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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郎的一派侠气,亦书中所独。
他流荡江湖,似与湘云之流落于苦境有其关联。
难道是柳郎救过湘云?
但如今的新课题却是:湘云可能被救,而她同时又是救人的一位侠女。
这是我从张爱玲文章中获得的新启示。
因为,文康作《儿女英雄传》,“针对”的《红楼》一书,人人有“对应”,如——
安龙媒——贾宝玉
张金凤——薛宝钗
长姐——袭人
安老爷——贾政
安太太——王夫人
舅太太——薛姨妈
那么史湘云的“对应”是谁呢?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十三妹何玉凤!十三妹正是侠女,对极了。
因此,文康的构思,是将史湘云的“侠”发展拓充变化而成为一个新型的十三妹。
湘云的“英豪阔大”,一本正作“英雄阔大”。
湘云听说邢岫烟在迎春房受委屈,心中不忿,立即起身要去“质问”迎春。
宝钗的反应是把她按住,说“你疯了!……”
黛玉的反应则是:“你又充什么荆轲、聂政!”
只从这一句,方点出了湘云的“侠”。这一笔不是虚设的,雪芹无闲文,越似细处越隐有要义在后文。
湘云因此还批了开当铺的“会想钱”。
因张爱玲提醒了我,探佚至此,有一可能是:袭人被忠顺王府强索,并威胁宝玉安全。于是袭人甘愿舍己以保宝玉,离贾府而入王府——此时,是史湘云挺身而出,也甘愿卖身于王府一党的势力,舍己以救宝玉于十分危险的绝境。
湘云因此流落,陷身贱役,处境至惨。
在最困难的一刻,忽然得到柳湘莲的来临和搭救,并护送到了复生的地方,然后设法令她回到京城,寻觅宝玉。
——会是这样子吗?
当然推测是一种假设,未必即是,也未必一无是处。也许有其“合理成份”,只要有一点点,就“值得”了。
诗曰:
柳郎史女各英雄,侠女侠男陌地逢。
我愿救人人救我,重生绝处泪流红。
第三十二篇 奇语惊人
读张爱玲此书至“五详”,令我感到这是她结束“考红”的文章,无论从哪个角度说,确实更重要而更难得讨论欣赏了。
“五详”目的是考论“旧时真本”。这个主题,粗心人只以为是她对这个“真稿”的可信与否大加评议,其实这里的真核心本质还是比照雪芹原著与高鹗伪续的大分界、大反对,不可调和的秦、楚与项、刘。忘记了这一点,就谈不到理解她、评价她了。
在这篇“结文”中,第一是她抓住了作者曹雪芹一生为之滴泪研血的三个女性,即:一黛玉,二袭人,三湘云。
张爱玲叙事说理,无休无止,重重叠叠,反反复复,而我们期待的她的最简明爽利的、透明鲜亮的正面话,却最少最珍稀难遇——需费尽了力气、耐性,才忽然意外地发现了寥寥二三奇语,令你感到惊奇和喜悦。
她的意思是说,宝黛“爱情”,至“诉肺腑”为最高潮,以后就显得淡化了,连紫娟试忙玉(俗本改“莽玉”)那一回,虽因黛而生文,亦非二人当面的情景。并引太平闲人之评,以为二人年龄渐长,有所克制,不似从前……,她评为“曲解”而又承认:毕竟读者对此“渐”“淡”是感受一致的,是实在的。于是她的整个一大套“大删改”、“大拆迁”、“大搬家”的梦魇又都重述一遍,找出“理由”,想像这是如何“删改”的,云云,等等。似乎是说,本来和以后应有二人更精彩的场面,今既不存,感叹痛惜。
——以上,说是评非,总之尚无大奇之处,一般读者,尚能领会而表同。
可是就在这儿,她忽然“蹦”出了一句令人惊讶不已的奇语——
……而宝黛是根据脂砚小时候的一段恋情拟想的……
这几句话,对别人起的作用,不得而知,对我来说,则真乃“石破天惊,云垂海立”了!
我不禁像刘姥姥,口中连念“阿弥陀佛”!难读的张女士,从不肯对脂砚其人说一句正面话的,却在此“交心”、“坦白”出来!
这是“笔法”?抑或“潜意识”——她不愿承别人的考证,却心里早已默许了?还用我再罗嗦吗——脂砚才是真有其人的“原型”,名为黛玉的方为“创作”上的虚构(说得难听些,即“编造”)。
那么,再也不用“证明”了:她分明确凿地感受到脂砚原是位女流人物,小时候与雪芹亲密无比。
这么一来,事情就“好办”了——我与张女士纵有一千条分歧点,纵然她从不提及我的脂砚考证,只要肯说出这么一句,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的这力量反比别人更重千钧。
红学史上一个最关键问题,由此可以解决定论了。
张爱玲既然“不慎”逗露潜意识中已然接受了拙考的脂砚是女性,亦即湘云的原型(宝、湘幼事,她已说明),那么她自己制造的“梦魇”就有一线熹微出现,不意夜魇将退,曙色在窗了。
脂砚之批:“……回思将余比作钗、颦,乃一知己,余何幸也!”、“余尝'常'哭芹,泪亦殆尽”、“唯愿造化主再生一芹一脂,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聪明绝顶的张爱玲,你怎么体味这些话的语气?如何“详”她们二人的亲昵关系?是什么叔叔、舅舅、哥哥、爸爸种种怪说所能说服了你吗?(注)
湘云的故事变化大,纯由原型脂砚的经历太坎坷太曲折,书有早稿改稿,倒是合理的推测。
梦游幻境所聆湘云之“曲文”,可以是原先早稿有意不及,也可能是有意留与“因麒麟”一回对看,让读者自寻自悟。
这个极大的关目,终于可以不再入于“魇”的了。
诗曰:
脂畸原是女儿身,幻化题名障目尘。
湘黛谁虚谁不实,聪明绝顶服斯人。
(注)畸笏,即脂砚之晚年化名,参看拙著《红楼夺目红》“俗事用
俗笔“篇。“命芹溪删去”的“命”毫无“长辈”口气义,例如中秋夜湘、黛联诗,也说“命他快联”。“余久不作此语矣”之“作”是“聆”字行草书的抄讹。乃脂砚女性忆旧语,更与“长辈”无涉——“长辈”难道会见一个晚辈就说一次“不忍相见,免得彼此伤心”之类的话,又成何文字?!
第三十三篇 所谓“大杂烩”
探索“旧时真本”,就是为了尽可能地窥见一点点雪芹原书的整体构思与终结主旨,又因此可以晓知这与高鹗的伪续是本质的大区畛,不关“艺术”细故。张爱玲以为,我引的10条资料是个“大杂烩”,而我误认为一。也就是说昔时的“真本”“异本”有好几种,孰真孰假,莫衷一是。
她的批评我诚恳接受。但也有几句话要说明:——
一,尽量搜辑资料记载,以供全面研究,是功是过?
二,存在的资料是“客观”的,非出我造。
三,现象上的“大杂烩”,有没有尚欠深刻研究、乃至误会词义、思虑欠周等问题。是否都诿过于资料的“杂”?
这些,都不是三言五语所能定谳的。
事实上,这是当时的“热点”话题,“开谈不说《红楼梦》,纵读诗书也枉然”的风气下,主要是“开谈”,今日可见的,不过是几个特别“勤快”的动笔者,记成了文字;而这又包括着多层的辗转传述、“传闻异词”,此有彼无,彼详此略;又有走样子、加枝叶、添附会;还加上各人表达能力有差异,措词有工拙……。
还有一个极关重要的事实,就是人的记忆有其明显的特点,姑称之为“各取所需”。就是说,彼此听、读时的注意点很不同,因而留下的记忆点也各有所重,并非千人一律,“平衡”入脑。
我举一例:数十年前,我与家兄祜昌于大年三十(除日)这天苦赶返里团聚省亲,是日奇寒,我得力于一个机缘坐汽车早赶到了,而家兄从塘沽往回赶,路线曲折,末一段是坐笨木骡车,全无御寒之具。很晚才到家,冻得够受,用热水洗脸,欣慰地向我说:“可真够呛!同车一位老太太,下车时说:‘哎呀!我的脸都冻没了!’”此情此景至今历历如在目前。
老太太的奇语,意思是说,那真极冷,整个脸冻麻木了,失去了知觉——就觉得自己这张脸已然“没有”了!
数年后,又适值除夕,我向祜昌提起前尘,重温老太太的奇语。不料,他听了茫然愕然,说:不记得有这回事。
以后,我与他“互证”记忆,方发现共同亲历的幼、少往事,大量细节是他记得极详细,我已茫然;反之,我能说得十分生动的往事,他却模糊得很了。
以此而推,记述“真本”者多为传闻入笔,并非个人亲见详读,其彼此记忆之出入又当如何?
最明显的,如陈其泰、姜亮夫二例可资“反思”:陈只能说出其祖父特赏宝湘除夕和诗……。难道这能说成是只有此事?同理,姜能回忆全部为16册之多,而他只能举出宝、湘相聚重逢一点点情节;如饥如渴的“红迷”再求问别的,他一字也答不上来——又难道这能证明他所见只此一节?
所以,焉知不同人所记“不同”本不同之事,不是出于上述一个道理?宝玉“击柝之流”,遇北静王,化缘巧遇袭人仆地(不一定就是“死亡”之义,是昏倒)……最后他又与湘云于千回百折后重会,重会后曾除夕联句,这,就如各记其最感兴趣的、印象最深者,并不可异,并以为这就等于他们这些人见的都不一样,各有一部“异本”。
我觉得张女士这种判定“大杂烩”,是太性急太“直线逻辑”思想,太鲁莽,轻于定案,于是又成为她自入“梦魇”的一例。
这样判案,有点儿危险,很容易将真断假,“失之交臂”。
——万幸,她已承认“早稿”曾有宝湘重会,非出胡编乱造。谢天谢地!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