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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侍从上前一步,易连恺指了指宋副官:“绑在汽车后头,什么时候拖死了,什么时候解下来!”
“公子爷!”
“兰坡!”
高绍轩几乎是和秦桑同时叫了一声,尤其是秦桑的声音,几乎失了常日的温柔圆润。高绍轩瞧了她一眼,只见她脸上仍旧没有半分血色,声音却似镇定下来:“兰坡,你听我说句话行不行?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查个清楚明白,怎么能随意处置。”
易连恺冷冷的瞧了她一眼:“妇人之见!”
“兰坡!”秦桑见侍从就要上前捆人,忍不住变了脸色:“你这是草菅人命!”
易连恺回首冷笑:“我今天就是草菅人命,三从四德,女训女诫,哪一条轮得到你来多嘴?”
秦桑气得没有法子,却知道易连恺一旦少爷脾气发作,自己是无论如何拦不住的,只得求救似的望着高绍轩。高绍叶早就想要说话,奈何易连恺处置他自己的副官,怎么也算是易家家事,自己不便过问。见秦桑望着自己,心中明白她的意思。脑子一热,也顾不得许多了,上前劝道:“公子爷,此人虽然可恶,看在他曾侍从公子爷多年,还是审问明白再做处置吧。”
易连恺虽然骄矜,却不能不给高绍轩几分面子,所以笑了笑:“高少爷说的是。”脸色一沉,便道:“还用我再说一遍?”
侍从们不敢驳问,马上就找了绳子来,宋副官虽然不住叫冤,但侍从们哪里理他,捋了一大把麻树叶子揉了,塞进他的嘴里,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易连恺也没了打猎的兴致:“叫他们把汽车开上来,接我们回去。”
有侍从答应一声,纵马往别墅那边叫车去了。易连恺见侍从替潘健迟敷好了伤药,不由得道:“今天真是多亏了潘先生的好身手,不知道潘先生师承何人?”
潘健迟道:“潘某毕业于东洋陆军士官学校,在学校里学过些擒拿小术,没料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高绍轩“咦”了一声,道:“这个学堂我知道,在东洋非常有名,号称东洋的将军摇篮。不想去年以全校第一名毕业的,却偏偏是个中国留学生,闹得东洋人好生没有面子,我当时听家父说起,老人家还伸出大拇指夸了一声好,说这个学生,真替中国人争气。”
潘健迟淡然道:“高少爷缪赞了,那个中国学生,不过尽他自己的本份。中国人本来就不输于东洋人,考个第一名也不算什么。”
高绍轩有些不悦之色,说道:“潘先生言下之意,似乎对此颇不以为然,不知潘先生毕业的时候,考绩名列第几?”
他语气微带嘲讽,却不想潘健迟瞧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那个第一名,就是潘某。”
此话一出,不仅易连恺,连同秦桑乃至高绍轩都大吃一惊。秦桑惊得是,他出走数载,竟然是去了东洋,而且竟然以第一名毕业于士官学校。而高绍轩惊得是,这潘健池竟然就是自己一直颇为赞许的那个中国学生。
易连恺则是又惊又喜,说道:“原来高督军曾经夸赞的那个学生就是你呀!怎么不早说?来来!咱们今天晚上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喝酒,以来给你压压惊,而来多谢你今日救了我,咱们不醉不归!”
本来因为惊马的事,众人都觉得十分扫兴,此时易连恺又兴致勃勃,拉着潘健迟询问他当日在军校的情形。潘健迟也并不隐瞒,将军校的一些逸事都讲给他听。一直到汽车来了,易连恺还听得兴味盎然,于是对潘健迟说:“你坐我的车吧。”一转念觉得冷落了高绍轩也甚为不妥,于是道:“秦桑,你替我招呼高公子。”
秦桑也不愿和潘健迟回来,于是便点了点头。对于高绍轩,这倒是意外之喜,只是这喜,也不过一时片刻,因为在车上,他也觉得不便对秦桑说什么话,所以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幸好秦桑有满腔的心事,所以也低头无语,两个人沉默的坐在后座。高绍轩坐在那里,只觉得她身上一阵阵淡雅的香气,隐隐约约袭人而来。可是要说些什么,心里却是一片茫然,想起刚刚在山林间,她盼着自己出言救人,只是柔软无助的瞧着自己,那一种神色,真是让人觉得无限怜惜。如果她开口相求,自己说不定愿意替她做任何事情。只是这样一朵解语花,却偏偏早就名花有主。而且冷眼旁观易连恺对待她的态度,既不温柔,亦不体贴,实实只能用唐突佳人来形容。他禁不住常常叹了口气,只担心自己把持不住,说出什么有违礼法的话来。好在汽车开得很快,不一会就回到了易家的别墅。
易连恺请了高绍轩作陪,竟然将潘健迟当作上宾招待,特意命厨房预备了丰盛的晚宴。秦桑自回来后便上楼去了,到了晚间易连恺叫人上去催请,韩妈下来说道:“少奶奶头痛,说不想吃晚饭了。”
因为秦桑经常闹这样那样的小病,所以易连恺也没有当回事,只有高绍轩怅然若失。席间易连恺命人开了一坛乾平送来的好酒,他素来酒量不错,而潘健迟喝酒更是豪迈,这下大大对了易连恺的脾性,命人换了大杯。高绍轩虽然不擅饮酒,可是心事重重,难免借酒消愁。席间易连恺又不断询问军校之事,潘健迟语言简利,娓娓道来,如何在文试、武试中连夺第一,如何应对东洋教官的挑衅,如何山野和东洋学生在操场上决斗,最后如何揍得他们望风披靡……听得高绍轩连连举杯,说道:“当浮一大白!”三个人说得热闹,喝的也热闹。只是高绍轩不胜酒力,喝了几大杯救之后,没一会就醉过去了,伏在桌上,昏睡不醒。
易连恺见他醉态可掬,便命侍从进来,将他扶到车上,用汽车好生护送回去。
余下的酒还有一大坛,易连恺鱼潘健迟一边说话,不知不觉就将大半坛酒喝完了。依着易连恺的意思,还要再启一坛好酒,潘健迟十分诚挚地道:“公子爷,实不相瞒,在下今天晚上是舍命陪君子,如果再喝,在下只怕就要和高公子一般,要麻烦公子爷的侍从将我抬出去了。”
易连恺哈哈大笑,说道:“好罢,你手上还有伤,我就不勉强你了。”于是命人撤了残肴,又重新上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并几样清爽小菜。山间晚凉,只听窗外秋虫唧唧,不时有飞蛾被厅中明亮灯火所吸引,“啪啪”地撞在玻璃窗上,却飞不进来,于是停栖片刻,复又飞起盘旋,再撞到玻璃窗上。
潘健迟瞧着那飞蛾隔着玻璃窗扑扇这翅膀,沉吟道:“今日有一句话,潘某借着酒盖脸,想说出来,就是犹豫不决,不知当将不当将。”易连恺也已经颇有几分酒意,笑道:“今日你可是救了我的命,还有什么不当讲的?”
潘健迟抬头看着他,易连恺只觉得他目光灼灼,只听他缓缓说道:“潘某大胆,劝公子爷一句,今晚立时把那宋副官杀了,明日只说他是畏罪自杀,赏他家人几个钱了事。”
易连恺猛吃了一惊似的,扶着桌子徐徐站起来,目不转睛望着潘健迟,过了半晌,方笑了一笑:“潘先生喝醉了吧?”
潘健迟却从容自在,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公子爷此计本是滴水不漏,想必易连慎日后即使是知道了,亦无可奈何。堂堂高督军家的少爷当时正陪着公子爷,乃是绝好的人证,证明宋副官确实心存不轨,暗算公子爷。可是 如果公子爷一时心软留下宋副官这条性命,咦易连慎 的精明厉害,将来未必不借势翻盘。”
易连恺缓缓坐下来,随手拿过桌上的茶壶,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地道:“你说的这些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和老二虽然有些龌龊,但毕竟是同胞手足,你不用在这里挑拨我们兄弟。我只当你喝醉了,这样的胡话,下次可不要再说了。”
潘健迟一笑,道:“我不过是个外人,公子爷不信我是应当的。只是提醒公子爷一句,少夫人心慈手软,今日求情不成,明日保不齐就会想法子央求将那宋副官放了。公子爷含辛茹苦熬到今时今日,大好前程。。。。。。更有三千里江山如画。。。。。。”他轻轻笑了一声,“可莫被一个妇人耽误了。”
易连恺慢慢啜着茶水,沉吟并不作声。潘健迟将手中的牙箸往桌上一扔,说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已经都说完了,公子爷如若要杀人灭口,此时便给我一枪吧。”
易连恺搁下茶杯,仔细打量他,但见他一派洒脱不羁,似乎丝毫并不以生死为意。他方才一刹那确实动过杀机,但是见潘健迟这副样子,却油然而生一种惺惺相惜,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你今日才救过我的命,我为何要杀你?”
潘健迟却哈哈一笑:“公子爷是成大事的人,做的是天下大业的买卖,岂会拘泥这种婆婆妈妈的小节?何况就算今日我不救公子爷,公子爷也不过狠狠摔上一跤,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公子爷摔得越狠,巡阅使他老人家越是心疼。我今日拉住惊马,只怕还耽搁了公子爷这绝妙的苦肉计。公子爷如要杀我,心中怎会有半分愧疚?”
易连恺笑了笑,道:“你错了,我真的并不想杀你。”他颇有意兴地打量着潘健迟,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你瞧出端倪来?”
潘健迟道:“公子爷没露任何破绽,如果今晚当机立断杀掉宋副官,易连慎就算心有疑惑,这条苦肉计在巡阅使面前却也依旧是行得通的,正好顺便在老人家那里给老二栽点儿赃。。。。。。。让大帅他老人家认为,宋副官是事情败露后,被老二灭口。”
易连恺不由得放声大笑,餐室四面都是落地玻璃,密闭四合,他的笑声回荡在餐厅中,久久不绝。他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顺便给老二栽点儿赃。。。。。。这句话真是。。。。。。有趣。。。。。。有趣。”
“难道公子爷不正是这样打算的?一石二鸟,一箭双雕。既除去了对方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又让大帅对老二的所作所为不满。”
易家的家规倒是严谨,尤其禁嫖禁赌,更惶提纳妾。虽然易继培自己左一个姨太太,右一个如夫人,三个儿子却被他管得老老实实,易连恺玩归玩,在老父严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