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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得胡说!”魏知县皱眉道:“何员外乃本县七粮长之一,德高望重,岂会容留歹人?”
“小人不敢胡说,我有证人。”王贤说着看一眼帅辉道:“他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当日也见过凶手,前日到我家说,亲眼见其中一个在县城现身,他跟了那人一路,最后跟到了何员外家。”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回老、老父母,小人叫帅、帅辉,本、本县人氏。”帅辉被县衙的威势,吓得结结巴巴道。
“将你看到的如实讲来。”
“那个,这个……”帅辉越是紧张,就越是说不成串,只好简化道:“就像我哥说的那样,二黑也是见证。”
“你又是何人?”魏知县望向那黑大个道。
“俺叫刘二黑,大老爷叫俺二黑就行了。”刘二黑瓮声道,惹得堂上人吃吃直笑,心说县老爷跟你很熟么?还叫你二黑。
“刘二黑,将你看到的如实讲来。”
刘二黑是个浑人,从不知紧张为何物,便将他所见讲了一遍,谁都能听出不是骗人的。或者说,没人相信这样的蠢物也会骗人……
“看来此事不虚。”魏知县目似朗星、鼻若悬胆,正气凛然道:“凶徒谋杀半载,逍遥法外至今,天理国法何在?!胡捕头!”
“卑职在!”胡不留赶紧出班,今天他头戴瓦楞帽、斜插孔雀翎,一身青衣外罩红背甲,腰间悬着口镔铁刀,脚上蹬着双漆黑的快靴,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魏知县看了不禁暗叹,粗人就是粗人,你搞成这样子,就太刻意了。遂轻咳一声转向王贤道:“本官警告你,若是查实是诬告,你可要反坐,且罪加两等的!”
“小人知道了。”王贤暗叹一声,这下真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好,”魏知县命刑书当堂出具勾票,然后朱笔一点,交给亲随道:“本县命你速去三山镇,锁拿本案疑犯归案!”
“喏!”胡捕头双手接过,又道:“卑职请携证人同往!”
“可以。”魏知县点头道。
“大老爷,小人也请一同前往。”王贤请求道:“我愿跟何员外对峙!”
“也罢!”魏知县装模作样寻思一下,点头道:“何家是三山镇上的首户,若不与他心服口服,必会生出事端。”便下令道:“备一辆马车,带原告一同前往!”
“得令!”胡捕头领命而下,帅辉和刘二黑,也抬着王贤跟了下去。
因为早有准备,胡捕头一声令下,快壮两班七十余人,便全副装备,集结完毕。
“今日这差事,干系关天,谁敢懈怠苟且,回来不用大老爷发作,老子就让你后悔生在世上!”胡捕头看一眼手下,冷声道:“目标三山镇首户何常家,分两班出发,第一拨二十人,张麻子领队,径直带原告、证人前去何家拘人!剩下的第二波,我亲自带队!”说完把手重重一挥道:“出发!”
因为无关人等,不得入内,外面人看到官差出动,不禁议论纷纷,猜测哪家又要倒霉了。
衙门里一个青衫吏员,却叫过一个白役,低声吩咐道:“快去何员外家,告诉他胡捕头要勾打王二的凶手,叫他好自为之!”
那白役点点头,简单换了身便服,从便门离开衙门,到街上客店门口,取了一匹快马,径往三山镇而去。
第十六章进庄
何员外叫何常,在三山镇乃至富阳县,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他今年四十出头,生得面大魁伟、两只眼睛圆睁着,透着过剩的精力,一张大嘴紧抿着,带着一股子傲慢劲儿。
他的确有资格傲慢,因为他是三山镇的粮长老爷。
全国三千万石税粮,是靠全国三千名粮长收解上来的。为了笼络这些不领俸禄的乡官,朱元璋给了他们许多特权,比如可以世袭,有权管理乡民,干预司法。若是干得出色,经举荐可不必参加科考入朝为官。朱元璋也时常把他们叫去问话,了解民情,甚至请教解决问题办法,经谈话满意,也有被留下当官,最高甚至能当上布政使!
这年代的粮长,无不是威福一方的大人物,比如何常何员外。他从他爹那里,继承了偌大的产业,以及在乡下人眼里,不得了的粮长头衔。
他住在三山镇上的高门大院里,养着数房妻妾、整日里纵情酒色。又好舞枪弄棒,结交江湖人物,在富阳乃至浙西,名头十分响亮。
这天上午,他正在家中抱着最宠爱的小妾菱花饮酒,那菱花粉面含春、秋眸多情,穿一件剪裁合体的湖绿色长裙,粉红色绣花端袄,紧掐着那窈窕的细腰,显得分外娇美。
何员外搂着美人的纤腰,听着她呢哝软语,无限陶醉道:“菱花,爷都和你腻歪两年了,怎么就不腻呢?”
“爷就会哄人。”菱花捂着嘴笑道:“怕是跟她们也这样说吧。”
“跟她们说的是假的,跟你说的才是真的。”何员外色迷迷地笑着,手便不老实开了。
菱花却按住他的手道:“这大白天的……”
“白日宣淫才看得清楚,黑咕隆咚有啥意思?”何员外说着,便去解她缠腰的丝带。
“别。”菱花声音发颤:“我这阵心里慌,老是梦见官差冲进来,把我抓走。”
“怕啥?”何员外哈哈大笑道:“我是世袭粮长,谁敢到我家来搜查?何况我家前朝末年修的避难之所,可谓天衣无缝。你躲在里面,一百年也搜不到!”说着一把捏住美人的椒乳,宽慰她道:“再说了,外面早就以为你死了,哪里还会寻找?”
“嗯。”美人儿这才放下心事,被他摩挲得也动了情,哼哼唧唧地扭动起娇躯。
何员外邪邪一笑,正待提枪上马,与美人大战三百回合,突然听外面响起管家何福的声音:“老爷,县里来人送信,说有官差持票来家里拿人!”
“啊!”菱花被吓得魂飞魄散,何员外也紧张起来道:“怎么可能?”赶紧整好衣裳,对菱花道:“你躲起来,外面有我应付。”
“嗯。”菱花顾不上收拾衣裳,便踉踉跄跄进了内室。
何员外则来到前厅,见是刑房的白役侯三,自己结交的刑房徐典吏的跟班,便一抱拳道:“侯帮办请了,到底发生了甚事?”
那侯三便将早先过堂的情形,讲给何常知道。何员外听后松了口气道:“我还当什么事呢。”
“对员外来说自然是小事,”侯三赔笑道:“但还是有备无患吧,我看他们来的人不少,肯定是想敲员外竹杠。”
“哼。”何常哼一声道:“敲竹杠敲到我头上了!”
俗话说‘堂上一点朱,民间千滴血’,那一点朱,就是县太爷签票的朱笔,捕快便靠这张牌票去讹诈被传的人家。先骚扰一番、吓唬一番,索要‘跑腿钱’、‘鞋脚钱’、‘酒饭钱’。乃至更进一步的‘买放钱’、‘宽限钱’……如果被勾人不买账,不愿出钱、或出价太低,捕快就会自己撕破衣服、弄点血迹,回报被勾人武力拒捕,再得到拘票,被拘人就等着家破人亡吧。
是以一听到官差持票上门勾人,百姓无论贫富,都有天塌地陷之感。当然何员外是不怕的,只是觉着很麻烦,耐着性子对侯三道:“侯爷辛苦了,后面酒菜摆好……”
“我得赶紧回去了,要是碰上就尴尬了。”侯三忙推辞道。
“唔,那就改日吧。”何员外从袖中,掏出五贯半新的宝钞,打发侯三走人。
侯三一走,何员外重重地一拍桌子:“柱子几个蠢货,还是给人认出来了!”说着烦躁地吩咐何福道:“让他们六个,赶紧去桐庐县躲一躲,没我传话不许回来。”
“是。”
……
刚把柱子六个打发走,官差便上门了。
因为是一区之粮长,众捕快也不敢造次,客客气气地敲门道明来意,才被何家人迎进宅去。
何员外已经换上纶巾、身穿大袖宽袍,腰系革带,足蹬乌靴,笑容可掬地站在厅前迎候。他这身装束可不一般,那是永乐五年运粮进京时,当今陛下所赐。
张麻子恭恭敬敬行礼,被何员外请到花厅,上茶后方问道:“不知诸位差爷来敝庄有何贵干?”
“奉县老爷命,来贵处拘拿嫌犯,若有得罪,还请公正海涵。”公正是粮长的雅称。
“哦?”何常面现讶异道:“我家里会有什么嫌犯?”
“是这样的……”张麻子便将事情始末讲过一遍,听得何员外火冒三丈,拍案道:“污蔑,纯属污蔑!我府上人这半月,都未曾到过县城!”
“公正息怒,”张麻子笑道:“小的也是绝不相信,公正家里会窝藏歹人,但是奉命行事,不得不走这一遭。”
“那请张爷回去向老父母讲明,我何家无犯法之男。”何常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沓宝钞,推到张麻子面前道:“弟兄们来回一趟不容易,我请大伙吃酒了。”
“呵呵,要不了这么多。”张麻子接过钞票,喜不自胜道:“那成,我跟告状的说说去。”
“有劳了。”何常点点头。
张麻子出去片刻,何常便听到院子里又哭又嚎,何福慌张跑进来道:“老爷可不好了,要出人命了。”
“你他娘的才要出人命呢!”何常啐他一口道:“晦气!”赶紧出去一看,便见躺在门板上的那王二满头是血,手里还拿着把剔骨尖刀,抵着自己的心口,对一众差役大叫道:“反正我回去也得被砍头,还不如死在这儿!”
张麻子一脸怒意,但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只能从旁劝说道:“你别乱来,我没说不搜,千万别乱来……”说话间看到何员外出来,他忙道:“公正帮个忙,原告要是死在你家,实在没法跟大老爷交代。”
张麻子已经给过面子,何常要是不还个面子,实在说不过去,厌恶地看了王贤一眼,道:“张爷要我怎么配合?”
“请张爷将府上男丁集合到这里,让这小子认一认。”
“好,就给张爷这个面子。”何员外闷声道:“何福,照张爷的吩咐做。”
“是。”何福应声下去,不一会儿,府上的门子护院账房厨子……十五号人来到前院。
“这是全部男人了?”张麻子问道。
“嗯。”何常点点头道:“还有我八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