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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慎知道女儿向来是个有主意,此去林家拜访,也是想亲自见见林小姐确认某些信息,转念再想到苏玉修态度,他就颔首道,“见见林小姐也好,毕竟,婚姻大事……非同儿戏。”
于是,父女俩一番商议过后,苏慎与苏玉妍同乘了定远侯府马车前往林府。林家住梧桐巷,与苏家相距不过十里路,一刻钟车程就到了。
事情远比想象中顺利。林学士虽然也是书生,却没有迂腐习气,十分热情地迎接苏慎父女进了屋,林夫人陪坐侧,显得有些心不焉,却不见林小姐踪影。一阵寒喧过后,苏玉妍便道明来意,“亲家太太……听说林妹妹近身体抱恙,玉修放心不下,特意嘱咐我过来代他探视,不知妹妹现下如何了?”
听苏玉妍称她为“亲家太太”,林夫人原本有些敷衍笑容顿时变得亲切了几分,“采莲她……原本受了些风寒,将养了这些天,也康复得差不多了,倒让你们费心了……”
苏玉妍便道,“……不如我进去跟妹妹说说话儿?”
林夫人便知她有话要跟林采莲说,当下站起身来笑道,“采莲正屋里看书呢……且随我进去吧……”就领了苏玉妍进了内间,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亲家姐姐来得正好,采莲已经有两天滴水未进了,便是她父亲骂她,她也不肯听,我心里正焦急得不知如何,可巧你就来了,还请帮我劝劝采莲吧……”说着眼里已落下泪来。
苏玉妍心里一沉,旋即点头应承,“还请亲家太太宽心,采莲妹妹素来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便是念亲家太太份上,也决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林夫人虽知女儿脾性,却终是担心。“还请亲家姐姐好好劝劝采莲……遇到了这等不幸之事,叫我这个做母亲心里又如何能不难过?”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林采莲卧房门前,有小丫头外头守着,看见林夫人带着客人过来,忙向里头禀道,“夫人来了。”一边双打起毡帘请二人进去。
进得门来,苏玉妍抬眼望去。就见那朱漆雕花拔步床上铺着厚重被褥,林采莲正脸庞向外躺床上,原本是一动未动。待看清进屋人是苏玉妍时,便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苏姐姐来了?请过来坐……”
侍候旁边贴身丫头青儿便赶紧上前拦了,苏玉妍也就步上前,看到床上人儿面色苍白得几近白纸。不禁眼圈一红,“怎么竟瘦成了这样?” 说着挨着林采莲床边坐了。林采莲固然有求死之心,但却还是像往常一样对待自己,这岂不是说明她心中还存着希翼?果真这样,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自从被绑架事件发生之后,林采莲骤然消瘦。原本圆润脸庞如今已小得只有巴掌大小,一双水灵灵眼睛也失了先前光彩,变得空洞无神。要不是林夫人日夜派人守着,只怕她连活下去勇气也没有了。此刻见了苏玉妍,就好像见到了久别亲人,心里顿时百感交集,眼里不禁盈上一层泪花。好半晌才哽咽说道,“苏姐姐。我已经没脸见你了。”
苏玉妍一听,觉难过,当下便郑重说道,“傻妹妹,你这是说什么话?便是你遭遇不幸,那也是别人错,又怎么能够怨你?”
见此情景,林夫人眼里也蓄上一层氤氲之气,当着苏玉妍面却不好流泪,便站起身道,“我着人去安排晚饭,你们姐妹俩先聊着……”
眼见林夫人带了贴身丫头出去,林采莲这才慢慢开口说道,“苏姐姐,我已经跟我娘说了,等过了元宵,我便与她回随州老家……”
“采莲!”苏玉妍不等她说完,便打断她话,“这样负气话,可不许再说了……”
“我名声坏了不要紧,却会带累苏哥哥一辈子……”林采莲抬起眼睑,“苏哥哥前程似锦,我不想因为此事而害了他一辈了。”说罢垂下眼眸,长长睫毛处便挂上了晶莹泪花。
“采莲。”苏玉妍虽然看不清林采莲眼里表情,但她身上流露出来淡淡忧伤与拼命装出来坚强却让她心里微微一疼。换作任何坚强少女,遇到了这样事情,只怕首先想到都是自己名声,可林采莲竟然心心念念怕误了苏玉修前程,这是何等胸襟与情怀?她伸手拉住林采莲手,握掌心,好半晌才柔声说道,“这件事,不是你错。我来时,修儿再三跟我说,你是他这辈子遇到好女子,能娶你为妻,是他之幸,他还跟我说,你若不嫁他,他将终身不娶。就算是为了修儿,你也不能再回随州呀!”
“姐姐……” 林采莲听着苏玉妍柔声安慰,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意,一把伸手揽住她腰身,放声大哭起来,“姐姐,就算苏哥哥他,真愿意娶我,可我已经……我已经成了别人眼中残花败柳,却又如何再配得上苏哥哥?”
“身正不怕影斜。”苏玉妍轻轻拍着她肩膀,柔声说道,“当初整个昌宁不都说你苏姐姐我是悍妇妒妇?我还不是罔若未闻?我若因为惧怕别人议论就放弃自己想要生活,那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时间是治愈创伤与流言良药,等时日久了,人们自会看出你为人,又怎么会因为你所遭遇到不幸而非议于你?”
“可是我,我……”林采莲哭得泪人儿一样,紧紧箍住苏玉妍身子,泪水如决堤洪水一般汹涌而下,“我怕苏哥哥不会再喜欢我了。”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苏玉妍心中暗叹,伸手轻轻抚过她肩背,低声劝道,“傻孩子,你苏哥哥若因为别人流言而看轻你,那他早就会着人来退亲了,又怎么会让我父亲与我前来探望你?若不是为着避嫌,他早就亲自过来了,若是看到你现这副模样,还不心疼得要命?眼看吉日就要到了,妹妹应该好好将养身体才是……别哭了,眼睛都肿得跟桃子似了……”
林采莲虽说与苏氏姐弟接触不多,但此刻苏玉妍宛如亲人一般安慰却触动了她内心深处那根脆弱弦,痛哭过一场之后,嚎哭声便渐渐转为抽泣。
苏玉妍知她心意已动,便又趁势劝道,“妹妹便是念着令尊与令慈,也该过了这个坎才是……”说着便唤过门外守候青儿,吩咐她去厨房去些热汤稀粥来给林小姐。
青儿喜不自胜,一溜烟地往厨房去了,片刻便端了一盅熬得稠稠小米粥过来,半跪踏板上给林采莲喂食。林采莲欲待不吃,苏玉妍就接了青儿手里粥,让青儿拿了引枕过来垫林采莲身后,自己则靠坐床沿,拿起调羹舀了盅里热粥,稍稍吹冷,便亲自喂到林采莲嘴边,林采莲只得含羞吃了。吃了小半盅,却再也吃不下,苏玉妍想着她是久饿之人,也不宜吃得太饱,便把粥盅递给青儿,又亲自侍候着她漱了口净了手,又说了许多宽慰话,这才起身告辞,“你且好生将养着身子,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林采莲得了苏玉妍肯定言语,便似吃了定心丸一般,求死之心便渐渐淡了下去,欲待亲自起身相送,苏玉妍忙按住她肩头,微笑道,“你且好生歇着,别再胡思乱想,若我再来,你还不能下床,我可就要拉着你下床走动了。”
林采莲便真靠引枕上不动了,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轻轻点头,“姐姐话,就如金玉良言……我再不会做傻事了。”其实这些天来,到林家来劝慰她亲人们络绎不绝,虽然其中不乏虚情假意,但也有像苏玉妍一样真心劝慰人,她都没有听得进半句,只因为苏玉妍是苏玉修胞姐,是代苏玉修过来探望且安慰她,便如同苏玉修亲自过来一般,这才会让她抛了心头顾虑。
苏玉妍见了她这副模样,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此番前来,总算不辱使命。
……
回到兰亭居时,已是暮色浓重。
沈珂早已回屋,因听秋蕙说苏玉妍是回了苏家,便知定是为了苏玉修亲事,吃过晚饭之后,逗了一回梦姐儿,见她精神怏怏,不免有些担心,正向丫头们问着梦姐儿饮食,就听见门外小丫头禀报说冯小姐过来了。
从林家出来,苏玉妍与苏慎同乘马车回了苏家,路上便把林采莲近况跟苏慎简略地说了,送了苏慎下车后,她也没进苏家院门,径直就让马车转头回了定远侯府。
进了兰亭居,远远看见正房灯火明亮,就知沈珂已经回来,当下不由得加了脚步,想着沈珂此时定是一脸焦急,她脸上不禁浮起一丝浅笑,加上今日看到林采莲转变,步子就变得加轻起来。
走到窗边,她制止了欲向屋里通报小丫头,正要开口说话,忽见窗上映出一个女子窈窕身影,脚下不由一顿。
211、盛宴(上)
林姨母虽是从乡下来的,早前也曾做过体面的官家太太,此时虽然艳羡汾阳侯府的奢华,却也竭力掩饰内心的情绪,默默随在宋德书身旁,面色平静,也不知想些什么。
冯静宜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半点差错,连大气也不敢出。
唯有苏玉妍,既是头一次来到汾阳侯府,又因心中想着沈珂曾提起的那件旧事,不免用眼角的余光细细打量,见这汾阳侯府与定远侯房屋的格局布置竟然十分相似,倒也不以为然。
少时到了汾阳侯老夫人的正房前,便有样貌端正的大丫头过来问安,得知是定远侯府的世子夫人一行,就赶紧进去禀报,片刻里头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还不赶紧请进来?”接着朱红的毡帘一挑,大丫头便笑盈盈地请众人进去。
前脚才迈进屋里,苏玉妍不禁心里微动。饶是她参加过昌宁数不胜数的宴席,还是被眼前这许么多熟悉的面孔吓了一跳。在座诸人,其中便怀阳侯夫人、武宁公夫人、左昱之母左太夫人等等当朝权贵的母亲或者夫人,就连许恒的祖母许太夫人竟也赫然在座。汾阳侯到底还是不同寻常的,虽说已经退隐幕后,但还是有这么尊贵的人前来参加他嫡长孙女的及笄之礼。
屋里坐满了莺莺燕燕,珠翠环绕,粉香扑鼻,看见宋德书一行进来,便有熟识的夫人小姐站起身来招呼,“沈夫人……”“沈少夫人……”
宋德书微笑着向众人点头颔首,径直往正上首端坐的一位银发老妇人走去,远远就屈膝行礼,“……定远侯府宋氏并儿媳苏氏……见过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