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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莲心思一转便能想到,当年母亲虽身体不好极少入宫,但在朝拜之日毕竟也还是要去的。朝拜之时又是内命妇外命妇聚集最齐全的时候,这位长公主许是因见过母亲所以瞧着她眼熟。
只是……这许多年岁了,若是一般人不过觉得眼熟多看两眼。像这位长公主一般目光灼然的想瞧出些什么的样子,却让人不禁心生疑惑。
曲莲抬眼瞧了一眼寿春长公主,正瞧见她若有所思的瞧着自己。心中一动,有些念头便冒了出来。她慢慢的在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端庄而优雅,而右嘴角些微的高出一些。
果然便瞧见那位长公主眸子中露出些慌乱,忙低头端了茶盏似乎要掩饰那突如其来的失态。
曲莲敛了神色,心中泛起疑云。
方才她正是模仿记忆中母亲的笑容将右嘴角微微抬高了一些……母亲宋氏因着儿时磕碰过一会,嘴里右边缺了一颗牙齿,因此笑起来时右嘴角会微微上扬。
母亲曾因这个原因在年轻时极少露出笑容,还是父亲萧明诚后来宽解她右嘴角微翘,别有一番风韵,这才让她去了心中芥蒂,渐渐的爱笑了起来。
寿春长公主在见到她的笑容后,这般失态,竟有些受到惊吓的意味。
若不是心中有鬼,何至于此?!
想到此处,曲莲的心里冷了冷,别了头去,不再去瞧她一眼。
宴厅中的各桌上已然摆满了茶点蔬果,更有各种时令小食十分丰富。戏台上也开了锣,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文。
因临着院中湖泊,春风阵阵送来隔岸的花香,倒是一派融融的景象。
曲莲见一切妥当,又觉得身上有些疲累,便自到了宴厅边上的厢房暂且些些。
染萃正在此处等着,见她进来时竟有些摇摇欲坠,忙上前扶了她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了下来。此处正是宴厅的一侧,透过窗户便能瞧见宴厅处的情景,便是有事也不妨碍更是能第一时间得知。
曲莲坐在炕上倚着红缎面绣金钱蟒的大迎枕,又喝了一杯参茶,这才觉得身上缓和了一些。转眼瞧见染萃还在一边,便问道,“世子怎还没回来?”
裴邵竑说是午宴之前能赶回府,可瞧着午宴都开始一会儿了,还没瞧见他人。
染萃听她问起裴邵竑,便回道,“方才罗管事已经派人去催了,说是连庆回了话,宫中恰有差事着了世子爷去办。世子爷恐怕还要得一会儿才能回来。”
曲莲听了,点了点头,觉得身上困顿,便遣了染萃去宴厅盯着,自个儿倚着迎枕闭了眼,想着小憩一下。
只是,眼睛虽闭了起来,身上也十分劳顿,脑海中却忍不住浮起方才寿春长公主瞧着她时那个惊恐又带着心虚的眼神。
脑海中纷纷杂杂的,一会儿徐府、一会儿是万咏秋、一会儿却又是寿春长公主。虽被这些杂念纠缠着,却因身体上的不适,曲莲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仿佛刚刚陷入沉睡,她便又被帘外传来的匆匆脚步声给惊醒了。
不等人进来,她便睁了眼自迎枕上直了身子。
染萃撩了帘子进来,面上带着些不忿。
见她坐在炕上瞧着自己,便上前低声道,“大奶奶,方才小丫鬟来报,说是那位表小姐在紫竹堂里闹了起来。”
在众位夫人小姐到了湖边宴厅之后,曲莲便着人将暂时安置在嘉禾轩的万咏秋送回了紫竹堂后面的院子。又着人偷偷叫了裴玉华去安抚一番,如今传来这个消息。恐怕是裴玉华也不耐烦万咏秋,丢下她自回了宴厅。
曲莲叹了口气,自下了炕。
染萃瞧着她泛着白的脸色,不禁担忧道,“大奶奶,您何必去掺合她的事情。不若就将此事告知夫人,她爱折腾就让她折腾夫人去。反正是夫人娘家的小姐,这是瞧着咱们府上进来日子安稳,来添事儿的吧。”
听了染萃的话,曲莲有些哭笑不得,心中的烦闷倒是因她这番胡言乱语散了几分。
只可惜,在这世上,但凡是人总有为难之时,难道每到为难之际便抽身躲过或是推给他人?这种事情,也就是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能说的出来。
再者,染萃领的是丫鬟的月钱,身上担着的自然也不过是伺候人的差事,宅门中的繁琐事情与她却是无多少关碍。但是曲莲不一样,她在这院子里过活,每日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又被人称呼一声大奶奶,更管着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物,自要担起这幅担子。
不管她是不是乐意,既然走到这一步,便要做这一步的事情。
便是徐氏,身为侯夫人,难道就没有为难之事?
曲莲身上疲惫,也懒得跟她解释,着小丫鬟吩咐了一下裴玉华后,便领着她去了紫竹堂。
一进紫竹堂,还未到后院,便见万咏秋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暗自垂泪,一双妙目已经哭得如同桃子一般。
见曲莲进了院子,把守在院门处的两个婆子便讨好的向曲莲请了安。其中一个有些忐忑道,“大奶奶,表姑娘不愿回房,非说要去寻夫人。咱们想着,不若就让她在紫竹堂等着夫人回来。表姑娘嚷嚷着要出院子,咱们可一步未让。”
曲莲没应声,只瞧着坐在石凳上的万咏秋与那个此时正在低声宽慰她的人……
没想到夏鸢竟不知何时到了紫竹堂。
曲莲看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便立时道,“大奶奶,咱们将表姑娘自嘉禾轩送回来时,林姨娘便跟了上来。说是方才在嘉禾轩宽慰了一阵子,再说说话便能好上一些。奴婢想着也有道理,便让她跟了过来。”
若是真能宽慰到点子上,何故越闹越大。
走进院子时,便瞧见二人在那窃窃私语,那名叫做若梅的丫鬟更是站在院中与两个婆子对峙。瞧那样子,恐怕破口大骂这种事也是做过了的。
曲莲只让那两个婆子在院外守着,还想着到底也该给万咏秋留些体面,撕破了脸到底不好。
见那丫鬟凶狠狠的瞪着自个儿,曲莲也不在意,只行至距石桌有三四步远的地方,便停了脚,淡声道,“表姑娘,今儿是夫人的好日子,有什么事不能先等一等,非得在这当口闹腾?”
听她发了话,万咏秋也不搭理,只依旧垂着头哽咽着拭泪。
夏鸢听得曲莲的话,身上瑟缩了一下。
自打她抬了姨娘,曲莲也不用她每日来请安,她便只待在嘉禾轩的后院之中,也有些日子没有出来见人。曲莲更是有小半月没瞧见她,此时见她抬了脸,便打量了几下。见她面色憔悴,仿佛老了好几岁一般,身上再无年轻姑娘的鲜活气息,不禁在心中摇了摇头。
等了一会,不见万咏秋搭话,曲莲笑了笑转身便朝着院门走去。
染萃也跟着曲莲转身,却气不过冷哼了一声,小声道,“这可真是会折腾人。在这折腾半天不就是想让咱们过来么,结果人到了,到成了锯嘴的葫芦,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这句话轻飘飘的传到了万咏秋的耳中,却仿佛将她心中的火气与委屈一下子点燃一般。她蹭的自石凳上站了起来,哽咽着控诉道,“如今一个婢女也能这般挤兑我了?你们不就是瞧着我父母双亡、无所依靠吗?可我再不济,好歹还有个做兵部尚书的外祖父,还有个在户部任职的舅舅,我姨妈也是这霸陵侯府的侯夫人。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灶下婢女出身,兴许连父母是何人都不晓得。”
万咏秋这般说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曲莲的背影,见她停了脚步、后背微微的挺直了起来,便晓得自个儿说中了她心中不堪之事。心头一阵畅快起来,那话便更是憋不住了,“说不得你根本不是出身良籍,你的父亲说不准是个街头混混,你的母亲许是那勾栏院里的娼子!”
这话一出口,院子里所有的人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那两个婆子去了院门处守着,此时偌大的院子中,只有万咏秋奴仆和曲莲奴仆并一个夏鸢。
染萃红了眼,狠狠的等着万咏秋,恨不得上去给她两个嘴巴。
夏鸢愈加的瑟缩了起来,头低的只能看到头顶。
丫鬟若梅起先有些惧意,待见染萃这般模样知道她定是气的狠了,此时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万咏秋此时却又一下子坐倒在石凳上,口中犹在说着,“……可怜我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如今竟被这样的糟蹋,我还活着做什么?不若死了清净!”
此时却再也哭不出来,只嘤嘤做声,眼睛里瞟着曲莲,带着些出气后的畅快。
直到院子里寂静了下来,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海棠树簌簌的落下了一地的花瓣,曲莲才缓缓转过了身。
“这些日子一直未让表姑娘如意,我心中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今日便成全你一遭吧。”她顿了顿,将那两个孔武的婆子喊了进来,这才又看向愣住的万咏秋,口中却对两个婆子道,“表姑娘说她不想活了,瞧见没那株海棠边有一口井,你们便帮一帮表姑娘,让她达成所愿吧。”
、第116章 宴客风波(五)
万咏秋听着嘴角泛起冷笑;道;“不过这点子手段,你吓唬小儿呢?”
此时她身在裴府主母徐氏的正房院子里,她绝不相信曲莲敢在此处对她行凶。果然;那两个婆子听了曲莲的吩咐;瞪大了眼睛对视了片刻,眼中都有些不敢置信。不晓得曲莲虽说可是玩笑话。
曲莲冷冷瞥了那两个婆子一眼,少见的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她平日里在裴府之中向来十分温和;但时至今日裴府的仆妇下人们自是晓得她面上虽和蔼;但若对着不安分的仆妇向来也不手软。
此时听她一声厉喝,两个婆子浑身都抖了一抖。
左右是主子的意思;便是到了夫人那里;总有说头。况曲莲自是那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性子,便是受了夫人责罚,也绝不连累奴才。退一万步,不是还有世子爷吗?世子爷对大奶奶的好,这府里长着眼睛的人都瞧得见。
想通了此处,两个婆子便朝着万咏秋走去。
万咏秋怎么也没想到,曲莲这一回竟是来真的,眼瞅着两个婆子木着脸朝着她走了过来。她突然觉得身上发寒,曲莲的眸子如同深渊寒潭一般,那冰冷的眼神仿若实质一般重重的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突地惊声尖叫起来,便要朝着紫竹堂内室跑去。
丫鬟若梅此时也反应过来,几步冲到两个婆子面前,试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