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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段被称为“黎明前的黑暗”的艰苦时期,八路军和地方组织的同志几乎天天开会,学《论持久战》、学中央精神,强调走群众路线、树立军民鱼水观念。领导说了,目前斗争遇到了挫折,固然有客观的原因,但也和我们以往的工作失误有关,因此还要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
批评和自我批评,这可是共产党的法宝之一,大家讨论得很认真。刘大爷记得,当时他们骑兵二连提了几条意见,首长们面红耳赤、听得很认真。战士们说,一是过去太强调统战政策,搞得大家不敢得罪乡绅,结果到最后富人叛变了、穷人心凉了(于是接下来的 “减租减息运动”,态度就不同了);二是过去工作方法简单,总是开大会、喊口号,任务完不成还捆人,结果是抬高了积极分子,疏远了中间群众……总的来说,意见都很中肯,不过,还是出了点问题。有人提出,应该军不管民、民不管军,不懂打仗的领导别来部队瞎掺合。结果,这一条没通过,还吵起来了。
群众是血肉,部队是骨头。开完会,思想统一了,地方上的同志去开展鼓动宣传,骑兵团就去打仗,主力部队应该有主力的样子。
从42年8月,陈再道司令就来到骑兵团,率领部队武装反蚕食,到新的“两面负担”地区(既对抗日政府负担,又要向伪政府负担)打击投降派。在这阶段,比较大的一仗是在回隆镇打汉奸程希孟。
这个程希孟是“东亚同盟自治军”的副军长,本来也属于骑墙派。大扫荡之后,他以为八路军快不行了,就倒向了日伪一边,帮着敌人搞蚕食。陈再道司令决定要教训他一下,其实,初衷也是想“打拉结合”,让他回到“两面派”的路子上来。
程希孟的老巢在回隆镇,这个镇很大,在三县交界处,是个三不管的地方,土匪较多。程家就在东门附近,院子周围还修了炮楼。天还没亮,战斗就开始了,新七旅二十团攻南门,骑兵团打东门,快到中午时,把程希孟家围上了,八路军一边打,一边喊话劝降。
天刚亮,程希孟就不知用什么花招早已经跑了,留下一个儿子守家。他这儿子外号叫“半截砖”,是个挺“轴”的家伙,本来,没有援军可期待,他老子跑了,自己投降也就算了,可他偏不肯。“半截砖”满院子乱撒大洋收买人心,光着膀子、背插大刀、手端机枪,带领手下硬扛。结果从拂晓守到中午,又从中午打到黄昏,伪军500多人全部被消灭,“半截砖”也被乱枪打死。这么一来,那程希孟的老底子没了、儿子死了,他大哭了一场,从此死心塌地当了汉奸。
战斗之后,八路军在回隆镇驻扎了一天,宣传群众、恢复了冀南一分区的抗日局面。
紧接着,陈再道又指挥骑兵团和新七旅二十团进攻临漳县城。这一仗开头打得还不错,夜里攻进了城,毙伤日伪军100多人,但后来鬼子的援兵开到,八路军逐渐顶不住了,骑兵团一连指导员孔庆忠等同志相继牺牲。于是,中午时分,部队撤出了战斗。
骑兵团返回元城地区休整。元城是当时冀南军区还能控制的最大一块地盘,但这里也并不安稳。8月底,又有一股敌人越过卫河,进驻了根据地旁边的孙甘店,并开始建据点。这样,加上先前被鬼子占领的南李庄、龙王庙和甘露镇,日伪在元城以南的蚕食就连成了线,把冀南、冀鲁豫两个抗日根据地分割开了。曾玉良团长感觉到事态严重,决定趁敌人立足未稳,迅速进攻孙甘店。
据侦察员报告,进驻孙甘店的敌人是伪军一个营300多人,还有鬼子的一个“教育班”,由一个日军少尉(见习军官)指挥。曾团长和况政委估计,以骑兵团的力量,即使不能歼灭这股敌人,把他们赶出孙甘店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这时候,骑兵团虽然几次补充兵员,可总人数仍不到400人,特别是经过连续的奔波作战,战士们都很疲劳。但是,团领导一声令下,大家还是斗志昂扬地出发了。
刘大爷当时正在发高烧,骑在马上人直打晃,可他没吭声,咬牙坚持着。他知道,全班的战友都看着他这个新上任的班长呢。刘大爷说,打仗的时候,部队里有各种毛病的人多了,那也没什么。可是有两条,一是别学娘娘腔,让别人觉得你是“二尾子”(记得刘大爷讲过,老兵和新兵、甚至有的干部和自己的通讯员,还真有搞尴尬事的);二是打仗之前别装病,让别人以为你是胆小鬼。犯了这两条,大家都不爱搭理你。所以在战场跟前,即使病了,能扛着就得扛着。
骑兵团连夜出发,不多久就接近了孙甘店,由于是夜晚,看护战马的力量应该加强,团长就派三连和四连“守马桩”,命令一连负责主攻,二连尾随,从南向北攻击镇子。这么一来,实际担任进攻的兵力就只有两个连,不到200人。
敌人进驻孙甘店不久,寨墙还没有修好,炮楼也只建了一半,战斗打响,一连迅速攻占了镇子南边的两座大房子,二连顺势向纵深进攻,敌人抵抗了一下就往北面跑,八路军于是紧追过去。
那天晚上没月亮,天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清,刘大爷本来就生病发烧,这下子就更迷糊了。他先是带着几个战士顺着墙根跑,没留神前面蹲着个人,被拌了一跟头,“当时还以为是敌人呢,揪住要打,再仔细一看,嘿,指导员”。指导员张存有也很紧张,他埋怨说“你们瞎跑什么呢,注意敌人有埋伏”,大家趴在墙脚探头张望,果然,前面拐弯处黑乎乎地蹲着一大片。于是开枪打,可打了几枪,敌人一动不动,不还击也不逃跑,大伙奇怪了,分头包抄上去,到跟前一看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敌人啊,是一些修据点用的石碌子。大家松了口气,指导员也乐了,手一挥,接着冲,刘大爷跑前面,猛然听见战友们喊 “小心!”,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咕咚”一声掉井里去了。
“那地方的井也怪,没有井沿的,稀哩糊涂栽下去,成了落汤鸡。等被人拉上来时,才发现帽子、马刀和步枪都掉井里了,当时还想,等天亮了以后再来打捞”。
把刘大爷拉上来的战士叫“好孩儿”,本名郝二孩,是个新战士,他原来是献县县委的通信员,从冀中突围幸存下来的。骑兵团遇到他的时候,“好孩儿”衣衫褴褛,简直就是个光腚,刚参加部队的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晚上做恶梦,大喊大叫,弄得全班战友都睡不着,陪着他掉眼泪。
从井里爬出来,部队都已冲到前面去了,刘大爷赶紧接着跑,经过团首长身边时,曾团长和况政委都哈哈直笑。二连长张起旺递过来一把三八枪,叫他和“好孩儿”先把部分俘虏押下去看管起来,“先找个屋子把衣服弄干,你还正生病呢,别再受凉了”。
这时候,大半个孙甘店已经被八路军占领,把敌人逼到了镇北的半截炮楼和几处简易掩体里。凭这样的工事敌人是守不住的,估计过不了多久伪军们就要跑,团长派人通知三、四连把“马桩”位置朝前移,准备待敌人撤退时就组织追击。刘大爷他俩则押着十几个伪军,在街边上找了户人家住进去,“好孩儿”坐桌子上拿枪比划着,刘大爷躲门背后,全身脱光了拧衣服。
屋子里面的事情还没有整清楚,外面的枪声却突然激烈起来。一开始,刘大爷还开导郝二孩,说这是敌人要突围想逃跑,垂死挣扎。可后来发觉不对劲,枪声越来越猛烈,并且逐渐蔓延到镇子南边去了。俩人赶紧跑到院子里从大门缝往外看,发现街上跑来跑去的都是伪军,敌人反击了。
“打了好几年仗,从来没听说过伪军晚上敢搞反冲锋,这可真是想不到”。四二年抗战局面的恶化,不仅损伤了八路军的实力,也助长了汉奸伪军的嚣张气焰,先前在夜晚被打慌了神的敌人,当发觉我军兵力不多以后,竟然一反常态地从两路进行反突击。而骑兵团对敌人这个“非常规”举动也准备不足,立刻就被冲乱了,双方陷入了混战。
刘大爷感觉到事态严重,正琢磨着该怎么行动呢,屋子里的俘虏们突然“咣”地就把房门给拴上了,十几个家伙在里面一起大喊“弟兄们快来啊,这里有八路!”,被关在外面院子里的刘大爷他们气坏了,掏出手榴弹就想往窗子里扔,可本来在柴房里呆着的房东一家老小全都跑出来,抱住刘大爷和郝二孩一阵哭喊“爷爷啊、大爷啊,可不能炸我们的房子啊!”……俩八路没办法,只好跳院墙跑了。
由于敌人正在修据点,孙甘店里到处都是砖堆土沟,刘大爷和郝二孩凭借着各种障碍物,东一枪西一枪,七转八转地找到了连队。敌军人多地形熟,我军夜战经验丰富,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打到拂晓,估计附近南李庄和大名县城的日伪援军要到了,曾玉良团长于是下令吹号退出战斗。
这一仗打得不大好,虽然也消灭了百把个伪军,缴获了几十枝枪,但搞夜袭的祖宗反被伪军打了夜袭,大家的心里都堵的慌。刘大爷更郁闷,他的宝贝马刀还在那口井里面呢,这可真是吃大亏了。“好刀啊,我养伤的时候部队都给我保存得好好的,结果掉井里了,可惜了呀”。
没捞着打仗的战士们也不甘愿。四连长韩猛子说“下回打孙甘店,让四连上前头,你们一连只会赶鸭子……”。把一连长万怀臣气得不得了。
回到驻地,况玉纯政委召集全团大会,分析了形势和情况。他评价说,夜袭孙甘店应该算是一次胜利的战斗,打击了日伪军的嚣张气焰。没过几天,军区陈再道司令和第一军分区桂干生司令员也来了,首长们说,骑兵团这次打孙甘店是“摸了个底”,战果是相当不错的。经过这么一表扬,战士们才又重新兴奋起来。
孙甘店虽然没能够打下来,但由于撤出战场及时,部队损失并不大(一连伤亡十余人)。回到驻地,骑兵团照例进行讨论总结,大家认为攻击不成功的原因在于先前思想上、组织上、工作上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