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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爷一听,又回到梳妆台旁的那张靠椅上坐下,抽出一根烟,说道:“夫人,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你哪里知道,这世界上的事,都是乱七八糟的,国民党有国民党的难处,共产党也有共产党的难处。人家都说,那些共产党,心齐,不怕死,不讲私情,照我看,也未必尽然。人生在世,我总是这么看,那些再好的地方,也并不是太好,那些太坏的地方,也并不会太坏。你说共产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可算艰苦卓绝,我老马也是当兵的,没二话说,心里自然也有几分佩服。象这样的人,他把我打败,我也服他。
可他共产党也不是不讲私情,人生在世,谁不图个高官厚禄?就是共产党里面,这样的人也有的是。夫人说这些人为什么到河西来?照我说,一句话,也是想为自己打块地盘!”
马三爷说到这里,蝴蝶夫人插言道:“三爷这么说,我就更不明白了,河东那边,地盘还少吗?为什么他们偏要到河西来呢?”
“这一层夫人就不懂了。”
马三爷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就是因为张国焘和毛泽东闹矛盾嘛!毛泽东当了共产党的主席,张国焘不服气,也非要当共产党的主席。他在四川,不肯到陕甘来,自己另立了一个中央,自己封了自己一个主席。后来打了败仗,在四川站不住了,才答应取消他自己那个中央,往北来了。”
“三爷,张国焘是谁呀?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我就知道有个朱、毛。”蝴蝶夫人一面梳头,一面说道。
“张国焘也是共产党的一个头目。他现在是红军总政治部的主任呢!他的嫡系,就是从大别山拉出来的,后来又在川陕一带补充的四方面军。”
“就是到河西来的这些人?”
“对,到河西来的,就是他那部分的。这些人也是奉他的命令过来的。
为什么过来呢?就因为张国焘这人,还在和毛泽东闹分裂,想在河西打开一块地盘,自己当河西王哪!”
“共产党里也有这种人,争权夺利?”
“哼!都是人嘛,人还能没有私心?我就不信人没有私心,除非是泥塑木雕,活人就有个七情六欲。历史上君子,小人,贼寇,君王,奶奶的,照我看,都是一锅煮,成者王侯败者贼!就拿我马三爷来说,如今前呼后拥,妻妾满门,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完的富贵。可一旦败了,人家不也说我是土匪头子?”
马三爷说到这里,看那侍女还在给蝴蝶夫人慢条斯理的梳着头发,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站起身来,改口说道:“奶奶的,我上当咧!我讲了这么老半天,可你的头发,怎么这么个梳法?这一根一根的理,要理到什么年月?”
机灵、胆大、好奇,什么事都想知道的蝴蝶夫人,见马三爷等急了,一面向使女递眼色叫她退出,自己马马虎虎把头发挽成三根辫子,一面忍不住又问道:
“我还不明白,张国焘既然是到河西来为自己夺地盘,那这三万多人,为什么还跟着他跑呢?”
“奶奶的,他下面的人懂个屁,还不都受了他的骗?”
侍女走后,马三爷和蝴蝶夫人,又说了些什么,暂且不提。再说司马真美,被蝴蝶夫人救出以后,由那个年轻侍女领着下楼。找管事的人,给他找了个暂时的住处,并且给他发了一套勤杂人员穿的半旧衣服。又叫他剃头洗澡,忙活了好一阵,他这才坐在炕沿上,暗暗想:阎王爷还不叫我去报到,也好!看样儿,这蝴蝶夫人是个软面善心的糊涂虫!指望我真的投降服侍她呀!没门儿!……
他反反转转想了好一会儿,觉得怪困的,正要上床睡呢,那个侍女忽然又跑进小房,悄悄向他问道:“你怕不怕?”
小司马被她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口答道:“不怕!”
侍女听后,一面向房梁上看了几眼,一面说道:“不怕就好。”
小司马觉得她的话里有话,便向她问道:“丫头姐姐,你问我怕不怕干什么呢?我新来乍到,可什么也不懂呀!”
那侍女听见小司马叫她姐姐,心里怪欢喜的,便拉他在床边坐下,说道:“你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司马真美。”
“司马真美?这名字多好听!你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告诉你,我叫婵娟,你以后不要叫丫头姐姐,就叫我婵娟姐姐好了。”
“那你也不用叫我司马真美。我在红军里,首长和同志们都叫我小司马。你也就叫我小司马好了!”
那婵娟听小司马这么一说,心里感到十分投机,便又对他说道:“小司马,听我说,你晚上睡觉要惊醒点。”她见小司马听到这话有点吃惊,忙说,“是这么回事……不过,你日后见了马家的人,可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
小司马连忙点头,又把胸膛挺了挺说:“那自然罗,保证对谁也不说!”
“这就好,是这么回事:这间房是马家花园里的一间凶宅!你懂得什么叫凶宅吗?”
小司马摇摇头道:“不懂,不懂!”
婵娟说:“我不知道你们那里怎么说,这凶宅就是闹鬼的房子!听说,马三爷的大老婆就是在这间屋里上吊的!从那以后,凡是在这间房里住过的人,都会在半夜先听到窗纸沙沙响,接着就会看到窗外闪过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影……”
婵娟说到这里,声音颤抖起来:“人家说,那个鬼影在窗外磨蹭一会儿.便扒在窗台上,轻轻轻轻地伸出舌头,往窗纸上舐呀,舐呀。等到把窗纸舐破,鬼就从窗纸缝里钻进来了!
人家还说,这个鬼穿着一身墨黑墨黑的衣裳,腰里扎着一根象火一样颜色的红布腰带。她进房以后,先把那条红布带搭到梁上,然后乘着人睡熟的时候,再把红布带儿神不知鬼不觉地套到他的颈子上面,……”
说来也真怪,小司马不怕死,却很怕鬼。听到这里,脸色都白了。婵娟也很害怕,声音都有些变了。她抬头望望梁上那打弯的地方,仿佛那里真有绳子拉过的痕迹一样,望着望着,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他们默默坐着,过了好大一会,小司马才壮了壮胆子,先开口道:“婵娟姐姐,我是红军,不应该怕鬼。可是我小时候在家里,也听爸爸讲过鬼的故事。自从爸爸当了红军,虽然他说世界上并没有鬼神,可我还是怕呢!”
“啊!你爸爸也是红军?他如今在哪里?”
“他也在红四方面军,过了黄河以后,我就没有再见到他。在古浪打过一仗,就连音信也听不到了。”
“你想他吗?”
“想。等我回到部队以后,一定要去找爸爸,还要送给爸爸一样礼物。”
“什么礼物?”
“烟袋嘴,等我去买个烟袋嘴给爸爸。”
于是小司马讲了爸爸,又讲了仍在四川达县老家的妈妈,和可爱的小妹妹。讲了家里穷,上学没鞋穿,老师骂他、要开除他,以后他就赤着脚跟爸爸当了红军……
婵娟越往下听,眼窝里聚集的泪水越多,听到后来,“扑嗒”一声,一颗泪珠从脸腮上滚落下来。小司马望了望她,也含泪道:
“婵娟姐姐,你也是干人家的孩子吗?”
“干人?”
“噢,你不懂,干人是四川话,就是穷人。”
婵娟听了,点点头道:
“你说穷人,我这就懂了。我家怎不是穷人呢?你听我说,我家在高台城里,我爹本来在那摆一个小杂货摊子,后来因为缴不上捐税,被衙门传去,打输了官司,就把我在高台城插草卖了!”
“他舍得?”
“他也是没有办法呀!”
“你妈呢?”
“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了。”
“你后来呢?”
“后来我就被第一个人贩子买去,他把我卖到高台乡下一个地主家去。这家地主姓王,是高台县民团团总。后来我趁一个大风天跑了。跑呀,跑呀,跑到黑河边上,过不了河,就披团丁抓了回来。王团总就把我吊在梁上打。
又把我卖给了第二个人贩子。第二个人贩子把我卖给山丹县城里的一个皮货商人。那商人又把我卖给了第三个人贩子,第三个人贩子就把我带到凉州城插草为标,找主出卖。我那时虽然只有十二岁,身条却长的不矮。人贩子见我长的好看,便给我起名婵娟,想从我身上捞笔大财,所以小主来买,都叫他回绝了。后来,正巧马三爷骑马过街,瞧见了我。他二活没说,当时就出高价,把我买了下来。从此以后,我就当了这蝴蝶夫人的侍女了。”
婵娟说到这里,收住话音,用红袄袖儿,擦眼角上的泪痕。
小司马心里非常难受,沉吟半晌,才低声说道:“婵娟姐姐,本来我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我的身世就够苦了,谁知你比我还苦!马三爷不杀我,我暂且在这也行,不过我一定要走的!等我从马家花园逃出去以后,我一定带着红军来救你。一定的……”
小司马说到这里,抬头望望婵娟。他以为婵娟一定会高兴得什么似的。
谁知她脸上只浮起一缕惨惨的苦笑……过一会儿,扑簌簌的泪珠,就象打翻了的珍珠盘儿,从两只大眼睛里,滚落在小红袄的前襟上,和穿着绣花鞋的脚尖儿上。
小司马望望她,她望望小司马,两人相对无言。这时,那月色迷离的窗外,从蔽静无声的空气中,忽然传来几声深远怆凉的钟声。那钟声一声接着一声,播向凉州城的每个角落,似乎要把天下的愁思都包容进它那郁沉的古韵之中。
婵娟听见钟声,立即起身说道:“天已不早,你快歇着吧,我也该上楼看看去了。”
说着,急忙往外走,刚刚走到门口,又忽然回转身来小声说:“司马兄弟,这马三爷多变多疑,喜怒无常,杀人眼都不眨,马家花园不是久留之地,你背着红军这份名声,将来园子里有个七差八错,总逃不掉要怪罪你的。到那个时候,蝴蝶夫人再说好话,也救不了你了。你要走,不如早些找个机会,逃出这个园子,远走高飞。你若有朝一日长大成人,功成名就,你不用打听我在哪里,只朝着凉州城这边,对天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