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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践摇头道:“范相国不会的,寡人深知其性,决非通敌谋乱之辈。”
颜不疑道:“这几日燕营姬非传来消息,说龙伯派人外出伐薪备冬,密遣了千余士卒往淄水之南,未知是何用意。若非为接应文种,便是另有他谋。”伍封心道:“果然如此,这姬非真是奸细。”
勾践沉吟道:“龙伯诡计多端,须要小心。小鹿,你猜你师父此举是何用意?”
小鹿道:“师父用兵神鬼难测,这千余人或是欲偷袭江淮,断我们归路,或是欲绕袭后营,前后夹击。”
勾践点头道:“都有可能,不过这千余人太少,龙伯如无接应,难以成事。如果他要偷袭江淮,便要联络鲁人。鲁人新败,未必敢派兵。不过,如果龙伯使其夹击我们后营,惊扰颇甚,大损士气,不可不防。幸好我们及早得知消息,否则龙伯大军在前,后方又有相攻之兵,仓猝之间不知虚实,说不定会派其破了营寨。嗯,寡人派一千弩卒移营在后,龙伯就算派三千人偷袭也足以应付。”
颜不疑道:“父王如此调度,正是防患于未然。其实以父王之智,就算没有范蠡文种也能破齐。范蠡这几日是否常劝父王退兵?”
勾践叹道:“是啊,他说战事不利,灭齐甚难,不如退兵江淮,以避寒冬。”
颜不疑道:“听说大军离开吴都北上之日,范蠡曾向父王请辞,欲归隐江湖之间,是否真有此事?”
勾践点头道:“正是,不过寡人还要倚仗他,没有答允。”
颜不疑叹道:“看来范蠡对父王也有猜忌之心了,否则他与父王患难与共,越国好不容易有今日之势,正好享尽富贵权势,他却要退隐,天下焉有如此蠢人?范蠡自然不是蠢,相反是极为聪明的人,想必是对父王有了异心。”
勾践摇头道:“不疑说错了,相国忠心耿耿,非他人可比。”
颜不疑道:“不管怎么说,范蠡在战前欲辞,如今又劝父王退兵,心中已无战意。
兵阵之上,勇气为先,范蠡身为右军之将,却有退缩之意,这仗便没法子打了!”
勾践默然,颜不疑又道:“儿臣倒有个主意,眼下两军对峙,处处危机,父王先将范蠡遣往江淮收民,再杀文种,将左右二军交给小鹿和儿臣执掌,如此一来才能上下同心,我们祖孙三代人击退龙伯,成灭齐之大业。”
勾践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鹿郢叹了口气,缓缓点头。
伍封心道:“这颜不疑一心要对付范相国和文大夫,原来是想得到兵权。唉,如此情况下军中换将,岂非取败之道?嗯,他看重的是权势,有了一军之权,尾大不掉,连勾践也要忌他三分。小鹿自然也是这么想,他并非勾践之孙、颜不疑之子,心中自然是另有打算,能借此机会掌握一军,对他来说再好不过。”
这时,一个小卒进帐道:“大王,相国求见!”
勾践皱眉道:“这么晚了,相国来干什么?”
颜不疑脸色微变,道:“父王,范蠡极聪明,他有忌父王之心,见今日之事,只怕是来探听虚实。”
勾践不悦道:“不疑胡说什么?”让小卒请范蠡入帐,他走到帐门处亲自相迎。
范蠡进帐后,向三人施礼,勾践请他坐下,回座问道:“相国夤夜赶来,未知有何要事?”
范蠡道:“臣担心军中之事,辗转难眠,是以来见大王。”
勾践道:“相国又是来劝寡人退兵?”
范蠡点头道:“正是。微臣知道越军虽然连番受挫,但大王灭齐之心不减。按理说,为人臣者当体察君意,大王想战臣等便要小心为战。然而形势变幻,长此下去,我军更是不利,只好逆大王之意。所谓忠言逆耳,只盼大王能够再听微臣一句劝,早早退兵了吧。”
勾践皱起眉头,道:“相国是否因我们数败于龙伯,便以为越军真不如齐人?”
范蠡道:“越人自然要胜过齐人,但我们士卒虽强,将勇却不敌,更兼龙伯诡计多端,难以应付。我们虽有晋、宋、卫、中山相助,但齐国也有楚、燕、郑三国相助。
晋人虽众,却是四家合兵,互不统属,虽然智伯为将,但赵、韩、魏三家各怀鬼胎,而楚兵却是楚王亲临,士气正盛,楚晋相较,晋人必败无疑。卫国内政多变,战事频繁,精锐多丧于君位之争的战事中,如今遣来的卫卒,都是些新卒或是老弱,不敌燕人。宋人与郑人尚可一较,但两国数十年交战,互有胜败,宋人也无必胜把握。两方相较,我方败因甚多。如今天气转寒,南军不耐北地风雪,急切难胜,听说田恒收四方之兵,源源不断遣往齐营之中,齐营每日有士卒加入,又挟数场大胜之威势,锐气正盛,若多等些时日,我军想退也未必成功。”
勾践道:“我军连败数阵,此时退兵,必惹列国耻笑,日后还何以与诸国争胜?
相国所说的这些道理寡人也知道,然而寡人还有计谋,正施行之中,不日便可见效,齐人虽勇,早晚会吃个大亏,我们乘胜而退,便不失脸面。”
范蠡道:“大王有何奇谋、能胜齐人?”
颜不疑插口道:“此事在下正施行之中,不日便可见效,或可乘此举破齐。”
伍封心下凛然,寻思:“原来勾践和颜不疑还有诡计,他们二人说起来十分自负,想必此计甚难防备,莫非与姬非有关?”
范蠡叹道:“大王若是未有数败,想必便退兵了。”
勾践道:“正是。”
伍封猛然领悟,怪不得以勾践之智,如今眼见军情不利,仍然不愿意退兵,便是因为他数败于自己之手,激起了好胜之心!早知如此,自己设法小败一二阵,勾践说不定此刻早已经答应范蠡退兵了,
范蠡问道:“未知大王有何妙策,可以或胜?”
勾践道:“此计说来也不算甚奇,然而当十分有效,寡人使……”,还未及说出其策,颜不疑忙道:“父王!”向勾践使了个眼色,勾践怔了怔,未往下说。
伍封正要听勾践自述其计,却被颜不疑打断,心下大恼。范蠡心下好生不悦,颜不疑倒罢了,勾践居然也闭口不言,似乎有见疑之心,登时生出沮丧之意,缓缓道:“如果大王非战不可,需有必胜把握才行。如今前方两军相峙,后方又有变故,更兼钟建引楚兵逼楚越之境,不可不防。”
勾践道:“寡人正思虑此事,欲赐相国为越侯,赐文大夫为吴伯,分守吴越之境。”
范蠡浑身一震,惊道:“什么?”
伍封心道:“越国只是子爵,虽然称王已久,毕竟不是真的天子,怎敢赐臣下侯伯之爵?需知晋齐大国也只是侯爵,勾践真要这么做,岂非让臣下与晋齐之君相若?
如此不仅会惹来它国讥笑,更会使列国忿怒,祸患无穷。楚国称王已久,却也不敢赐侯伯之爵予人,越国怎敢如此?勾践忽作此语,是对范相国和文大夫有猜忌之心,出言相试。”
勾践这性子范蠡最为清楚不过,勾践猛然这么一说,以范蠡之智,当然听得出其语中试探之意,既然勾践出言试探,心中自是有了猜忌,否则何必出言相试?闻言心惊,范蠡立时脸上变色。
勾践这一句话说出来,立时好生后悔,连忙道:“寡人的确是有此意,相国不可误会。”他越这么说,越是证明了其心中有刺,范蠡涩声道:“原来如此,微臣何德何能,敢挤身侯伯之列?大王爱护奖励之意,微臣明白,赐爵之举万万使不得。”
颜不疑在一旁道:“相国夜来劝父王退兵,眼下兵暂不可退,未知相国还有何议?”
勾践听他语中竟有逐客之意,不禁皱起了眉头。其实勾践对范蠡素来尊重,即便是范蠡将他床上扯起来说话整晚,他倦意再浓也不会如此,这颜不疑却出言相逐,无礼之甚,弄得勾践大为恼怒,寻思此子太过不知分寸。
范蠡自不会与颜不疑一般见识,道:“微臣不敢打扰大王休息,即刻便走,不过走之前,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勾践忙道:“不疑出言不逊,相国不用理会。未知相国还有何事?”
范蠡道:“如今后方不稳,需派人往吴越旧地镇摄,此事牵涉甚剧,任其职者非极赋威权不可。臣以为大王当速立太子,以太子守国,自然四民臣服。何况越国这许多年来,一直未立太子。列国之中因立嗣之事往往祸起萧墙之内,骨肉相残比比皆是,有鉴于此,越国也当立下太子,有了嗣王,既可安百姓之心,也免得有觐觎权势者纷纷奔走于权贵之门,弄坏了清明政事。”
勾践点头道:“相国所言甚是,寡人这数月来一直心神恍惚,便是因嗣子之事有些难决。唉,寡人若是早立嗣子,无翳就不会……”,他话没有说下去,但旁人听着,猜得出他意思是说早立了嗣子,定下名份,王子无翳之事或者就不会发生了。
颜不疑脸上变色,低下了头去。伍封心道:“原来勾践心里也知道王子无翳之事有些古怪,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之前他若追究此事,支离益和颜不疑必定会杀王子无翳而灭口,连颜不疑也要获罪,岂非二子皆失?”
范蠡道:“大王英明。大王思虑数月未有结果,想是因嗣子责重,未得其人吧?”
勾践默然点头。
伍封心道:“颜不疑刻薄无情,越人岂有不知之理?何况他是刺客出身,又假扮夫差之子行颠覆吴国之事,虽然有功,却非正人义士之道,如此之人为君,臣民必然不悦。勾践除了王子无翳之外便仅有此子,却始终不能决断,自然是也觉得颜不疑非太子之选了。他不立颜不疑,便只能立王子无翳,然而颜不疑又怎会心服?就算颜不疑不弑杀之,王子无翳早晚也会追究颜不疑加害之事,这二子之间便少不有手足相残。
勾践若想立王子无翳,除非先杀了颜不疑,但他又怎么舍得?也怪不他为难了。”
范蠡道:“此事并不难决。昔日吴王阖闾死后,伍子胥能立王孙夫差为王,大王怎不能立王孙鹿郢为太子?虽然不立子而立孙之事列国少见,但也并非不能为之。王孙鹿郢文武兼资,仁厚爱人,正是太子之最佳人选!”
颜不疑猛地抬头,眼光如电一般向范蠡射出,露出深深的恨意。
勾践眼中一亮,喜道:“相国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