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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桑乐一直心神不定。无论是上课还是做其他事情,桑乐都很难集中精力。尤其是到了十点钟之后,桑乐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母亲什么时候会到学校来?母亲究竟会不会来?——母亲外出旅游,今天早晨回家。如果她很快就能得到什么消息,那么她现在差不多应该在这儿出现了。
在女生宿舍楼的前面有一个圆形的花坛,桑乐就在花坛边坐着,手里拿着书,做出个看书的样子。她的目光,她的心思却在宿舍楼前的那条甬道上,如果母亲来,桑乐就能在这儿截住她。当桑乐和母亲会面时,桑乐不希望有同宿舍的人在场。
眼看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许多人都去了饭堂。桑乐瞧见吕藻拿着饭盒往女生宿舍楼这边走,她正想起身避一避,吕藻眼尖,远远地扬起饭盒喊,“桑乐——”
桑乐只得应了一声。
吕藻走过来说,“该吃饭了,还坐在这儿干什么。”
桑乐说,“有点儿事儿,你先去吧。”
吕藻却挨着她坐下来,“乐乐,你信不信那句话,事情压在一个人的心上很重,如果说给另一个人听,就会轻一半。”
“我没什么事情呀?〃 ”不对吧。听说,杜晓强出事了。“ “是嘛,你这么关心他呀?〃 桑乐笑眯眯的,做出诧异的样子来。
吕藻摇摇头,认真地说:“还有,那天咱们在医院拿到你父亲的病历之后,你又去办了什么事?〃 ”哎哟,“桑乐敛了笑,”我说呀,你关心的是不是太多了?〃 “你让人不放心,真的,不放心。”吕藻忧郁地说,“我能感觉到,你的负担很重。我只是想,帮帮你。”
一种温柔犹如月影一样浮上桑乐的面颊,她望着吕藻轻轻地说,“可是你帮不上忙,我的小朋友。”
吕藻再要说什么,桑乐却忽然向什么地方看了一下,然后就偏转了头。极度的失望使桑乐的脸色陡然暗淡下来,犹如寂灭的灰烬。
那是母亲!摇摇曳曳的长裙,圆圆鼓鼓的身躯,丰满得好像一只从藤叶间坠出来的熟透了的荀瓜。
“小乐,小乐!——”母亲看见了女儿,她急切地招着手。“妈,你回来了。”桑乐站起身,淡淡地说。
“今天早上,七点半钟。”母亲紧紧抓住女儿的手。
桑乐闭上了眼睛,她想象着七点半钟到眼下这段时间里,母亲可能做了些什么事情。
“哟,小乐,你的手这么凉?〃 母亲惊奇地说。
桑乐睁开眼睛,把手抽了回来。“妈,怎么这时候到学校来了?”
母亲顿了顿说,“妈想你了,妈来看看你。”母亲望一眼站在女儿身边的吕藻,又说道,“你们还没有吃饭吧?妈带你们上街吃。”
桑乐说,“吃过了,我们刚吃过。”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吕藻使眼色。
吕藻只好点头,“哎,哎,是的,阿姨,我们刚吃过。”
母亲变了口吻,用一种家长的语气说,“小乐,跟我一起回家,妈还有别的事儿。”
“不行,我们也有急事儿,”桑乐指指吕藻说,“你看他就是来找我的,我们这就走。”
吕藻在旁边一迭连声地说,“是啊,是是是。”
母亲的语气又软下来,“孩子,妈真是想你了。今天晚上能回家吗?”
“不回,”桑乐说,“等星期天吧。我们有演出任务,这几天学校有排练活动,不信,你问问我们同学。”
“没错,没错。”吕藻在旁边比划着弹琴唱歌的样子。
桑乐扯了扯吕藻,然后对母亲说:“妈,我们得走了。”
“孩子,你今天真的不回去呀?〃 母亲呆呆地站在那里。
“真的不回去。”桑乐不容置疑地回答。
母女俩就此分手了。
吕藻被桑乐扯着离开花坛,他一边走,一边频频回首,看着桑乐母亲那踽踽独行的背影。
“喂,你怎么这样对待你妈妈?”吕藻说。
“你别管,这不关你的事。”桑乐不耐烦地皱着眉。
吕藻只好耸耸肩,噤了声。
桑乐带着他,向学院的后门走。吕藻说,“干嘛干嘛,食堂在那边。”
桑乐说,“不想吃食堂的饭,想到后街吃凉皮儿。”
学院后街上的“芳洁小吃”店是两个姑娘合开的饭铺,常去的食客也几乎都是些女生。吕藻跟着桑乐走进去的时候,那些女生们相继抬头,她们望望吕藻,再望望桑乐,然后就叽叽喳喳地开起麻雀会。吕藻早就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桑乐最近也风起云走的,自然免不了让女生们议论。
吕藻要了一份凉皮儿,三份担担面。凉皮儿是给桑乐的,担担面留着自己享用。吕藻其实有点儿怕辣,而且辛辣对于吕藻唱歌的嗓子多有不利,可是此时也只有尽力克服了。桑乐自己说是要来吃凉皮儿,然而坐下来却没有一点儿要吃的意思。一双筷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就是不往嘴里放。吕藻心里想,唉哟,瞧她心事重的,该怎么给她开解开解才好。
于是,吕藻就说,“桑乐,有些事情,其实不怪你。”
桑乐回回神说,“嗯,什么事情?〃 ”那个姓杜的英雄,在自己的手腕上放血呀。“
“嗒——”木筷子使劲儿戳了一下,把几根无辜的凉皮儿罚到了桌子上。
唔,恼了,恼了。怪自己,怪自己,没有叨到点子上。吕藻心里忖着,于是他像犯了错误一样低下头不再说话,只管往嘴里扒着担担面。
两人面前的小桌子很静很闷了,只听到吕藻吃辣了之后的哈气声。
桑乐忽然开口说,“哎,吕藻,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呀?〃 ”可笑可笑,这是幼儿园小朋友回答的问题嘛。“吕藻故意挺挺胸直直腰,就像小朋友在小板凳上坐直了,要回答阿姨的问题。
桑乐目光灼灼地等着他回答,看得出来,桑乐是认真的。
吕藻想了一下,回答说:“在感情上嘛在生活中嘛,是更喜欢妈妈的。”
“噢,你是亲妈派。”桑乐说。
“可是在精神上,更亲近的是父亲。父亲是孩子们生活中的精神支柱,尤其是对于男孩子。”
“不,对女孩子来说,也一样。”
桑乐忽然推开碗,从桌前站起来。
“对不起,我得回家了。”
吕藻觉得奇怪,“喂喂,刚才你不是对你母亲说,你不回去嘛。”
桑乐怔怔地说着,“不,我要回。”径自往外走。
吕藻跟在后面提醒着,“你别忘了,下午还有课。”
桑乐走得更快,走得更坚决。她的嘴里好像在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的目光似乎在瞧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她是那样的一种神态和举止:仿佛心已浮远,仿佛魂已出窍了。
“桑乐,桑乐,”吕藻忧心忡忡地跨上一步,挡在她的面前。“我想跟你一块儿去——”
桑乐回过神来,默默地握握吕藻的手。
吕藻感觉到对方的手异样的潮热,异样的软弱。
就这样,桑乐带着吕藻来到了位于老城区她家的那个小院前。仲夏的午后,阳光毒辣,人们慵于午休,四下里静得出奇。葡萄藤在小院的门头下遮出一片浓荫,桑乐带着吕藻钻了进去。
褪了色的门侧框上有一个圆形的门铃,桑乐呆呆地望了一会儿,然后才抬手按下去。
铃响了好一阵,小院里没有回应。
“果然,果然——”,桑乐喃喃自语。
“果然什么?〃 吕藻问。
桑乐没有答话,她拿出钥匙,开了院门。家里果然没有人,母亲果然呆不住,桑乐能猜到母亲去了什么地方,去找什么人。
起居室的茶几上零乱地放着洗漱用品和几个宾馆用的一次性牙刷、小香皂、洗发液什么的。沙发上随手丢着写有旅游团名称的简易凉帽,旅行袋,折扇,土特产和小食品……母亲显然无心收拾这些东西,她在家里呆不住,她的心思在哪里?
“你们家挺——安静。”吕藻搓着手,四下打量着。他只能找出“安静”这个词来褒奖桑乐的家,他想寻一块场地以安置他的屁股。
“请,坐这儿吧。”桑乐顺手拉过一张木椅,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筒饮料,打开给吕藻。
“谢谢。你坐,你也坐。”
“不了,你先歇歇,我到那边去一下。”
桑乐丢下吕藻,迫不及待地去了她自己的房间。桑乐一眼就发现了书架的变化,最上面格层中的几本厚书改变了位置,显然有人动过。床头柜里放着桑乐的相册和一些零碎物品,也被翻得颠三倒四。桑乐再打开壁柜,把目光投向搁架上放着的那只棕黄色的牛皮箱。这个父亲留下的遗物静静地躺着,看上去似乎不曾受过什么打扰。桑乐把皮箱拿出来,放在她的单人床上,然后将手伸进箱盖外面的夹层里。桑乐的指尖在终极的地方触到了凉沁沁的小钥匙,它还在那儿,似乎也不曾被人动过。
桑乐用这把钥匙打开了皮箱。
它不见了!那个陈旧得像文物一样的厚牛皮纸袋,那个装着父亲魂魄的死亡病历。
嘿嘿,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心底冷冷地笑,她果然动了,果然!
其实,桑乐是有意把那病历放在这儿的;其实,桑乐是有意对路金哲说,“原件收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桑乐失神地用手抚弄着箱子里那个柔软的小绒帽,抚着绒帽里裹着的那个核桃木的相框。抚摸父亲的感觉若有若无地在手指间粘着,让她困惑,让她迷惘。
她恨恨地想,她一直以为这里藏着的秘密仅只属于她,其实,她一直是在母亲的掌握里,她一直是在母亲的监视里,她并没有躲开母亲那无处不在的目光。
她本该想到,这只属于父亲的牛皮箱,自然也属于母亲,母亲理所当然地会拥有另一把钥匙。
莫名的愤懑冲决而起,桑乐掉头进了母亲的卧室。
母亲的床头边上摆着那只四平八稳的旧樟木箱,老式的箱架犹如囚笼似的围箍着它。箱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