程。
武贤伯倒是劝过苏慎几回,奈何苏慎主意已定再难改,他因为宋氏自缢和苏玉妍毁容之事心存余悸,倒巴不得他们父女早早离京。
立春这日,武贤伯与太夫人夫妇并宋德成夫妇,宋清泽兄弟,宋清霜姐妹等人都到了孝成大道,还有苏慎几位故交也赶来送行,一时院前人声鼎沸,反将离别伤感冲淡了许多。
苏玉妍站院中,与宋清霜姐妹淡淡应酬。
初春晨光映照她脸上那薄薄纱巾上,让左脸那道隐约可见伤疤愈显可怖,但她表情恬淡,神态从容,丝毫不因自身缺陷而觉得难过,不禁让存心来看笑话宋清霜姐妹意料之外生出几分同情之心来。
辰时一刻,三辆马车驶出孝成大道,走了一段,拐上了去信阳官道。
马车走宽阔官道上,除了车轮骨碌和车夫偶尔空中甩得脆响马鞭,车里人都保持着沉默。
虽已立春,昌宁却还是寒冷如故。雪后初晴,漫天遍野积雪尚未完全融化,放眼望去,天地之间依旧是一片莹白。行至城外,苏玉妍才将窗帘轻轻撩起。冷风顺着细小缝隙灌了进来,杂夹着淡淡泥土气息,清而又冷冽,她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口气。
自由,兴许就是这样味道吧!
只可惜,娘亲已经不。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将窗帘缓缓放下。
忽然,马车缓缓停下,接着听见陈永贵沉声问话,“你是何人?为何拦车?”
“有人委托我跟苏小姐说几句要紧话,为避人耳目,故此这里等候。”车外有清脆地声音回答。
春草、春荣两人与苏玉妍乘一车,听闻外面有人要找苏玉妍,春荣便探出头去瞧了一眼,见前面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立着一个头戴皮毡帽少年,看起来有些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曾哪里见过。
陈永贵满脸警惕地打量着这少年,沉吟片刻,便领她到了苏玉妍马车前。走到近前,春草将车窗打开,问那少年,“你是谁?找我家小姐做什么?”
那少年笑嘻嘻地说,“你们不认得我了?我是沈珂丫头锦春呀!”
春草定眼一看,果然是锦春,她心里狐疑,便低声向苏玉妍说了一句,“看她这鬼鬼祟祟样子,就不像什么好人。”又向锦春沉了脸喝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说?”
锦春睨了她一眼,“自然是不能当着你们说话。”
春草不由得急道,“横竖我们是不离开我们小姐半步,你要说便说,不说便罢。”
锦春也急了,“你们要不走,我就不说。”
苏玉妍心里一动,便向春草春荣道,“有陈永贵这里,不怕她有诈,你们且下去,我听听也无妨。”
春草春荣只得依言下车,陈永贵也知趣地退到一丈开外处。
苏玉妍这才向锦春道,“好了,有话你就直说,不用再拐弯抹角了。”
锦春瞥了避到路边春草春荣一眼,脸上漾起一丝笑意,“我家爷让我特意此等候苏小姐,只为让我跟苏小姐转达两句话。”
既是有话要说,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到孝成大道送行,巴巴让贴身丫头跑到城外等候,必不是什么好话!苏玉妍暗忖,却不答言。
“我家爷说,不管苏小姐样貌如何,他对苏小姐仍是一片赤诚,等苏小姐孝期一过,他就亲自到府上求亲。”锦春微笑着望着苏玉妍。
良久,苏玉妍才开口,“请你回去转告你家爷,我苏氏已丑如无盐,再不敢当他如此厚爱。”
锦春却笑道,“我家爷也知苏小姐会这般说。他还说了,他虽不是谦谦君子,却也是一诺千金人……当年‘一夜荷花满后湖’佳话苏小姐想必也听说过吧?只有我家爷不想做事,没有他做不到事!”说到后面两句时,她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冷嗤——我家爷不嫌你容貌毁依然对你一片深情,那是你前世修来福气,怎么还摆出这般矫情姿态?若是别女子,怕是早心里乐开了花!
对于沈珂弄出“一夜荷花满后湖”所谓“佳话”,苏玉妍自然是有所耳闻。沈珂十五岁生辰那日,昌宁各家王公贵族子弟前来捧场道贺,入夜,定远侯府那偌大后湖花园赏月,有一人忽指着湖中三两枝荷花道,“如此月色,若配上满池娇荷,岂不美哉?”此言一出,立时有数人响应。沈珂便笑道,“这有何难?”便约诸位王公子弟次日一早前来赏荷。众人自是不信,沈珂便与人击掌盟誓,以一百金为赌注。次日一早,众人如约前来,就见满池荷花亭亭玉立,迎风摇曳,满池生辉。至于那满池荷花来历,沈珂秘而不宣,有好事者后来四处打听,才得知是耗资千金从定州连夜运回。至此,昌宁便传出了“一夜荷花满后湖”“佳话”,虽然暗含讽意,却仍是道出了沈珂一诺千金。
这样一诺千金,除了将沈珂奢华刻画得入木三分,又还能证明什么?起沈珂那柔和眼神,苏玉妍不觉一阵恍惚。这个外表看起来如玉树芝兰般男子,内里装到底金玉,还是败絮?就算他有了“克妻”名声,但他想要求娶哪家小姐,也没有不成道理,怎么就偏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自己示好?
一恍神间,锦春又笑道,“还有件东西,我家爷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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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玉颜(上)
锦春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外裱黄色锦缎盒子来,恭恭敬敬地捧给苏玉妍,“这是内造玉颜膏,有生肌去疤奇效,我家爷说了,您先用用看,如果觉得不错,他就差人定期送到信阳。”
如果真不乎她容颜,又怎么会巴巴弄来这内造玉颜膏?苏玉妍心里冷笑,只朝那锦缎盒子看了一眼,并不伸手去接,“请你转告你家爷,他好意我心领了,这玉颜膏我用不着,还是让他留给用得着人吧!”
见苏玉妍不肯收,锦春不由得急了,“这可是好东西,我家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您不用怎么知道它好处?”说着直往苏玉妍脸上瞅——隔着轻薄面纱,她左脸那道狭长伤疤隐约可见,让她近乎完美脸庞有了无法弥补缺憾。
“有些伤疤,是无法用药膏来修复,就算真修复了,那伤痛,也将永远留心里,让人不能释怀。”苏玉妍淡淡一笑,“你且回去跟你家主子交差吧,就不用再白费唇舌了。”
“苏小姐!”锦春见识过她倔强与决绝,眼见自己无法说服她,只急得跺着脚叫道,“我家爷对你真是一片痴心……就请您收下吧!”这玉颜膏可是沈珂花了几千两银子弄来,虽然他一掷千金行为并不少见,可为了一个女子一掷千金,却是破天荒头一回。
“你不必再说了,请回吧!”苏玉妍不再看她,只唤春草春荣上车。
锦春见状,便冷笑一声,“我家爷对您怎样,您心里自如明镜,您这样对他,难道不觉得心内有愧么?”这几个月来,历数沈珂对苏玉妍恩情,还真是说一桩是一桩——先是从杨正青剑下救了她,后来又拿沈家祖传白玉并蒂莲救她,接着又为她出演冲喜戏码,再后来苏玉妍自毁容颜,还差点致使他背了黑锅!这一件件认真算起来,她苏玉妍岂不是欠了沈珂天大人情?可她对沈珂竟还是这样淡漠如水,岂不令人齿寒?
苏玉妍转过眼眸,不再答话。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沈珂对她好?只是,这一桩桩一件件好,加起来也抵不过娘亲死。娘亲之所以选择死亡,就是因为她不想让苏玉妍嫁给沈珂,就是因为她想给苏玉妍自由!
春草与春荣已相继上车,并将窗帘放下,又吩咐车夫启程。
锦春面带不忿,恨恨地盯着缓缓启动马车,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身福中不知福!”等马车走远了,她才将那锦缎盒子揣进怀里,转身上了马车,扬鞭回城。
对于苏玉妍不接受玉颜膏,沈珂似乎早有预料,当他从锦春手里接过锦缎盒子,并没有露出不悦神情,只淡淡地说一句,“她既不收,你也不能强求。”
……
日月如梭,转眼就过去了一年。
信阳春天来得特别早,正月刚过,小草就冒出了嫩芽,山间漫山遍野开满了黄灿灿迎春花,处处春暖花开,充满了生机。信阳城内也是车水马龙,人流如潮。
苏家信阳城内第二家锦绣园开张大吉。
苏玉妍静静地听春草说着开张时盛况,脸上不禁露出明艳笑容。管已过了一年孝期,她仍是白衣白裙,除了头上一朵雪绢素花再无任何钗环饰物。人说“穿孝三分俏”,她这浑身素白衣衫衬得她肌肤如雪,眉目如画了。
苏慎旁,看着女儿酷似宋氏脸庞,只觉心里一阵感概,转念想到开张锦绣园,方转悲为喜,把江妈妈交送订单递到女儿手里,说道,“才一开张,就收到了这么多订单,又要让你受累了。”
苏玉妍展颜一笑,“只要天天有进账,女儿再苦再累,心里也欢喜。”自宋氏逝世,苏慎对她百依百顺,但凡她要求他无所不从,听说她要开绣坊,便托请昌宁旧友为她觅了技艺精湛绣娘唐婉。唐婉技艺与她设计图案完美结合,逐渐把锦绣园名声传扬开去,全国各地都有客商此订货,一时竟有供不应求之势,锦绣园自然就财源滚滚,年余时间,就开了分店。
苏慎看了看女儿略显消瘦脸,不由得有些心疼,“往后别再熬夜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不比你身体重要。”
苏玉妍自然连声应允,“谨遵爹爹教导,女儿再不敢熬夜了。”
父女俩不禁相视一笑。
笑声未落,就见春荣进来,向苏慎道,“老爷,外院有客人,二少爷正陪着说话,让请您过去。”
苏慎便起身到了前院,见苏玉修正吩咐厮儿斟茶,那客人背对着厅堂门,与苏玉修相对而坐。
客人听见外面脚步声,应声回头,看见苏慎,连忙站起身来迎到门口,“姨父!”
苏慎抬头,顿时怔住。这不是沈珂么?他怎么来了?
不待苏慎应声,沈珂就爽朗地笑道,“年余未见,姨父可好?”
苏慎看着沈珂那明朗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