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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楚、晋、齐、秦、吴等国的疆土远远大过其它诸国,都是一等一的大国。但若论国土之大,当数楚国。虽然吴王阖闾得孙武、伍子胥之力,攻入楚国都城,几乎灭楚,幸亏楚将申包胥搬来秦军,重兴楚国,楚国的江淮之地从此尽被吴国所占,但其疆土仍有三千多里5。如今晋国的疆土也有三千里,虽然此时晋国虽然君权旁落,为智、赵、韩、魏四家所控制,仍是不可小视。齐国方近两千里,比秦、吴两个千里之国都要大,算是极大之国。
赵鞅的威望,在晋国比势力最大的智瑶还高,算得上是晋君以下的第一号人物,所封邑地千里,比鲁、宋、卫、郑等诸国的疆土还大,相当于秦、吴之类的大国。今日赵鞅亲到齐国来,是给了齐国极大的面子,何况天下人都说齐君为田氏所杀,对田氏的名声大有影响。赵鞅前来,显是表明晋国对齐君因何而死并不在意。何况齐晋交战已久,前些时为了卫国之事又起兵戈,累得田恒派鲍息星夜赶到卫境的齐军大营,齐晋之兵对峙,势若水火,齐民为此甚是烦恼,赵鞅此来,说不定会有罢兵之意,齐臣自然是无不喜形于色。
田恒忙迎了上前,大声道:“赵老将军6亲至鄙邑,鄙邑上下实感荣幸之至。”
赵鞅长叹了一声,道:“齐君英年而甍,鄙国上下无不可惜。老夫久慕齐地景致,常有赴齐一游之念。不料首次赴齐,却是为齐君行下葬之祭。”说完,摇了摇头,便上前施礼。
施完了礼,赵鞅站起身来,想是年纪高大,拜了这三十六拜,体力不支,竟打了个趔趄,田恒眼明手快,一把搀住,道:“老将军小心!”
赵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年纪老了,身子骨也不中用了。”
行人官闾邱明上前,扶着赵鞅在席间第一张桌后坐下。
吉时已至,田恒站在殿中,咳了一声,大声道:“吾国公卿大夫议定,先君谥号为‘简’,是为齐简公。吉时已到,为简公行葬——”,说完,便大声痛哭起来。
他哭声一起,殿上所有的人都放声助哭。
此时乐声响起,曲尽其悲,人演其哀,铜椁在前,众人在后,鱼贯出了大殿,向城外进发。
路上途人,尽皆跪地为哭。
田恒行在人群之中,脑中却总是出现着颜不疑那似笑非笑的神态,尽管四周哭声震天,也驱不出这影子。
行完葬礼,众人都感疲累,各在驿馆休息了一晚。
次日,众使齐聚在殿上,见证齐国新君之立。
众齐臣脸上无不露出轻松之色。不管怎么说,几个月的祭礼的确十分的繁琐,总算是结束了。
田恒与公子骜和公子高也坐在齐臣之中,众人的眼光都在公子骜和公子高身上打量,心中猜测谁将是下一个齐君。
众人都猜下一任齐君应是公子高。公子骜年纪虽长,却是齐简公的堂弟,而公子高是齐简公的长子,一般应是长子继位,有公子高在,又怎能轮到公子骜?
不过众人又想,如果是公子宫为君,早就该于旧君归天之日立了,拖了这数月是列国少见之事,想必中间有些变故。
那公子高满脸温和,神情坚毅,而公子骜却是挥洒自如,虽然处处都依礼而为,行为之间,却总是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神情。
殿上众人寻思:“我若是田恒,会立谁为君?”不过,大家都知道,不管是谁当国君,恐怕都只是个摆设,因为齐国的大政,早已经落在田恒的手中,即便是国君,也无甚实权。
这时一曲已毕,田恒走到了殿中,缓缓道:“寡君仙逝,多蒙各位上国使节亲来致祭,鄙邑上下无不感激。”向各国使节施了一礼,众使者一齐答礼。
田恒眼珠一转,向齐臣中看来,道:“闾邱明,你奉命侦纠先君被害一事,可有结果?”
闾邱明从人群中趋步出来,躬身道:“已有结果。小将已经审过此案,只因阚止谋乱,派刺客入宫行刺,鲍息大夫与相府门客犰委入宫护君,先君在慌乱之中离宫而避,犰委一路追赶,欲迎先君回宫。不料先君反当犰委是谋逆一党,拔剑欲杀犰委,不小心从车上跌落,剑尖误刺入体内而逝。”
田恒点了点头,问道:“先君为何会以为犰委是谋逆一党?”
闾邱明道:“小将已问过宫中诸人,只因此前一日,犰委曾与宫中侍卫比试剑术,当着先君之面伤了侍卫,行为嚣张,先君对他甚是厌恶,是以才会产生误会,酿成大祸。”
田恒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这犰委仍有弑君之罪。唉,犰委是本相的门客,如今弑君犯上,无知之徒,定会胡说是本相指使。”
众人也听过这种传言,见田恒当众说出来,不免有些惊讶。
闾邱明道:“那犰委自知罪孳深重,欲嚼舌自尽,被小将制止,但他舌头已断了一截,如今说话颇有含混不清之处。好在他对弑君之事,也供认不讳,再加上当时在场的鲍府士卒指证,推脱不了罪责。”
田恒又问:“他可曾指证是何人指使?”
闾邱明道:“他说话虽不便结,还是供出了指使之人,便是阚止和高无平二人,小将这里有他亲笔画押的供状。”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册竹简来。
田恒接过来看了看,交给了公子骜,道:“二位公子请仔细看看。”
公子骜和公子高分别看过,点了点头,又交给田恒。
田恒接过供状,走到一众齐臣之前,将供状交给一个须发俱白的老者,道:“晏大夫掌大司寇之职,本来此案应由晏大夫侦审,然晏大夫卧病不出,本相便命闾邱明暂代晏大夫审案,此供状还请晏大夫过目。”
众使者心道:“原来这老人便是齐之名相晏婴的儿子晏缺,此人德高望重,深居简出,今日国立新君,原是该来。”
晏缺接过供状,看也不看,随手交给了身旁的齐臣,缓缓道:“不必看了,闾邱明能干得很,天下又有什么供状拿不到手中?犰委这人十分该死,倒霉得很。鲍大夫被相爷派到了卫国,助卫君御晋,否则当给鲍大夫看看。”
他皮里阳秋地说了这番话,在场的人谁会听不出来?众使者心道:“怪不得没见到鲍氏,原来被田恒派到卫国去了,鲍息与犰委一起攻入公宫,其中之事恐怕知道得更多,将他遣走自然是少了个人证。”
田恒听晏缺话里有话,心中暗恼,脸上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道:“晏大夫说得是,犰委弑君犯上,正是该杀。阚止那日谋反之时,与同谋国异均已死了,却有高无平一人走脱,如今正在缉拿之中。闾邱明,依我齐律,犰委该当何罪?”
闾邱明道:“灭族!”
田恒点头道:“好吧,就由你去办。”
闾邱明答应,退到了齐臣之中。
田恒转身对着众人,大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应立齐之新君。”
公子高突然道:“先君并未立嗣,国君之位,应由吾叔祖公子骜继承。”
众人吃了一惊,本来,公子高继位应是理所当然之事,谁知公子高竟推举公子骜继位,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田恒点了点头,向晏缺问道:“晏大夫,你以为如何?”虽然他权倾齐国,也不敢忽视了这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晏缺向田桓看了好一阵,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田恒又向众齐臣看了过去。
田逆也道:“好!”于是众齐臣都点头。
公子骜大吃了一惊,从神情上看,却不是伪装出来,而是真的未曾料想到会有这般变化,忙道:“这……怎么可以?”
田恒当先向公子骜跪倒,大声道:“参拜国君!”
公子高也转到田恒之后,跪了下来,一众齐臣在晏缺之后,一齐在公子骜面前跪下,开始行九跪九叩的大礼。
公子骜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参拜完毕,一众齐臣退到了一边,周天子的使者单公走了上前。单公名叫单骄,四十余岁,他是周天子的卿士,地位与一国之君相若,眼下周天子的大政全靠单、刘二公世袭相传,虽然周势不振,不过从礼节身份上,这单公到任何一国都要与国君分庭抗礼,齐国是仅次于晋楚的一等大国,周天子派了单公亲来,可见对齐国十分看重,不敢小视。
公子骜茫然无措,田恒小声道:“国君,请接冠。”
公子骜跪在单公面前,单公手捧周天子预先作好的册命,从田恒手上接过朱笔,在齐侯空着的名字地方填上了姜骜二字,然后掷下朱笔,大声读道:“惟天地乃万物父母,惟人乃万物之灵。天佑下民,乃有大周天下。姜氏继其祖相父姜尚以来,辅我周室,镇我东疆,世为周臣,有大功于国。今姜壬新丧,姜骜德才兼俱,为吾大周良臣。咨命姜骜为齐侯,世世代代,永镇东疆。”
单公读完册命,从田恒手中黑色的冕来,亲手为公子骜插上了笄,又将丝带系好,然后扶起公子骜,笑吟吟拱手道:“恭喜恭喜,愿齐侯福寿如天。”冕上那一块长形木板的前沿,垂着九串玉色晶莹的旒,玉旒晃动不已,遮住了公子骜的大半张脸,令人看不真切其脸上的表情。
这种冕是最尊贵的礼冠,本来周初时是天子、诸侯、大夫祭祀时所戴,后来礼法改动,如今卿大夫已不能用它了,仅天子和诸侯可用。天子可时时戴之,但诸侯只能在祭祀和重大礼仪上戴。天子用十二串旒,诸侯以爵位不同而旒串数有差别,公爵用十旒,齐君是侯爵,便只能用九串玉旒。
戴上冕后,田恒亲自为公子骜换上了国君服饰,公子姜骜今日始便成了齐国国君,他在位二十五年,谥为齐平公。
群臣参拜之后,田恒向齐平公姜骜使了个眼色,齐公平入内更衣,田恒带着田逆、晏缺、公子高跟了进去。
过了好一阵众人出来,齐平公到中间的黄铜大桌后坐下。田恒等人归入齐臣之列。
现在轮到各国使臣依次上前道贺,最先上前的是赵鞅,然后依次是颜不疑、白公胜等人,范蠡最后上前。齐平公依礼应对,举手投足甚合章法。
繁文褥节,不一而足。
待一切礼毕,齐平公道:“鄙邑不幸,屡次生乱,此次阚止谋逆,祸及先君。幸有忠勇贤能之臣匡正,才使社稷不致倾覆。追其根源,是因左右之相,分政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