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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道贴着阳光前行,去锦华官邸的方向。由于是楚家两位小姐与沈家二少,一路上引得不少侧目。
他们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从侧门直接进了后园。
眼前瞬间开阔。
入秋时值深,道旁的枫树槭树都红了叶子。半人高的白色栅栏外,更有几株高大的银杏,风吹来簌簌有声,落了一地的金黄色小扇子。而真正夺目的是那一片菊海。菊海绵延下去,倒似一条色彩斑斓的绸带子,在烁烁的阳光照耀下因着时起的秋风而舞蹈,蹈出缤纷的波浪。幽芷从未见过如此美的景致,不觉心旷神怡。
幽芷回过头去,见姊姊和沈清瑜说着体己话,好意道:“姊,你们慢慢聊吧。那边景致看似不错,我去瞧瞧。” 幽兰只笑逐颜开,叮嘱道:“那你一个人要小心。”
幽芷沿着栅栏走了一会儿,满目是争妍斗艳的秋菊。有垂丝菊金黄的花瓣掉落下来,化作春泥。忽地,见栅栏边有一道小门,幽芷推扉而出,走到了栅栏外。
到底是官邸大户人家,许是种的洋贵名草,时值深秋,放眼的草场却依旧绿草如茵,柔亮色泽。幽芷的心情越发明亮,嘴角几丝浅浅的笑意。穿过银杏的树阴,手指划过一道道栅栏,从外头看菊海,倒是另一番景致。幽芷不由离栅栏渐行渐远,向草场中央靠去,眼却从未移开过菊海。只因花球越是模糊,整个越似条泼墨彩绸。
沈清泽因着陆曼的私自到来而心生恼气,于是撇下顾常德与何云山,独自一人将马策得飞快,只听得风声在头顶上空呜呜盘旋,“笃笃”的马蹄声疾驰而过,无垠的草场愈显得空旷。
原本一心以为草场四下无人,忽然见得前头草场中央有个女子,黑发如缎子般披在肩头,一直垂到后背。待沈清泽发现时,距离那女子已只是几米,然而马儿还是按着原先毫无路线地疾驰。那女子显然也听到了马蹄声,转过头来,脸瞬间刷白,尽是惊恐,却似惊吓过度般僵住不动弹,毫无躲开的意思。只剩不到一米的距离,沈清泽清晰地看到她的惊恐无限度放大,只在下一秒便似要崩溃碎裂。
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下马背。
一刹那,听得马一声长嘶,幽芷只觉得脚下一滑,已失去平衡直倾跌下去。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双臂膀勾住她的腰。天旋地转般,她被人抱着滚到了栅栏边。她软缎似的长发在风中纷扬,划成乌亮的弧扇。恍惚似隔世,幽芷只看到一双眼,湖水般幽深凝邃,似有铄金;却又似猎狩的鹰般明亮光泽,直直望进她。
天地万物都静下来,只剩下他和她。这样近,她从未与男子如此贴近过,近得已似乎毫无屏障。他暖暖的呼吸拂动她耳边的碎发,淡淡的烟草味和薄荷水味突地蹿进鼻中,天与地都缩小到惟留有他。虽隔着衣料,幽芷仍能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他的双手还紧紧箍在她的肩臂和腰际。
幽芷挣扎着要站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胸腔紧缩得似要窒息,从未如此清晰而慌乱地听到过自己的心跳声。她认得这双眼,湖水般深邃,猎鹰般敏锐,宝石般明亮光泽。幽芷挣扎着倚靠到栅栏上,却似虚脱般怎的都站不稳。他的手依旧没有移开,掌心的温度沁入她体中。幽芷听得那男子问:“你是谁?”他的声音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似乎有与生俱来的霸气。这个语气,幽芷亦认得。
沈清泽直直望住她,手箍紧她的臂膀。他隐约觉得她惊慌失措的眸子与尖尖的下巴似曾见过,却怎的都记不起来。他紧紧地追问:“你是谁?”然而她却挣扎着要逃开,根本无从回答他。幽芷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想躲到任何一个没有他的安全地方。她咬住下唇,却依旧无法无法掩饰失措,只好垂首,任黑缎瀑布似的长发垂过脸颊,隐去她的眉目,兴许这样就会安全些。
然而他不放过她,到底不放过。
沈清泽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于是她的惊慌在阳光下全然曝露,以及她的容貌——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他从未见过如此这般楚楚可人的女子。她幸许算不上惊艳漂亮,然而她清秀得似同溪涧出水芙蓉,只在一瞬间,忽地拨动了他的心弦。柳眉下是一双大眼,若是没有盛满惊怕,定是水波荡漾。那样白皙的肤色,凝脂香腮雪,颊边是几抹红,更衬得清秀可人。
沈清泽再次追问道:“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很低醇,然而这次已不再是疑问,而似陈述命令。幽芷被迫抬着下巴,望见他眼中的光泽警锐,晓得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她微微启唇,声音低得近乎游气,道:“楚……楚幽芷。”
但他听得清楚,清清晰晰的三个字。
他松开她的下巴,却依旧箍住臂膀。眼前一瞬间跳回那个夜晚,那个夜行的女子,身后飞溅起的水花。
她依旧在挣扎:“你……放开我。”
正当儿,杂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急急驰来。两个年轻男子跳下马,也穿著一身黑色骑装,神色慌张,冲着他和她的方向赶来。似乎还有一位女子,技术却不大纯熟,拽着缰绳,慢吞吞地跟在后头。有陌生男子担心的声音响起:“三少,发生了什么事?”幽芷原本就有些怕生此时忽地出现这好几个生人,再加上方才受那匹棕色健壮马的惊吓,更是不由往后一缩。沈清泽觉察到她突地瑟瑟,俯在她耳边低语道:“莫怕。”
适才问话的正是何云山,沈清泽的贴身侍从。但到底是打小一同长大的,也算是半友。沈清泽淡淡道:“没什么,马儿性子烈。”何云山突然惊呼道:“三少,你的手正在流血!我去找大夫!”说罢便要迈开步子。
沈清泽摆手道:“不必了!”欲拦住何云山。何云山顿了顿,仍有些犹豫:“可是,这……”
“不打紧,不过是些擦伤。”沈清泽抬起右手腕左右瞧了瞧,便又放下,“倒是方才让这位小姐受了些惊。”
何云山这才注意到沈清泽身旁的女子,当真是惊慌得紧,但无论如何,天生的清秀可人是掩不住的。见三少的手仍揽在女子的臂膀,何云山是明白人,登时有几分明了。但又有些许不悦,道:“三少,只这么站这儿怕是不大好。”沈清泽也不看他,淡淡应了句:“我自己晓得。”何云山欲言又止,神色变了几变,却不便再说些什么。
三少。
她方才听得清楚后来那男子对他的称呼。
她是知道三少的,那日三姨太与李家太太的话她都听见了。她起先只隐约猜到他定不是个寻常的角儿,却未料到竟是那沈家三少爷,如此玉堂金马的人物。尽管惊恐慌乱,她还是瞅着了他的模样。星目剑眉,挺鼻,英气俊朗,当真是风流倜傥,年轻才俊。而他的右手腕还在流血,一直淌到指尖,两三条血痕。这必定是刚刚为了救她而擦伤的,她暗忖,轻轻咬咬唇,胸口有些酸胀,却又说不上来。
沈清泽再次问她:“你和谁一道进来的?”幽芷抬眼,正好对上他在阳光下铄金的眸子,慌忙闪躲开。她刚欲回答,便见幽兰和沈清瑜匆匆赶来,不禁欣喜唤道:“姊姊!”
沈清泽顺着她注视的方向望去,见是清瑜,这才松开了她的臂膀,大声道:“二哥,你也不好好招待人家楚小姐,若是出了事,看你怎么收场。”沈清瑜笑言:“竟怪到我头上来了。若不是有人骑马,本来倒是挺安全的。”沈清泽也笑起来:“这么说来,横竖还都是我的错。”
幽兰忙上前拉住幽芷,左右察看,关切道:“芷儿,你没事吧?”幽芷努力挤出几丝笑容,摇了摇头,惊恐早已好了许多。幽兰有些迟疑,低声道:“你……芷儿,你怎么会……”但看这情形,多少有几分明了,便轻轻拥住幽芷,拍拍后背道:“没事了没事了。何况,还有三少呢。”
但不知为何,一听得“三少”,幽芷的心又隐隐突地一慌。
却说后头那女子随着马儿一颠一颠地到了跟前,也不顾周围的一圈人,娇声道:“呀,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聚在这儿?”
幽芷抬眼往声源处望去,正是刚才一瞥时看到的慢慢吞吞拽着缰绳的女子,一身女式裤装,仍坐在马背上。如此美丽,当真是不可方物:瓜子脸,柳叶黛眉,眼儿媚,一张娇艳红唇正笑得上扬。她双手微张,冲沈清泽亲热唤道:“清泽,快抱我下来。”沈清泽一听登时烦闷:“你自己下来。”那女子娇嗔道:“人家不敢么。”沈清泽皱眉,也不看她,道:“常德,你助她下来罢。”
待那女子款步走到前头,忽慌地大呼道:“呀,你手怎么了?”说着便欲拉住他的手,却被他轻巧地躲避开。她倒也不曾觉得什么,仍是抬起头,冲何云山横目大声叫唤:“还站这儿做什么,快去叫医生呀!”何云山不买她的帐,冷眼望着她。沈清泽不耐烦了:“大呼小叫做什么?”她愣了一愣,转瞬笑得柳眉俏:“人家这是担心你么。”说罢便欲倚靠过来。
沈清泽并没有避开,只是冷冷说了句:“陆曼,你下午不是还要赶新戏么?左右也该回去了。”那女子闻声一僵,陡地抬首,似乎原本想辩些什么,见周围一行人都正看着她,只好嘟嘟嘴,口气悻然道:“那明儿你可得来看我呀!”沈清泽的目光早已游移到了别处,也没有接话。
幽兰早就认出了陆曼。而幽芷开始只觉得面善,这才知道,原是新近红起来的那个电影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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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四
最终,沈清泽还是把手包扎了一下。幽芷低眉垂首,瞥着那醒目的白纱布,轻轻咬唇。
一行人最后一同去外头吃饭。幽芷原是不肯,但经不住姊姊的一番软语央求,左右还是被半推半央着去了。顾常德说要去吃西餐,沈清泽起先不语,默默凝视着楚幽芷娉婷的身影。一会儿忽然道,还是去吃中餐吧。
车子便驶到了聚香苑。
一进门,老板娘便眼尖地发现了他们,忙堆着笑迎上去,嘴皮儿一张一合:“呦,我说今儿怎么总觉得喜气呢,原来是二少和三少来了!”那女人脸搓得似抹了道白粉墙,一道胭脂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