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柳碧瑶忘了离开,她好奇老乞婆的举动,疯子的行为虽然怪异但是总有出处,何况“秀丫”这两个字听来是那么耳熟。
阍人极不耐烦地冲出门外,使劲挥赶着,“去去去!”
小乞丐一惊而奔,身手扭得像脱了骱似的。
老乞婆开始手舞足蹈,一边挥着竹竿一边叫嚷着:“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柳碧瑶明知道不该关注一个疯人的言语,她下意识地还是问了,“看见什么了?”
林七夫人的神情是复杂的,她眉头微蹙,手捂住胸口,佯装厌恶地轻声嘱咐佣人一句,“赶她走。”
柳碧瑶看见林老爷意气风发地从屋里出来,手杖点着地,挪着一如既往的规整而细碎的步子。两个佣人在后面抬着一个大黑皮箱,要出远门的架势。
老乞婆刚才还起劲地敲着大门,看到林老爷就不吱声了,疯狂的表情不见了,旋即换上一副害怕至极的恐惧神态。她拖着竹竿来到一棵油桐树下,突然蹲好,还把脑袋埋在胳膊弯里,仿佛有无数棍棒要落在她身上。
柳碧瑶走的时候看了一眼二楼的窗口,她知道林小姐肯定躲在纱帘后。从林小姐惊慌失措的举动以及林夫人躲闪的哀怨目光中,柳碧瑶直觉地感到她们之间存在着某个隐秘,这隐秘似乎和这个疯婆子有关……或许是疯婆子真的看见了什么?这念头难免荒唐。
汽车从身边徐缓驶过,车轮扬起碾碎的花瓣,搅和着尘土在阳光里翻卷飞舞。老乞婆这才站起身,抱着树干,冲着经过她身边的柳碧瑶低低地喊了句,“我看见了!”
第29节:世情如汤(2)
柳碧瑶自顾低头走过,她的心情低落极了,莫名的。
老乞婆抱着树继续叨念,“我看见娘来找孩子,孩子不认娘……打!打!打!嫌娘穷呗!还是这家有钱,可以做千金小姐……有钱真好……”
柳碧瑶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看,老乞婆唠叨得更起劲了,“那娘也真可怜,被打得浑身是血,也奇怪那孩子怎么不心疼。哦……天下只有疼孩子的爹娘,哪有疼爹娘的孩子。可怜!用草席一裹,扔了!扔到江里喂鱼去了!”老乞婆疯劲一上来,又呼呼地挥着竹竿起舞,“死了!死了!”
柳碧瑶听得难受,飞快地跑远了。疯婆子骂劲不敛,返回去站在林家大门口,那根干裂的黄竹竿权杖似的咚咚咚敲打着地面,一手叉腰,邋遢门神般开骂了,“秀丫!你这死丫头!你娘找你来了,你不认,偏认那贼阉人做爹!”
骂声未落,一只獒犬低吠着冲出门外。
身后的那声惨叫把沉闷炎热的正午扯开一个口子,柳碧瑶的心陡然疼了一下,积在胸口的那滴泪终于沿着面颊滑落。她抬手拭去,滚落的泪珠是冰冷的。
这是怎么了?
宽敞的马路上,淑媛绅士结伴而过,远处高耸的白石灰尖顶被阳光照得如雪般耀眼,晴空不见一丝浮游的云。一只不知名的大青鸟顺着气流平展翅翼,清越的鸣声乘了风,宛若细丝般袅袅而去。
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在身后响起,柳碧瑶赶紧避到道旁。汽车重新慢吞吞地启动,吐出一股浓郁的黑烟,汇入车水马龙。
柳碧瑶回到古董店。乌泽声前所未有地忙碌,身前身后指挥新来的杂工老李该怎么搬这些脆弱珍贵的古物,他对柳碧瑶的问题也是模糊地应答了事。乌泽声说了生平最快的一句话,“赝品满天飞,真品谁都没见过。”
柳碧瑶对乌掌柜闪烁其词的回答有些失望,她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又不能说那幅画就在她这里。柳碧瑶不愿意娘的画落入他人之手。出了店,铜铃咚咚咚地打响,柳碧瑶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慢慢走着。
她想到那位溥伦先生,他也在找这幅画,是否就表明他知道这画里的秘密?问他,他会告诉自己吗……会不会太莽撞?想得烦了,柳碧瑶捡了块石子,用力往道旁树梢扔去,石子蹿入阴浓的枝叶里,瞬间又啪地垂直落下。
小跑着回到段家,柳碧瑶见阿瞒在烈日下搭着一个小架子,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株枸杞子,说是段小姐喜欢喝枸杞茶,就在园里的石井旁搭起一个藤架,等到那株细弱的枸杞有朝一日能蜿蜒摸爬上去,覆满架顶,结出相思红豆般鲜亮饱满的果实。
柳碧瑶是跑着进来的,小素刚巧也挎了个菜篮子要出门。小素是从来不会让路给柳碧瑶的,今天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她眉淡眼细地等着柳碧瑶侧身让她过去。柳碧瑶没收住惯力,况且她这次也根本没有让路的意思,就这么直接冲撞过去了。小素瘦如平板的身材哪是柳碧瑶的对手,一下子被撞得坐到了地上,掉落的篮子滴溜溜地在地上转着圈儿。
小素的目光马上透出狠意,柳碧瑶本来就够烦,也不示弱,立马回瞪道:“下次长点儿眼,要不然撞伤的可是你!”说完,她大步跨过园子,噔噔噔地上了阁楼。
待门在身后合上,柳碧瑶吐了口气。她返身插好门闩。
阁楼位于楼顶,正午的太阳晒顶,房间里比外面还闷热,繁杂的心事如被施了魔法的藤蔓,执拗地向上攀升,盘绕在她的心间抽枝散叶。
那幅画还在。柳碧瑶比任何一次都要小心地摊开画卷。麻纸泛了黄,触在指尖是微刺的涩感。渔夫还在执著地收着他的钓竿。原来他什么都没钓到。水墨轻薄的彩色已淡去,相比林老爷的那幅赝品,这幅画的线条更为流畅写意,或许是倾注了作者浓厚的情感,凝固的墨彩保留了许多年前的万种风情,在纸上仍能寻得当年缓缓晕开的痕迹。
柳碧瑶收了画,取出针线,捻好线脚,沿着潘惠英当年缝下的针迹一针一针地缝入小红棉袄里。
她下了决定,要去找那位先生。
起了风,突来的急风吹散了舞在空中的小蜻蜓,翻滚天际的云压住日头,开始泛青。弄堂里的阿姆探出半个身子,利索地收了晾在晒台上的湿漉漉的绒线衫,过道里只余下一摊水。风鼓荡着路人的长衫,如横风斜雨里一面面扬起的帆。教堂的尖顶仿佛能触及那块黑沉的乌云。
午后雷阵雨要来的兆示。
柳碧瑶找到了那棵断枝的梧桐树,断枝旁边长出了新叶,遇暖盛发的叶子遮住缺口,柳碧瑶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是这棵梧桐。距离刚来的那年,算算也有几年了吧……树似乎越长越年轻,不必担心岁月刻下的印记,风吹日晒反而越加飞扬,不像人,心事随日子点滴增长,慢慢地就沉淀到眸子里,随即显到脸上来。
第30节:世情如汤(3)
柳碧瑶绕着梧桐旁的宅子走了一圈,摸到正门。黄铜门关得紧紧的,雕花缝隙间淤了层灰,人迹久未光临的模样。柳碧瑶重新绕到梧桐树旁,心想着,再爬一次吧,起码能看得清楚些。说不定再次掉下去的时候,他就站在园子里的那棵大树下,清风扬起他柔软的黑发,他笑着对她说,门在那边。
柳碧瑶摩挲着梧桐清润的树干,犯了犹豫:自己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娘的这幅画吗,还是仅仅想再见他一面?
又一阵疾风掠过,密密的叶子间嘶鸣出叶片吹响的细长哨音。
柳碧瑶这才发现梧桐树下不只自己一人。
“这位小姐,”穿着黑制服的警员正了正帽子,似笑非笑地露出个暧昧的表情,“我看您转来转去也有段时间了。怎么,又想爬树?莫非这个园子里有什么东西那么巧有幸让您给看上了?”
警员的表情弄得柳碧瑶浑身不适,“……没有……我只是路过。”
“我看您绕来绕去,不迷路也绕迷路了,爬上树观观方向也正常。”警员念在柳碧瑶是段府的佣人,话里九分嘲弄一分客气。也许是日复一复无新意的巡街让其觉得颇为无聊,今天抓个新料子戏弄一下,况且面前的姑娘面白肤净的,长得也不错。他又问:“小姐,您这么爱爬树,难不成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没有!”柳碧瑶见他这腔调,反感地回了句。她转身走了几步,见警员没叫住她,加快脚步拐了个弯。
警员失了兴致,耷拉下脸,也走了。他边走边自言自语,“我们督察长亲戚的房子,哪容得乡里巴子随便瞅……让你走是给你面子!”
黑云沉沉压顶,被隔断的阳光笼得整座城泛起某种奇异的暖光,马路上立刻空阔了不少,淑女们的绢伞被吹反了,尖叫声飘着挤进风里。
柳碧瑶来到孟神父路的天主教堂,她期望能在这里碰见他。可她忘了,今天不是礼拜日,教堂的大门敞着,从正门看去,神像暗暗的,风雨欲来的隐晦面色。偶尔有包裹严实的修女出入,几个女校学生轻笑着结伴而过,再无他人。
柳碧瑶在教堂石阶上坐了一会儿,天空越压越低,仿佛辰光已入夜。柳碧瑶的心情也是低沉的,她微敛眉梢,起身拍拍尘土。柳碧瑶没发现林静影正坐在教学楼的窗口,看见她,一脸的顾虑不安。
回去的路上空空荡荡,平时拥嚷的马路上只有一辆黄包车在疾奔,拉车的人满头大汗,愁苦地看了看天色。坐在车上的人跷着二郎腿等着车夫拉到家门口。
虚拟暮色下,教堂的钟声变得诡秘而乖戾,豆大的雨点猛地撑破云层,漫天泼洒下来。段家就隔一条街,柳碧瑶躲到了道旁的房檐下。雨点哗啦啦地倾泻着,荡漾着摇入了人的眼帘。
晃荡的雨幕里,柳碧瑶看见了林小姐潮湿的身影,她没猜错的话,林小姐是跟在自己后面过来的。柳碧瑶变得有些拘谨,她不擅长和内敛沉默的人打交道,况且是林静影这种稍显傲气又有些敏感的富家小姐。
她可能是来找段小姐的,想想又不对,段小姐在学校里。那就是来找段少爷的。
“我找你。”林静影全身湿透,长发黏腻在被雨水浸泡得苍白的脸上,眉间结着如水的愁怨,有点儿吓人。她盯着柳碧瑶,开口就问:“你都知道了?”
大雨瓢泼着,将整条街道都迷离成了一江烟水。林静影似乎有点儿冷,哆嗦着双唇,湿透的校服紧贴在她的身上,紧密地勾勒出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