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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璐谢绝秦万丰派司机送她,只说想走走。她从滨江花园会所出来后,打尚修文的电话,他的手机关了,她想大概是上了飞机,转头打冯以安电话。响了好久以后,冯以安才接听,却匆匆地说:“璐璐,我正在跟人谈话,回头打给你。”
甘璐立在滨江路上,一时有点儿茫然。
这里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意杨和法国梧桐,时已深秋,带着寒意的风吹得枯黄的树叶飞舞盘旋,落得满地都是,眼前一片萧索,大约只等一场冷雨倏忽而至,便要季节正式更替,迎来寒冷潮湿的漫长冬天。马路上车来车往,人行道上行人匆匆,各有各的去向,交错而过,每个人都只关心自己的去向,无暇理会别人的目的。
她心里烦乱,并不想回家,可是也无处可去。而且她一向自认是个称职的老师,从来不敢因为私事耽误工作,今天还有课要备,有教案要写,有教学比赛复赛的课件要制作,再怎么心乱如麻,也知道踟蹰街头解决不了问题。她呆立一会儿,正要招手拦出租车,手机振动起来,本来以为是冯以安打来的,拿出来一看,却是才存进去不久的聂谦的号码。
看着这个名字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甘璐一时迟疑要不要接。当然,在茶室内,她想到聂谦时是恼怒的,然而出门冷静下来后,她便放弃了打电话找他兴师问罪的念头。一个前男友,不过是知道名字的陌路人,对她并不负有任何义务,不管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她觉得她都没立场去诘问探究。
手机没完没了地振动着,她还是接听了,“你好。”
聂谦没理会她疏远的语气,“你现在在哪儿?方便出来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
她轻轻一笑,“这么说你准备兑现承诺,来跟我通报坏消息了吗?”
聂谦一怔,“你已经知道了?”
“是呀,自从不流行花剌子模对待传播坏消息使者的办法以后,坏消息一般总能在最快的时间里传播开来。”
“这件事我也是下午才知道。”
“哦。”她声音平平地应了一声,并不多说什么。
聂谦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璐璐,你不会认为我在跟你丈夫作对吧?”
“那倒不会,我没这么肤浅自大。你与修文只见过两面,点头之交,无冤无仇,而且做的也是职业经理人的工作,不可能拿着老板的钱,摆这么大阵仗去对付他。”
“你看问题倒是跟从前一样清楚。”聂谦冷冷地说,“不过很显然,你生我的气了。”
甘璐坦白承认,“刚开始有点儿,不过想明白了怎么可能还生气,我只是现在没心情敷衍谁。”
“抽时间敷衍一下我是有必要的。我们还是见个面吧,我猜有些事你知道了会比较好一点儿。”
第九章 给我生个孩子吧(1)
她这个婚姻大概需要她反省与质疑的不只是尚修文神秘的过去。
聂谦将车停在滨江路边划定的停车线内,走进江滩。他大学毕业后直接去深圳工作,每年只在春节探亲时匆匆往返,直到这次回来工作后,才在一个空闲时间见识了修好的江滩公园,独自散步下来,却只觉得一阵惘然。
江滩公园顺着江边绵延十余公里,耗资巨大,绿化与景观规划得宜,成为市民休闲的好去处,并带动沿江地产迅速升值。
然而深藏在聂谦记忆里的江边是不一样的。那里有着裸露的沙滩、随意停靠的船只、破旧的轮渡趸船,长长的跳板杂乱地伸向岸边,丛生的芦苇随风簌簌摆动,夏季淡金色夕阳余晖在水面随波荡漾,游泳嬉闹的人群……
他踏着大理石铺就的刻意曲折的小径走进去,很快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甘璐。她正凝神看着江上一艘轮渡走远,江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向后飞扬。他一下立定脚步,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幕情景,那时她不到十七岁,父亲在手术室内,她独自坐在外面走廊长椅上,双肩耷拉着,身体前倾,脸放在合拢的双手间,良久不动。那个精疲力竭的单薄身形初次触动了他。
一转眼,竟然已经有近十年光阴如同眼前滔滔江水般不舍昼夜地逝去。有变化的,又岂止一个江滩。
聂谦走到甘璐身边,“这里风大,你小心着凉了。”
她摇摇头,“没事,天气还不算冷。”
他坐下,“我快认不出这里了。我们以前还来这边游过泳。”
甘璐当然记得。那是他们的第二次约会,只是那次是和聂谦的好多同学一起。生长在一个滨江城市,去江边游泳是许多人夏天都有过的体验。江水浊黄并不清澈,水性好固然可以搏击中流,技术一般甚至不谙水性也没关系,可以套一只游泳圈在旁边玩。江风习习,每逢船只开过,波浪翻涌而起,自有在游泳池里体会不到的乐趣。
“现在到了夏天,一样有很多人来游泳,而且据说明年政府会在江边修几处天然游泳池。”甘璐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是特意挑这个地方怀旧的,只是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对面吃饭。”
“也不用特意跟我撇清了,以你的谨慎,我不会指望你特意安排一个暧昧的地方跟我见面。”聂谦伸直双腿,随随便便地问,“你丈夫怎么看他公司面对的这件事?”
“他在外地出差,我刚听说这事,还没与他联系上。”
“他应该比你知道得早。他的合伙人冯以安的父亲在市里任职,虽然不是什么要害部门,但肯定不会后知后觉。”
这倒与甘璐的想法吻合。她猜冯以安现在很可能正忙于应对,才无暇接她的电话,“好吧,那就是说,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管通过什么途径。现在还有什么坏消息要向我通报吗?”
“这件事可大可小。建筑钢筋不同于其他商品,件件都有产品标识和质量保证。信和做这个公然的指控,就必须举证,而安达与旭一样可以拿出证据反驳。当然,这个不需要我教,我猜你丈夫与冯以安肯定会这样应对。”
甘璐有些惊讶。她的道德标准没有放宽到可以这样看待此事,“这算是抵赖吗?”
幽暗的光线中,她看不清聂谦的表情,可是他洁白的牙齿明显闪现了一下,“难道你已经在心中宣判了你老公有罪?”
“不,我想总该有一个明确的结论,要么是旭的钢筋确实有问题,要么是信和的指控不实。”她疑惑地看向聂谦,“你是在笑我吗?”
第九章 给我生个孩子吧(2)
“我没笑话你,不过看来你丈夫把你保护得不错。”聂谦干巴巴地说。
甘璐被这句话打击到了,不明白怎么就被他看得幼稚至此,可是联想到尚修文对她提到工作时一向的轻描淡写,又不得不沮丧地承认,“我对他生意上的事的确知道得不多。”
“看你以前管你父亲的劲头,我总以为你会是个最细致的太太。”
“他一向能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甘璐猛然打住。聂谦此时提到她父亲,她突然意识到,尚修文的态度固然是自己乐得不问他生意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在无微不至管了父亲十余年后,至少在潜意识里厌倦了,一旦碰上根本不需要她操心的尚修文,顿时觉得十分合拍。一想到这儿,她既有点儿汗颜又有点儿吃惊,叹了口气,“我这妻子当得大概很失败。”
聂谦喟然看着眼前夜幕下的暗沉江面,“你别检讨自己了。既然你先生能给你这种信心,也应该是好事。”
甘璐不语,她头一次想到,她这个婚姻大概需要她反省与质疑的不只是尚修文神秘的过去。
“只是眼下这事情看起来不简单。沈家兴这么做,事前并没与我商量。今天下午知会我的时候,他说此事与公司具体经营没有关系,由他全权负责。我只能坦白告诉他,董事长这样行事,对一个执行总经理来讲,很不寻常。”
“以你的了解,他与安达或者旭有什么私人恩怨或者利益冲突吗?”
“至少从表面看,应该没有。我查了一下,信和地产以前一直都通过安达购买旭的建筑钢材,到上个月为止,双方供货与结算都还在正常范围以内。但是沈家兴这个举动肯定是有所图谋。他可能没读太多书,也没有太高明的见识,可是生意人的头脑他是具备的,无利不动,更不可能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也许你得让你丈夫好好想想原因,毕竟他身在局中。”
甘璐点点头,“我懂了,谢谢你。”
她这个客气而郑重的语气让聂谦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我可真没想到,我和你会因为这件事面对面。”
“别放在心上,这事跟你没关系啊。”
“生意场上的关系错综复杂,眼下我没弄清沈家兴的目的,真的不敢断定以后信和会牵扯进去多深。”聂谦重新看着前方,默然一会儿才说,“我只希望,不管出现什么状况,你都别急着下结论。”
“再出现什么状况,都不过是生意纠葛,应该轮不到我来下结论,我不会引申到其他方面。不过……”甘璐肩上突然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她惊得猛然回头,只见秦妍芝、秦湛与Steven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身后,秦芝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聂谦。
“这位不是你先生吧,璐璐?”秦妍芝拖长声音说。
没等甘璐开口,秦湛已经认出了她身边坐的是聂谦。见两人神情虽然惊讶,却一派坦然,秦湛不觉有点儿尴尬。
他们三人刚才在会所三楼台球室玩,秦妍芝突然招呼他去窗边,只见甘璐立在路边,良久不动。
秦妍芝撇嘴,“她还真是神秘,明明没什么事,宁可站在路边发呆,也不肯和我们一起玩。”
秦湛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没事?她老公今天晚上出差回来,当然要回去的。”
话犹未了,只见甘璐拿出手机出来接听,然后大步穿过马路,走进了对面的江滩公园。
秦妍芝笑嘻嘻地说:“哎,她家不住江滩或者船上吧?你猜她去干吗?”
“去看看风景不行吗?你真是多事,过来打球吧。”
第九章 给我生个孩子吧(3)
没想到秦妍芝转头对男友说:“走,Steven,我们去江边散下步。”
秦湛深知堂妹的任性,猜她肯定不是突然动了散步的雅兴,可是拦她不住,又怕她惹事,他只好跟在身后一起过来。到了江滩,远远只见甘璐独自坐在长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