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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涌读论语-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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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家当然并无民主的观念。民主在西方前近代的历史中也几乎是绝无仅有的特例,而且一直是个反义词,名声不好(对此我们下面再仔细讨论)。不过,儒家倾向于限制君权的共和或寡头的第二种路向,反对官僚化的君主专制,却是没有太多疑问的。从这个角度分析仲山父对宣王的劝谏,就会有一些很有意义的结论。

    《周语》中说周之先祖“自窜于戎、狄之间”,恐怕至少属于半游牧状态。这一传统留下来的礼制有两个重要面向:第一,王与民有着“战友”般的关系,打仗也好,生产也好,经常一起共事。第二,即使从游牧转化成农耕,农耕形态尚不稳定,特别是耕地本身还不稳定,土地资源的潜力不好预知,无法根据田亩数字确定固定的税收标准来满足君主的财政需求。一般而言,国王、诸侯有自己直接控制的耕地,“借民力而治之”,以维持必要的财源。也就是说,臣民对君主的义务不是以固定的租税而实现的,而是以提供一定的力役和兵役而实现的。

《学而时习之》 第二部分 专制君主为什么成为胜者?(4)

    《周语》记宣王即位后“不籍千亩”,韦昭注曰:“籍,借也。天子田籍千亩,诸侯百亩。自厉王之流,籍田礼废,宣王即位,不复遵古也。”也就是说,天子本来有自己控制的千亩土地,百姓有义务来帮助他耕种,他自己也必须遵守礼仪,出来带头与民共耕,这样国家基本的财政资源才能保障。宣王放弃了千亩的经营,虢文公马上劝谏说“不可。夫民之大事在农,上帝之粢盛于是乎出,民之蕃庶于是乎生,事之供给于是乎在,和协辑睦于是乎兴,财用蕃殖于是乎始,敦庬纯固于是乎成。”意思是国家财政的资源都出于此,社会的和谐、民风的敦厚也都基于此,万不可放弃。宣王不听,导致了和姜戎氏战争的失败。兵败后财源枯竭,又没有经营自己的“千亩”,自然只有通过登记人口来收税这“料民”之一途了。

    仲山父为反对“料民”而对宣王的劝谏,也是在这个背景下展开。他援引古制,称先王无不“审之以事”,并举出“治农于籍,蒐于农隙,耨获亦于籍,狝于既烝,狩于毕時”等活动。仔细分析一下就可以看出,他举出五事,三项是狩猎,两项是“籍田”,即“借民力”治“千亩”,与民共耕。可见从财政的角度看,耕地尚不像后来那么可靠,对狩猎的依赖依然很严重,游牧经济的痕迹甚强。144更重要的是,这些田猎是共同体的公共事务,籍田也一样,王与民共同参与。如果国王重视这些活动,按时参与,那么就和老百姓在一个面对面的共同体中共事,当然也就熟悉自己的百姓了。所以仲山父在细数这些活动后,称它们“皆习民数者也”,即国王了解百姓的机会。如果国王对百姓有面对面的亲密关系,还统计什么人口呢?这是他质问“又何料焉?”原因。

    宣王在战败的穷途末路之中,为解决自己军事活动的财政需求,想出了“料民”这一主意,其背后大概也有些类似后世的法家那样的人物给他“支招儿”。只是儒家垄断了当时的文字,对此不屑于记录而已。“料民”的逻辑也不难理解:如今周民基本已经成了定居的农人,每家拥有土地的数量、亩产等等,并非全然不可预料。如果将人民登记在册,根据土地的产量按一定标准征税,就会给国家奠定稳定的财政基盘。这样的国家机器,比起按季节召集农民到王地上干活儿、在农闲时带着臣民出去打猎、根据最后的收获来决定王与民之分成的王权,当然先进多了。这大概也是农业官僚制度的最早萌芽吧?

    仲山父反对“料民”,肯定有经济上和财政上的原因。试想,当时农业还未成熟,土地要不断轮耕,甚至耕无定土,又处于金属工具以前的时期,大规模的水利工程也不可能。(所谓大禹治水,多是后人附会。《尚书…禹贡》一篇,后人视为治水之作,实际讲的多是地理勘察,全篇充满“播”、“道”、“入”、“过”、“汇”、“溢”等,讲的是水性、水流,即孟子所谓“行其所无事”,并非水利工程。参见辛树帜:1964。)在这种状态下,如果登记人口、确定固定的税收,那么稍有天灾,农民不仅破产,国家财政也立刻空虚。

    不过,《国语》所注重的倒不是这方面。《周语》中仲山父所强调的是,国王在田猎和籍田中,与民共处、面对面地了解民情,并为老百姓树立一个直接的道德典范,这样才能国泰民安。远古共同体中国王的权威,如果用韦伯的话来说,既是传统的,也是奇里斯玛的,而不是体现在官僚制度中的理性的(此三种权威,容后再论)。国王不仅要守古制,还要时时在共同体成员面前展示自己个人的德操和魅力。或者用恩格斯的归纳,在原始共产主义的部落中,公共权力并没有从一般百姓的权利中区分出来,更无法用来对抗老百姓的意志。万事都由部族的大会决定,每个成员都有发言权。部族的首领是在人民中间的一分子,是个众望所归的人物,而不是在人民之上的统治者——那时没有所谓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区别。在《荷马》史诗所描述的古代希腊,我们找不到人民被强迫做一些他们不情愿的事情的例证。(FrederickEngels:167;230。)西周早期,大概还有这种氏族民主的强大传统。王与民共处是基本的社会规范。这也是为什么前面提到的虢文公劝谏宣王“籍田”,强调通过这样与民共处,“和协辑睦于是乎兴,……敦庬纯固于是乎成”。相反,“料民”则是以国王脱离民众为前提、建立一个在民众之上的权力,使国王不必面对面地和百姓共处,只是高高在上地按帐目收税而已。这样像操纵机器一样管理国家,岂不使大家都离心离德?所以,仲山父教训宣王:“不謂其少而大料之,是示少而恶事也。临政示少,诸侯避之。”我这里把“少”翻译成“很少参加籍田、田猎等共同体的活动”,并进一步引申为“少德”、或“对政事和人民漠不关心”,也是从这一脉落中而来。

《学而时习之》 第二部分 专制君主为什么成为胜者?(5)

    尽管《周语》对“料民”大力谴责,而且指出这是西周灭亡的原因之一,但这一方法,恐怕正是西周有别于商的地方。《孟子·滕文公章句上》中说:“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彻者,彻也;助者,籍也。”杨伯峻运用郑玄对《论语·颜渊》中“盍彻乎?”的解释:“周法什一而税谓之彻;彻,通也。为天下之通法。”我们至少可以判断,周代恐怕已经通过“料民”而采取了赋税制度。孟子接下来对“彻”没有评论,只是借龙子的话说:“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表示对籍田的赞许。而在《公孙丑章句上》中,他则直截了当地说:“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这一立场,拥护籍田而反对“料民”收税,和《国语》的观点是近似的。有学者指出,孟子的说法简化了古代的田制。周代因袭了夏商的贡、助之制,这从《周语》对籍田的赞颂,并将之称为先王之制中可以得到证明。但“彻”似乎为周代特有之制。《诗·大雅·公刘》中的“彻田为粮”,可视为“彻”之始,实行于周人内部;后来则对被征服民众施行“彻”法。(周自强:978…979。)这一解说,甚合情理。周代崛起的原因之一,也许正在于其先进的农业和建立在农业之上的财政。

    春秋战国时代,随着铁器的普遍应用,农业技术突飞猛进,耕地面积扩大,农业的税源则成为越来越靠得住的财政收入。在这个阶段的开始,君主权力受国人和贵族的制约,对国人进行“料民”,恐怕会为人所恶,有所顾忌。但是,一旦有战事,就有借口垄断一些公共资源应付紧急的财政需求。同时,对被征服的民众,进行“料民”、推行“彻田”之法、令其提供固定的赋税,并不直接和国人、贵族的利益冲撞。只是不知不觉中,君主因为有了这些额外的经济来源,相对于国人和贵族的财政能力增大了,这当然也导致了其权力的增大。吉本道雅根据《左传》把春秋中期以来举行的军事演习列表显示:虽然“使民以时”仍然被尊重,但那已经是古制而已。在农忙季节春夏秋三季特别是夏季的演习,其时已经占了几乎大半。长达数月的军事行动也时有发生。(吉本道雅:94…100。)到了战国时代,战争更频繁,君主权力更大,对山泽的垄断更普遍普遍起来,所以孟子在这个问题上比孔子谈得多得多。

    这一过程,为我们从农业和财政的角度思考专制国家的形成提供了许多启发。韦伯比较欧亚的早期历史,得出一个结论:欧洲从游牧社会过度到耕种与畜牧混合型的农业,亚洲则从游动的农业转向为精耕细作。这样,在欧洲非常普遍的公有牧场,在亚洲就消失了。(MaxWeber:LI。)

    这一结论,使用着诸如欧洲、亚洲这类非常宽泛的空间概念,时代也异常模糊,缺乏历史学所要求的必要细节。但是,作为社会学中的“理想型”,对于解释历史则非常具有启发意义。以公共牧场所代表的公有空间,是共同体活动、培养成员彼此之间的纽带的重要场所。中国上古的田猎,就保持着这种公共性,并被纳入周礼的秩序中,颇有些原始共和主义的优美性。而“山林川泽”的开发,特别是秦国那种把荒野全变成农地的开发,则消灭了国人参与公共事务的基本场所,并把开发所得都用来加强君主的权力。君主权力压倒了国人的权利,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以后的中国历史,农民多是单一、孤立的小生产者,缺乏自我组织的能力,缺乏参与公共事务的意识,在君主专制面前可谓完全缴了械。到了明清时代,中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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