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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也不行啊,放眼四周,个个饿得眼发蓝,打地主?地主家也没余粮呀。
人饿久了就发傻。出太阳的时候,士兵和老百姓都在场院里坐着,你看我我看你,木木呆呆的。况玉纯政委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得给部队找点事情做,还不能费体力。政治处李庭桂主任想了个主意,学文化!把战士们按水平高低分成好些班,有的念报纸,有的认生字。刘大爷算是有学问的,还作为老师,被派去给“文化班”(就是扫盲班)上课,识字课本是李主任编的,第一课是——老大爷老大娘大哥 大嫂 小弟弟 小妹妹 我们是人民的八路军。
这认生字的确难倒了不少人,可战士都很认真。上课时借老乡的门板当黑板,下课后把门板还了,大伙就到人家门口蹲着,偏着脑袋看字迹,拿木棍在地上学着划。房东老大娘乐了,说“八路军给咱家派了好些个歪脖子门神”,二连的刘长生,一边刷马一边用手指头在马身上写字,写到一半忘记了,于是他的手就这么举着,冲着马屁股发呆,大家看见了都笑,说这小子魔怔了。
上了几节课以后,刘大爷就被抽调到军区学习班去了,这次不是去学文化,而是参加军事培训。各部队的操练停顿了,可战斗骨干的素质提高却不能放松,为此,军区抽调了部分战士进行轮训,学习班学员的伙食定量比教员和军区首长还要高,不饿肚子,每天训练。主要是提高射击、刺杀、爆破和工兵作业技术,也学习看地图认地形和步兵战术。刘大爷是骑兵,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很新鲜,学得也很起劲。
有一次战术演练,轮到刘大爷当组长,两边各十几个人,比赛看谁先占领一个小村子。老刘心想这还不简单,带着大家数一二三就开跑,结果气喘嘘嘘还是慢了一步。输了的人不服气,说对方的距离比他们的短,不公平。结果教员骂他是“猪脑子”,说“你们地势高,他们地势低。如果你不急着往村里跑,先在那边坡上架几杆枪,他们还敢跟你比赛跑么?在战场上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讲”。刘大爷顿时觉得这战术里面还真有学问,兴趣更浓了。
学习结束时,陈司令来讲话,主要说战术理论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多动脑子总结经验,打得巧才打得好;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有什么武器就打什么样的仗,机枪大炮是武器,土枪长矛也是武器,甚至毛笔标语也是武器,要发挥我们的长处,牵着敌人鼻子走。
轮训毕业再去锻炼,实际上就是参加武装工作队。
当时,上级已经明确指出,不主张大规模机动使用民兵,认为大批集中民兵,不仅不能发挥更大作用,反而容易使其丧失战斗力。所以很多地方部队都分散了,除号召一部分人参加县区武装打游击外,在“不丢失一枝枪”的原则下,其余民兵陆续回到乡里,生产自救,配合抗日政府开展斗争。而八路军则抽调部分人员和区干部一起组成武工队,深入敌后给群众撑腰,并开展各项工作。
武装工作队里除了刘大爷这样的八路军战士,还有区干部。一般一个组七八个人,如果组成队就有二三十人了。武工队经常去敌占区,其实那些地方以前都是游击区,有的甚至还是根据地,大扫荡之后丢失了,现在正慢慢恢复。队里总有本乡本土的人,所以出任务之前,既不必事先通知谁,也不用找人带路,说声出发就摸着上路了。不过毕竟是在敌后秘密活动,白天住下研究工作和休息,夜晚行动,路上没人说话、咳嗽,连喘气都得憋着点,通过敌人据点旁边都不会被发现。
武工队每次出去,任务各不相同。有时候是摸情报,就是到了目的地附近的村庄,找个地势比较安全的人家,悄悄地进屋,先对房东进行教育,从对方的利害说起,使他容易接受,然后再询问当地情况,拿小本子记上。驻一村,只有一家人知道,多走一些地方,再把情报对照起来,就可以画一个图表,标明敌人的据点、兵力、兵种,以及群众基础和我们活动的条件,甚至还可以了解到敌人内部的一些情况,做到知己知彼。
更多的时候,武工队有宣传的任务。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中心口号,主要是教育群众克服“和平”幻想,坚信抗战一定能胜利;号召群众团结起来,监视坏分子,保卫自己的利益;在经济上,宣传在灾荒时期,八路军不增添老百姓的负担,鼓励大家坚壁清野,反资敌,“如果资敌,就是把敌人养肥了,使他们更凶狠地来杀害自己”。
搞宣传,采取的是“空讲话”的办法,很有效。武工队夜里摸进村子,四下警戒,宣传员选个高地方站好,拿个梆子敲几下,“老乡们,大家坐起来听消息……”,然后这边开始讲,乡亲们不点灯不起床,趴在炕头上就能听。宣传员讲话简短、明白,说清楚一个问题,武工队就迅速离开。一晚上走几个村,第二天就传得神乎其神,若是再遇到赶集,那更是到处都知道了。
队里也有能写信的文化人,了解到谁在帮鬼子汉奸办事,就写一封信投到他家门上,严肃警告,不许死心塌地替敌人效劳!并且,还要求他在多少多少天内,找到多少多少户人家担保,证明他没办坏事,然后再把联保信放到什么什么地方……收信人吓坏了,第二天赶紧四处讨好发誓,求人担保,因此对乡亲们也就不敢太欺压。有的地主,吓得把收来的公粮还给农民(这叫做“倒粮”),有的乡长、保甲长,赶紧辞职不干了,说“八路没走干净,再干下去就没命了”。
但是,日本人的赏赐,使一些汉奸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暴富起来,这对部分民族意识薄弱的人具有着很大的吸引力。武工队一手搞宣传、一手拿枪,对这种“坏中坏”,当然是坚决镇压,杀一儆百。刘大爷是队里的战斗骨干,杀汉奸除恶霸,自然最拿手。
但是,有一次执行任务,可真叫这个久经沙场的战士痛心了。那是在刘大爷的老家南宫县,乡里有一个混混痞子,从来就偷拿骗吃、不走正道,原先参加过会道门,后来投靠了日本人,帮着搞“剔抉”、“宣抚”,还强迫抗属“检举”、“自首”,罪行累累。这小子也知道八路军要除掉他,整天东躲西藏,不好找。一天夜里,武工队打听到他在某村一个小寡妇家睡觉,立即赶过去,翻院墙踹门,把他给堵上了。
一进屋,刘大爷就楞住了,这小寡妇是他堂姐!原先,她可是家乡有名的漂亮人啊,懂礼貌爱面子,刘大爷参军时的衣服和挎包都是她送的,几年不见,她怎么竟和这混混痞子搅在一起了呢?
小寡妇哭闹着不让拉走汉奸,还说“这是孩子他爹”,可她抬头看见刘大爷,立刻就不吭声了。八路把汉奸拉到村口,抬手就崩了,其他人还在讨论怎么处理小寡妇,刘大爷铁青着脸说“放人!”。队长虽然不是本地人,不了解情况,但他经验丰富,看见老刘气得浑身发抖,马上就把那女人给放了。
第二天,队长把队伍带到刘大爷的家乡,让他回去看看。当时,家里门关着、屋里也是黑的,翻墙进去,听见有人说话,知道是他父亲的声音,于是叫开了门。老人家激动得不行,说“听人讲,你前几个月被打死在枣强县的一个道沟里,头朝南脚朝北,瞧得清清楚楚,我和你伯父还去找着收尸……”,老母亲也哭着说“你叫门的时候,我还以为孩子死的屈,阴魂回家了呢”。又问了几句,才知道是保长家儿子造的谣,武工队立刻就把那家伙抓了来,说是要枪毙,老刘大爷做好人求情,八路军于是警告说“先记上一笔,再搞破坏就严惩”。保长儿子失魂落魄,连说“再也不敢了”。
在家聊家常的时候,刘大爷讲到堂姐的事,十分气愤。俩老人家想了想,说“她的事,我们也知道……孩子啊,你也别太怪她,她那是饿的……”。
的确,在那个年月,无依无靠的寡妇实在太多了,苦难中的人们,又怎么能苛求所有不幸的妇人都成为烈女呢?
都说;“战争让女人走开”。可是,战乱中的苦难,女人们又何尝躲避得开呢?
经常协助八路军行动的地方干部,有一位冯大姐(其实是她丈夫姓冯,她是“老冯家的”),是个很刚强的中年妇女,能说会道,办事既果断又有条理。在敌后活动,无论环境多危险、条件多艰难,她毫不示弱,甚至从来不会显得疲倦,大家都很佩服她。
冯大姐的丈夫很早就参加了抗日组织,帮八路军跑交通。有一年鬼子清乡,正值河里涨大水,敌人把渡船封锁了。她十四岁的儿子知道父亲水性不好,就抱了一串葫芦泅到对岸去接人,结果这一去就没回来,几天后在河边见到尸体,父子俩搂在一起,身上除了枪眼,还捆着那串葫芦……
冯大姐原本是家庭妇女,这以后就参加了抗日活动,先是在村里工作,凭着自己出众的能力,逐渐到区里、县里担任了领导职务,后来成为地方工委的委员。据说参选区干部的时候,冯大姐还创造了一个记录。当时是搞“投豆选举”,候选人坐在前面,后面桌子上放一个碗,投票人列队从背后走过,中意谁就在相应的碗里投一颗豆子。结果,其他人的碗里还是空的,而冯大姐碗里的豆却已经盛不下了。
然而,这么一个能力出众、深受群众敬佩的干部,在抗战胜利后却突然辞职不干了,原因是她仅存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商铺伙计,她要去和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起。当时,各级领导都做了工作,拦不住。
解放后,冯大姐的很多同事都在河南省担任领导,可她住在开封的女婿家里,乐呵呵地带外孙,当家庭妇女,没提任何要求,非常满足。
冯大姐舍弃荣耀,选择了天伦之乐(这使得在后来的政治运动中,许多战友都非常羡慕她),或许,经过了战争的女人才明白,安宁的生活,是她们最大的愿望。刘大爷的那位堂姐无疑也是期望安宁的,但她走错了路,她不够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