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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谁给闩的门?”王贤瞪眼道。
“那谁知道?”银铃扮个鬼脸道:“兴许是梦游呗。”
“去你的……”王贤明白了,这是林姐姐怕自己在兴头上,干出什么丢人的事儿来,让她在公婆面前抬不起头。
“嘿嘿,没地儿睡了吧?”银铃幸灾乐祸道。
“哼哼……”王贤小声道:“你看我怎么进去。”说完提高声调道:“是啊,没地儿睡了,只好去小秦淮凑合一晚。”
然后朝银铃无声地比画‘一、二、三、四……’,还没数到十,‘喝醉了’的林姐姐,果然红着脸开了门。
王贤朝银铃比画个胜利的手势,迈步进去林姐姐的香闺,谁知那边林姐姐却闪身出来。
“进去睡吧,我和银铃挤挤去……”林姐姐示威似的耸耸小鼻头,便挽着银铃的胳膊进堂屋了。
看着屋门哐地关上,王贤咂咂嘴,真是的,你躲过初一,还能躲过十五?进去厢房一看,好在林姐姐还没把被子抱走,顿时大感欣慰,脱光衣服钻进去,嗅着满满的少女体香,进入了香艳的梦乡。
睡梦里,他和林姐姐好似那并蒂莲、两角菱,五彩的鸳鸯戏水忙……
早晨起来一看,坏了,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遂早饭也不吃,招呼也不打,溜之大吉……
回到衙门,吃过早饭。王贤头一件事,便是吩咐秦守去找几个工匠,抓紧把分给自己的院子修葺出来。
秦守拿着钥匙过去一看,是个一进三向有房的小院子,空空荡荡,家具日用全无,且门窗破旧、内墙剥落,非得找泥瓦木工大修一番不可。秦守见状自以为是道,‘这定是大人给我们孝敬的机会。’
于是他回户房故意打听,哪能找到称心的工匠,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便你包了木匠、我去找瓦匠,他购置桌椅、我买床铺……不一时,举房的书办,便将一应开销瓜分完毕。
这么大动静,王贤就是没听到,帅辉也会打小报告。王贤闻言不禁愕然,他还真没借机敛财的意思,但让秦守这狗腿子一宣扬,自己再矢口否认也没意思了。只能提醒自己下不为例,以后再有这种事,千万不要声张,由家人操持即可。
其实婚丧嫁娶乔迁之喜,向来是上司敛财、下级上贡的机会,千百年来习以为常。王贤又没打算当清官,何况他连官都算不上,何苦为难自己?一切循例就好。
下午向魏知县报过上月账目,王贤便提出,希望到永丰仓盘库。
让王贤一提醒,魏知县才意识到,自己上任之后,一直忙于夺权,竟疏忽了常平仓这茬!
永丰仓就是常平仓,本朝又叫预备仓,是朝廷为稳定民生的一项善政。它主要有三个功能,一个是‘平粜’,即所谓春买秋卖,调解粮价。一个是‘出借’,农村青黄不接时,向百姓出借籽种口粮,春借秋还,当然要加收利息。还有一个是‘赈济’,遇到大面积水旱蝗灾时,开仓赈济百姓……
毫不夸张地说,常平仓就是一州一县的稳定器,这个制度运行得好,百姓便经得起灾荒,生活便比较安定。若是运行不好,则时有破产之民,灾荒时更会出现大面积饥馑,导致饿殍遍地、流民失所……
魏知县既然立志要上报皇恩、下安黎庶,常平仓搞得如何,可以说是重中之重,一经提醒,自然无比重视。
听了那些偷梁换柱的花招,魏知县咬牙切齿,冷冷盯着王贤道:“本官现在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你给我记住了,伤天良、害国法的钱,一文不许贪,否则本官砍了你的狗头!”
“属下正与大老爷不谋而合,”王贤心里苦笑,我要是想贪污,何必巴巴跟你汇报,“属下身为阖县的账房,有些陋规常例,不得不因循,不然这么大的摊子,一日都无以为继。但伤天害理、贪赃枉法之事一定杜绝,必不给大老爷惹麻烦、亦不让大老爷被老百姓戳脊梁骨。”
听了他的表态,魏知县深感贴心,才换上笑脸道:“本官力排众议,让你来管户房,一是看中了你能力出众,但更是看中你性情忠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是。”王贤一副感激涕零状。
从知县手里拿到票牌,王贤便到壮班点了二十名民壮,与吴为所率的二十名书办汇到一处,赶往位于城东的永丰仓。
盏茶工夫来到仓库所在的永丰巷。王贤让众人在大门口等候,自己在吴为的陪同下,先进去与仓大使验看票牌。
本县的仓大使叫杜子腾,虽是不入流的小官,却也比吏员高一个层级。王贤尽管炙手可热,依然不敢托大,与杜子腾执礼相见后,到他的值房就坐。
杜子腾四十多岁,肥头大耳,一副腐败相,不过也正常。官场有句话,叫‘当官不如为娼、为娼不如从良’,意思是从实惠论,当官的不如管仓库的,管仓库的不如管粮库的。可见库大使官位虽卑,油水却无比丰厚。
王贤道明来意,杜子腾并不意外,因为历年初冬,都要卖出旧米、买入新米,也算是例行公事,今年拖到冬月底,已是着实晚了呢。这里头当然有许多花头,但杜子腾和王贤不熟,前番让周洋周粮商去探口风,也吃了闭门羹。加上王贤又是知县的亲信,杜大使不敢贸然开口,决定先公事公办。
验看了票牌之后,杜子腾让仓吏去取账册来,介绍道:“本县原来有四座预备仓,分设在四乡,但这些年沿海闹倭寇,布政司下令,将常平之粮集中在县城,不再设仓于乡下。”
在王贤前世的记忆中,好像明中叶才闹倭寇,但其实从洪武年间到永乐年间,沿海的倭寇亦十分猖獗,好在此时明军战力强劲,倭寇只是骚扰,不足为患……不过倭寇来去无踪,又有内应,官军想要消灭他们,也十分困难。
王贤一边听杜子腾介绍,一边翻看账册。厚厚的账册来不及细看,大致有数后,他便起身道:“杜大人,咱们去库里看看吧。”
“好。”杜子腾点点头,拿起一大盘钥匙,带着王贤穿过数道防水防火的院墙,来到挂着‘甲字号’的仓库外。
杜子腾将库门打开,便见一个个砖石垒出的粮槽里,装满了白花花的大米。杜子腾伸手抓起一把米道:“江南多雨潮湿,粮食储藏必须保持通风干燥,这粮库地下还有火龙,搁上十天半个月,就得烧一次。”
王贤点点头,问道:“今年要处理多少粮食?”
第六十七章尝一尝
“两千七百一十石七斗五。”杜子腾不假思索地答道。
“这么多?”王贤皱眉道:“库里一共才九千多石粮食。”
“没办法,”杜子腾嘟着肥厚的嘴唇道:“江浙这边整天下雨,粮食太容易发潮了,”说着一脸自豪道:“兄弟可以打听打听,整个浙江省,霉变折耗三成以下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想不到大人还是高手。”王贤笑着应付一句。
“不敢。”杜子腾正色道:“兄弟位卑不敢忘国忧。”只是那张胖脸,似乎跟‘正气’二字很难扯上关系。
“要被处理的,都是什么样的粮食?”王贤话锋一转,问道。
“老陈粮、霉粮、还有让老鼠拉尿过的粮食。”杜子腾道:“兄弟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便领着王贤到了丁字库,一开门,刺鼻的霉味险些把人顶个跟头。
王贤连忙捂住鼻子,杜子腾却好像习惯了,捧出一把粮食洒在地上,用脚一踩便成了粉,“这是发了霉又干了的粮食,连老鼠都不吃。”
“人吃了呢?”帅辉好奇问道。
“会死人的。”杜子腾道:“所以必须处理掉。”
“嗯。”王贤点点头,仓里通过风,霉味差了点,他便走进去转了圈,出来问道:“都是这样的粮食?”
“差不多吧。”杜子腾点头道:“按规矩,仓里养着猪,但凡猪不吃的,必须要处理掉。”
“那……”王贤状若不经意地问道:“其余的粮食又如何?”
“其余粮食分两种,新粮和陈粮。”杜子腾道:“陈粮是去年的秋粮,新粮是今年的秋粮,因为今年秋税耽搁了,所以库里绝大部分都是陈粮。”
“甲字库里也是么?”王贤咳嗽两声道。
“那不是,”杜子腾道:“那是老百姓还的春荒粮,不过咱们富阳百姓普遍有钱,所以春天借粮的并不多,秋天还的也就少……只有甲字库一仓新粮而已。”老百姓借的都是带壳的稻米,回头却要还白米,你跟官府根本没法讲理。“等把旧粮处理了,再买进新粮来,新粮旧粮四六开,也算符合规制。”
“别的县是多少?”帅辉又问道。
“产粮县是六四开,像咱们这样的县,一般是五五开。”杜子腾捧着肥厚的肚腩大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浪费太多,才每年都要多买新粮食!”
“大人果然是高手。”王贤微微一笑,道:“大体情况大人都介绍过了,那么,我们开始盘库吧?”
“盘……盘库?”杜子腾肥厚的嘴唇一哆嗦。难道不是走过场么?
“有什么问题?”王贤淡淡扫他一眼,目光虽不凌厉,却让杜子腾浑身肥肉一颤,忙摇头道:“能有什么问题……”说着看看天色道:“不过都这时候了,肯定盘不完了,不如明天一早再来……”
“盘多少算多少吧。”王贤拍下手,帅辉便出去,将一众书办、民壮领进来。
杜子腾这才知道,对方是夜猫子进宅——善者不来!大冬天掏出帕子擦汗道:“让他们干吧,兄弟屋里喝茶去?”
“大人只管去喝。”王贤一身青衫,身材笔挺,微微摇头道:“我不渴。”
永丰仓戌字库内。
一只只写着又黑又大的‘官’字的一石大斛,搁在一个个粮槽边。
每个粮槽边,立着一个白衫书办,手里拿着毛笔和账簿,王贤带来的民壮和永丰仓的斗级,用大木锨将粮食铲到斛里。不一会儿,仓里便灰尘腾腾,呛得人睁不开眼。
王贤和杜子腾在外头坐着喝茶,听着里头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他揶揄笑道:“粮食里不少灰啊。”
“没办法,陈粮就是这样,习惯就好了。”杜子腾尴尬地笑笑道。
“但愿吧。”王贤眯着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