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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二个字,就说了短短的这么一句,口涎流了一下巴,姨母拿了柔软的毛巾替他擦净。
第二天微微就要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微微攥了姨母的手,好半天才说:“姨,他怎么这样了?怎么这样?姨,你想回南京吗?”
姨母拍拍微微说:“人哪有一辈子的漂亮一辈子的健壮一辈子的好?五十年来,现在是我最好的日子。名正言顺,堂堂正正。跟他的儿子女儿们也处得来。他手脚不灵便,心里不糊涂。是好日子了微微。以后你会懂得的。”
回去是姨父找人给买的火车票,卧铺,条件很好,路上很顺,回到家里微微并不感十分的疲劳。
母亲在门口迎上来,替她拎包,说:“你回来了顾微微。”连名带姓的。
微微答:“我回来了,江淑苇。”
母亲赶着要去做饭,她行动间已然有些迟缓,人也不像早些年那样利落整洁了,她穿了件样式极老的衣服,那衣服是有点腰身的款式,如今却紧绷绷地捆在她身上,米色,可是泛了色,竟然是灯芯绒的,手肘处已经磨光了纹路,只剩薄薄的一层布丝, 微微说:“你怎么把这件衣服拿出来穿了?”
母亲回头微笑,似乎有点羞怯:“这样子好,颜色也好。”
微微看看她说:“是挺好的,江淑苇。你穿着好。”
说着微微回屋整理东西,姨母给带了些东西,足足塞了两大包,还好一出车站微微便打着了出租车,碰上个厚道的司机,帮她拎上拎下。
到底还是没有在家吃成饭,因为母亲忘了买食材,她原以为买了,其实冰箱里只有上一顿吃剩的菜底子,微微庆幸走之前托了陈晓薇来照看母亲,否则老太太自己是要饿肚子的。
于是拉了母亲出去吃饭,等菜的时候,母亲突然问:“顾微微,你今天走不走?”
微微打了一个愣,说:“怎么?你要赶我走吗?”
母亲江淑苇赶紧摇手,摇得飞快:“不是不是,我欢喜你住在家里,我怕你要回家去。”
微微说:“我不回去了。我以后也不回去了。没地方去啊,我离婚了。”
母亲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疑惑的神情:“你什么?离婚?你以前结过婚?这么年青你就结过婚了?”
微微吸进一口凉凉的气,明白母亲的不对劲。吃了饭回到家,躺在床上,发现床单是新换的,被子也晒过,一股太阳干燥的暖暖的味道。
顾微微隔着纱帐看向高高的天花,上头小小的一个天窗,映出一汪乌蓝的夜空。她试着叫:薇薇。
这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顾微微觉得这两个字在嘴里头徘徊缠绕,带着点咸涩的味道。
那一角天空的乌蓝里,极缓慢地透出点青白色来,这一夜就过去了。
第二天,她回单位销假,跟晓薇提起母亲身上的那种奇怪,晓薇说,阿姨怕是老了,有时候老人会把从前的事记得比现在的事要清楚。
微微说:“你是说,我妈可能得了老年痴呆症了吗?”
陈晓薇陪着微微一道带母亲江淑苇去最好的医院看了病。母亲被确诊为老年痴呆。但是医生说,她好像把从前的事记得清清楚楚的,对现在的事,是糊涂的时候比清楚的时候多。还好生活还可以自理,而且她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并没有老年人常见心血管疾病,肝胆肠胃也算不错。
顾微微把母亲领回家,顺道带着她在巷口的小美发厅里做了头发,母亲头发白了可还算丰厚,略电了一下,再剪短,头发在耳畔弯成一个柔和的弧度,母亲很满意,微微看她走回家时借着路边小店玻璃偷偷打量自己,然后抿了嘴笑。
微微对母亲说:“江淑苇,我以后都不回家,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母亲惊喜地睁圆了眼睛说:“真的?”
真的,江淑苇。
陈晓薇终于谈起了恋爱,是学校的工会主席给介绍的,是个部队军校研究生毕业,在省军区工作,年纪比晓薇大一岁。
刚开始,工会主席兴头头地提及这么个人,一心想要促成这桩好事,可是过了好些天却又再不提起这件事,微微不由得替晓薇着急,暗地里找了这位大姐询问,工会主席有点惭惭地含混地说,对方对晓薇的家庭与学历职业都没啥意见,可是就是一点,嫌晓薇的年纪大了一点,人家想找二十五岁左右的。微微很替晓薇不满,心想,他自己又年青到哪里去,比晓薇还大两岁,怕也是个会挑捡的,否则也不至于拖到三十大几还没有结婚。谁知又过了些日子,对方又同意见面了,一见之下,那男人对晓薇一见钟情,晓薇对他印象也不错,两个人很快地陷入了热恋。
微微落了单。
到这一学期期末,顾微微用奖金加上一点平时的积蓄,搬回家一台配置挺好的家用台式电脑。
她开始有了一个QQ号,有了一些QQ好友。
其中有一个,似乎格外谈得来些。
对方叫阿诚。
两个人颇有些共同爱好,爱看电影,看电视剧,吃小馆子,听一些不太知名的歌手的不太知名的歌。
慢慢地,两个人开始说及自己生活中的一些事情。
微微告诉阿诚:以前,我有一个姐姐,叫薇薇,很出色。
阿诚问:哦,她现在在哪儿?
微微告诉他:她不在了。
第四十八章 寄托
阿诚说:我是没有兄弟姐妹的,家里就我一个孩子。
是了,微微发过去一个笑脸,是了,你们这一代人,是独生子女了。不像我们,一般都有个亲兄弟亲姐妹的。以前我有一个小学同学,家里一串子孩子,一个小着一个一岁,跟爬楼梯似的。
那么,是姐姐了。
是阿姨也说不定呢。
阿诚说,你没有那么老,我也没有那么小。
你姐姐,阿诚说,叫薇薇?薇字是一个特别好的字,原本微小,可是加了草字头,就多了生命力。叠词,用来做女孩子的名字,叫起来一声高一声低,真是动人。
呵呵,你真是会说话,学中文的?
那边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不是,学生物。
薇薇,是怎么不在的?阿诚问起。
顾微微起身去母亲房间,近来她养成了这个习惯,晚上总要过去个两次,穿了硬底的拖鞋咯嗒咯嗒地穿过堂屋,走到东面的屋子里,看母亲睡得如何。她真老,那么睡着的时候,嘴都瘪了下去,呼吸重而浊,手里习惯地握了一柄芭蕉扇。
回来的时候,微微看到了屏幕上阿诚发过来的这个问题。
是车祸。
那个时候她已经考取美术学院了。是辆拉水果的大卡车,超载,超速。一下子就撞过来。避不及的。劲儿真大啊,车箱上的挡板都松了,水果全翻下来,一地黄澄澄的桔子,有一些滚到血泊里头。好多人围过来,警察来了,有人叫,快喊救护车来,送人上医院抢救,可是又有人说,不行了,没有用了。后来警察也说,已经没有救了。我姐姐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为什么会有这种肝脑涂地的结局?
日复一日地,顾微微对阿诚说着薇薇的好,美丽,聪明,懂事,勤奋,越说,她就越爱上了薇薇。
微微却没有向晓薇透露有关薇薇的一点消息。
陈晓薇恋爱颇为顺利,学校里许多老师都向她打趣,问,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顾微微发现自己也可以同样地跟晓薇开玩笑,什么时候拍婚纱照,记得单独做一个小相册送我,结婚的时候,我要包一个大红包,带着我妈一道去喝喜酒。
顾微微心里的那一种酸楚与自怜慢慢地退了下去,像洪峰过后的河流,那喧嚣汹涌的水面渐渐地低下去,平静起来,开始缓慢沉着地流动。陈晓薇的幸福已经不再那样鲜明地对比出她的孤寂与不走运,或许因为她发现了,自己原来是真有一个姐姐的,陈晓薇的角色从此单纯起来,只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不必多承载一重姐姐的意义,晓薇的幸福是隔院篱笆上开出的花,只怀着谢意来分享花的美就可以了。
因为自家的院中也有蔷薇。
对了,她现在还有阿诚。
顾微微只与阿诚说薇薇。
这个男孩子,比她小了足有一轮,不过,他们的交流并没有太明显的滞涩,多半,是微微在说着从姨母那里听来的,有关姐姐薇薇的事。
薇薇跟我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我才知道。你说我妈她为什么瞒着我。
她可能不是有意要瞒你的,或许她只是强迫自己忘记,人的生存的本能吧。还有什么比母亲失去孩子更痛苦。
有的时候,倒好像是他还在安慰着她,容许着她一点点小小的任性,有时她忽地不想说话,长时间地不回复一个字,那边就安安静静地等着,等上一两个小时,她试着打出一个喂字,那边马上回过一个笑脸。
顾微微慢慢地想不起来跟阿诚年纪上的距离了。他有一点像她的一个同学,她从小没有这样亲近的同年的男性友人,或是比友人更亲近一些。顾微微有时会很迷忽,也不大明白阿诚在自己的生活里担任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角色,在她的脑海里,阿诚面目模糊,只有那一个又一个深蓝色的字跳出来,跳出来,扑哆扑哆地带着轻微的响儿。这些字越来越亲切,微微的学校属区三类校,还未完全网络化,全校只有校长室的两台电脑才可以上网。微微的办公室上只有一台旧旧的电脑,用来做账。她把与阿诚的聊天纪录整理打印出来,空时时时的翻看,周三下午开会时随身带着,看起来,两三个小时轻易地就过去了。晓薇轻轻地碰碰她,问她看什么好东西,看得一直在笑。
微微一下子愣住了,她好像又看见了多年以前那个傻的蠢的痴情的小女孩子,怀里头揣着一个盐水瓶,一大早走在冬天早晨冰凉的水气里,去买一瓶滚烫的豆浆,放到别人的窗台上。
顾微微把那些打印出来的纸撕得粉粉碎,很厚,撕得很费劲。
她有半个多月再没有上QQ。
但是她终究没有抵挡住与人交谈的欲望。
当她再一次打开QQ时,对阿诚的对话框马上跳了出来,一个一个深蓝色的“喂”,一个一个的笑脸,然后,就是一个迷惑的小人儿表情,头顶一个巨大的问号,很简略的线条,傻傻的不解的怪样子。
微微打:喂!
那边立刻发过来一个飞扑的表情。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渴望着她的出现,扑!这种兴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