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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封冷笑道:“这人居然不敢来!”往里便走。
小将又道:“干什么?叶公正有紧要公事。”
伍封道:“在下便是要找叶公评评此理。”
小将心道:“原来你与吴句卑有争执,跑来告状。这人对吴句卑如此无礼,想必大有来历,为何我不认识?”天下间除了伍封外,还有哪个奸细敢跑到中军大帐前呼呼喝喝?何况他绝没有想到会有奸细入营,见伍封满面怒气,不敢惹他,便放了五人入帐。
叶公正在中间一张大案上看着竹简,一个小卒举着火把站在他身侧。他早听见帐外有人说话争执,也如帐外那小将一样,绝想不到在帐前大声说话的竟是混入营来的奸细。他听见耳音甚熟,但伍封压低了嗓子,他未能听出口音来。
叶公也没有抬头,叱道:“吵什么?这么晚了还……”,忽地人影闪动,便听“嗵”的一声,身边似有人倒地,火把急晃了一下,仍照在身后。
叶公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只见身旁举烛的小卒竟变成了一个美貌少女,笑嘻嘻地看着他,细认时才知道是楚月儿。
叶公吓了一跳,急忙拔剑,可剑出鞘三寸,楚月儿在他臂上推了推,一股大力按下,“啪”
地一声,剑又插回了鞘中。
伍封高大的人影在他面前出现,手中一柄又宽又大的剑正指着他的胸口,叶公看时,便见到眼前这个令他一生最觉得可怕的敌人。
圉公阳和庖丁刀各执布钺,守在大帐门口。
叶公愕然对伍封道:“阁下怎会来?”
伍封道:“脚生在我的身上,天下何处去不得?”
叶公回过神来,道:“老夫听说阁下受伤中毒,你这么逞强闯营,万一毒发,只怕会死在老夫营中了。”
伍封笑道:“叶公看看在下这样子,是受伤中毒了么?”
叶公叹了口气,道:“原来你骗了吴句卑,不瞒阁下说,老夫早知道阁下最擅偷营,当日在卫国时,桓魋大军的营寨也被你来去自如,是以小心谨慎得很,每日除了三百剑手在大帐周围,还有三百弓箭手藏在隐蔽处,存心等你来偷营。”
伍封暗暗吃惊,心道:“我闯桓魋大营的事必是柔儿告诉你的了。”
叶公又道:“若非吴句卑说你快要身死,老夫也不会如此大意,撤了剑手和弓箭手。早几日时,阁下便有通天的本事,到此也是必死无疑。”
伍封笑道:“在下本来未想过偷营之事,这几日忽生念头,匆匆赶来见一见故人。这是偶然心动,连在下自己也未曾预计过。”
叶公点了点头,颓然坐倒,道:“你想怎样?”
伍封道:“叶公离国已久,早该回去了,这么率大军驻于淮水之上,似乎不好。还请叶公早些回去,免得楚吴二国不得安宁。”
叶公忽然笑道:“原来龙伯想借手中的剑胁我退兵,阁下也就自己这口剑瞧得太大了吧!哼,老夫可不是桓魋。何况今日退兵,明日又来,阁下未必能再偷入我的大营。”
伍封叹了口气,道:“在下并非胁你退兵,而是请你退兵。若真要胁时,哪用费这许多口舌?
只须派人赶到郢都禀告贵国大王,再使一条反间之计,叶公可就头痛之极了。”
叶公听说“反间之计”四字,笑道:“寡君可不是夫差,我们君臣同心,大王怎会疑我?”
伍封叹了口气,道:“当年贵国的子玉英勇无敌,与晋军一战而败,结果还不是落了个自刎的下场?贵国大王虽不疑你,但你擅自引军到它国之境,楚臣上下恐怕视你与白公一样,贵王虽然英明,毕竟年幼,旁人在耳边说得多了,不疑也会生疑。嘿,幼君在内,权臣在外,本就该格外小心,免得与人口实。”
叶公怔了怔,他听到“幼君在内、权臣在外”时,脸色微变,强笑道:“我家世代忠义,历代祖先之中,十有六七殁于王事,老夫忠义之心,天日可鉴!若非如此,大王怎会派我引兵入陈?”
伍封摇头道:“既是如此,叶公更要谨慎才是。万一贵国再有个白公,到时会谁可相救?”
他想起圉公阳曾经说过,叶公对诸多县公大臣有不疑心,派庖丁刀四处偷人书简符册,便这么说来。
这一句话恰好说中了叶公的心事。自从白公胜之乱后,他越发觉得诸多县公势大兵众,十分难制,如今引兵在外,时时提心吊胆,怕万一再有个白公胜走出来,自己远在淮上,可就不能想当日平白公之乱时能及时赶到郢都了。
伍封心道:“这人忠于国事,可惜忠得有些发疯了,此刻他心神不宁,让他多想一想,定是越想越是心惊。”
这时,正好吴句卑掀帷走进来,才入帐中,圉公阳和庖丁刀的铁布铁钺便搁在了他的左右肩头,庖丁刀顺手扯下了他的佩剑。
伍封笑道:“吴兄,几日不见,似乎精神了许多,看来还是楚军的膏梁肉羹合你的口味些。”
吴句卑大吃了一惊,道:“龙伯……,你不是中毒了么?”
伍封笑道:“在下的确曾经受伤中毒,伤势已大好,毒也清除了,当日那样子只是做给吴兄看的,连柔儿她们也被我瞒住。”
吴句卑面如死灰,道:“你想加害叶公?”
伍封摇头道:“我怎敢伤他?否则回去后,柔儿必会大大生气。我若要杀叶公,当日在叶城便杀了。不过此刻吴兄前来,正好一同到吴营去见大王,也免得派人请吴兄了。”
叶公吃了一惊,道:“老夫到吴营去干什么?”
伍封笑道:“当然是去同吴王商议退兵之事了。今日之事。叶公去也是去,不去也是去了。
事有轻重大小,万一叶公再冥顽不灵,在下只好当机立断下手,回去再向柔儿请罪。”
吴句卑忙对楚月儿道:“月公主,这岂非助人害楚么?”
楚月儿摇了摇头,道:“叶公虽然忠义,但国事家事、公利私怨分不大清楚,驭楚国士卒如家中仆役,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视大王为何物?若是其他的县公也有样学样,楚国三千里地早晚会四分五裂。叶公自以为凡事以国事为重,实则有损于国而不自知,如此桀傲不驯的臣子,杀了正好!若非看在柔姊姊面上,今日哪里用得上这么大费口舌?早一剑杀了,夫君再拿出大王亲赐的龙伯金牌来,将大军遣回国去。”
她这番话是临走前叶柔所教,此刻她以公主的身份这么说出来,气势与伍封自然是大不相同,听得叶公和吴句卑变了脸色,自忖此女能这么想,难保楚国君臣上下不会这么想。
伍封喜得翻了心儿,暗道:“月儿平日从不说军国大事,想不到口才如此了得!”若非身在叶公大营,早就上前抱着她痛吻一番了。
楚月儿见伍封笑吟吟看着她,眼光中露出赞许之色,嫣然笑道:“叶公行事虽然胡涂,不过出自一番忠义之心,便随我们到吴营走一趟可好?有夫君和月儿在,也不怕有人敢伤了叶公。”
叶公沉吟了良久,道:“就这么退兵,岂非有损楚人脸面?”
伍封笑道:“叶公灭陈之后,楚国以陈为县,眼下这陈国之地与吴地颇有交错难辨之处,是否可与吴王商议一下这边界呢?”
叶公知道这是伍封为他找一个下台阶,心道:“灭陈之后,再议边界,如此就不违大王之旨,只要你们不在营中,我便从边界上从你吴国划一大片地来。这些年吴国被越所迫,江淮之地便看得轻了。”他点头道:“也好,这楚吴之界也正该商议一下了。”
吴句卑出去传令,调了一艘战船,伍封四人与叶公、吴句卑上了战船,向南驶去,圉公阳与庖丁刀从大帐往战船上行走时故意四下里大肆宣扬,此时楚军有不少知道楚吴已不必作战,只须议边界地域了,一个个喜形于色,若非叶公军令严厉,早就欢声雷动了。
伍封叹道:“这些楚兵离国灭陈,不仅未能回国加以功赏,又被带到吴境之上,心中多半不大高兴。”
叶公知道他言之有理,没有说话。
快到南岸时,只见岸边立着水寨,战船如梭,火光下飘扬着“展”字大旗,水军布置得十分严谨。
虽是夜间,叶公就着寨中的火光四下看着,面露惊色,道:“这水寨大有讲究,等闲难破,可见展如是个了不起的将才。”
两艘小翼迎了上来,一人喝道:“楚船怎敢擅入吴寨来?”
庖丁刀在船头上道:“去禀告展司马,就说龙伯请了叶公前来,与大王商议边界和退兵之事。”
眼下吴国之人,谁不知道龙伯的大名?一船急忙入营报讯,另一船却挡在前面,不许楚船入营寨去。
过了一会儿,便见火光映得江边一片透亮,一艘大翼从寨中出来,展如站在船头,哈哈大笑道:“龙伯行事当真是神出鬼没,怎么忽地到了北岸,还将叶公请来?这真是意想不到。”他见楚船上的情形,自是一眼便知道叶公被他们胁持而来。
伍封在船头上笑道:“在下这么晚跑来,是否吵了展兄安睡?”
展如呵呵道:“龙伯所到之处,便是死人只怕也要乖乖地从棺中爬出来,何况在下还未曾睡下?在下已派人飞禀大王,一阵便会到了。”
战船靠岸,众人弃舟登岸,展如向楚月儿和叶公拱手施礼,一边引在众人往大帐中去,一边与叶公客套道:“叶公大驾光临,当真令小将感到荣幸之至。小将营中这点布置,定不能入叶公法眼。”
叶公叹了口气,道:“老夫只看这中军水寨,便知展司马精通兵略,二十年之后,展司马必可列天下间十大名将之一。老夫只道吴国无甚人材,看来是想错了。”
叶公是天下间有名的宿将,展如本是说客套话,被他这么一赞,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叶公谬赞,小将汗颜之极。吴国人材颇多,单是龙伯一人,便抵得过二十个展如。”
叶公摇头道:“龙伯是楚人,怎算是吴国的人才?这种人才唯我楚国才有,吴地是出不来的。”
这时众人入了大帐,众人分两侧坐下,将中间空了出来,留给夫差。
才过了一会儿,便听营内呼喝道:“大王驾到。”
众人都出了帐向夫差施礼,只见伯嚭、颜不疑跟在夫差身后,未见任公子,自是将任公子留在军中守寨了。
夫差哈哈大笑,让众人起身,他跳下车,上前挽住叶公,携着他的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