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料他可能说出什么,做出什么。丁少纯被作者放在这样、那样的环境里,反
应着,变化着,发展着,虽然不能说完全写活了,他毕竟给我们有想象的可
能。他使我们可以设想,台上的戏虽然完了,他还要生活下去。
我们设想丁少纯还需要继续在思想斗争中锻炼,才能做到像季友良那样
坚强,才能最后称得起过了关。作者是不是有意这样写这个人物的呢?我不
清楚。但这个人物的深刻的教育意义在于:不是闭了幕,丁少纯的自我改造,
他和资产阶级思想意识的较量也告终了,而恰是刚刚开始,他虽然比以前聪
明些了,有经验些了,但他还需要在斗争的风浪里锻炼,再锻炼,而且时时
都要拿出最大的警惕性来,不然还是要跌倒的。
好文章多半有听不尽的弦外之音,这个戏就给我这样的感觉,“言有穷,
而情不可终”,好的作品应该如此。
但我不是批评家,片面的理解,单方面的揣测,是难免的。可能作者原
来的企图并不是这样,丁少纯井非按我所说的那样的用心塑造的,因为作者
对丁少纯的笔墨也没有点清他将来还有可能如何如何。丁少纯的这次事故固
然使我们得到深刻的教育,但如果戏写得使我们更清楚地想下去,考虑到一
个年轻人终身的道路:在丁少纯身上的兴无灭资的斗争并不能一次解决,而
是长期的、曲折的、复杂的。提醒我们要和资产阶级思想意识一生周旋到底,
要拿出最大的警惕性,最坚决的革命性,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那岂不也很
好吗?
六
这个戏有一个使人惊心动魄的反面教员,那便是脸上甜蜜蜜,用心似乎
也是在为儿女好,但在和新社会的关系上却总是格格不入的姚母。这个反面
的典型选择得好,因为她在社会上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在家庭里似乎又是
不能起多大作用的,但在她的小圈圈里,她却无时无刻不在起着毒害思想的
作用。经济命脉已经不操持在她手里了,她是一个下了台的资产阶级。但是,
仿佛在内心深处她还在觊觎着经济大权,如果她的周围不是丁海宽那类把关
把得紧的人,而大都是丁少纯那类总在“可也是”的人,就在这工人家庭里
她还是可以卷土重来,在某种方式下又当上“掌柜”的。这个反面教员可以
说是写活了的,其完整性要比其他人物高。她自是,骄傲,浅陋,愚蠢,庸
俗,狡黠,离不开享受,而总是自得其乐,在任何生活里,她都要安排得使
自己满足,满足得叫人厌恶。她过得那样有滋有味,却是一种没有任何精神
活动的低等动物的生活。然而这些还是她外面的表现,她内心里却藏着一种
突出的、秘密的感情,那是一种和我们的社会的一切不相协调,却又不得不
在新社会里活下去的抗拒感。这种抗拒感使她不住地、有意无意地放毒,像
绿头苍蝇,到处下蛆。她看不见新社会有什么好,自己是怎样丑,也从没想
过什么改造,而她成天做的却是如何“改造”别人。这是一个带着十足东北
色彩的小业主,气质、语言、习惯,都有这样那样的特征。在小业主里,她
也不一般,她确实像那种“卖个瓜果梨桃,烟酒汽水啥的,小鲜货铺子”的
老板娘,买三种新牌子烟,一支一支地吸,“咱们娘儿俩品一品,看哪样好
抽”,看来,只有有这样经历的小业主才能如此。
她的语言有强烈的阶级特征,职业特征,性格特征,几乎每句话都是打
她心窝里蹦出来的。当她和丁爷爷聊家常的时候,谈起她家的历史,你听:
姚母:玉娟她爸爸早年开个小鲜货铺子,卖个瓜果桃梨、烟酒汽水啥的。康德六年就归了
合营了。
玉娟:一九五六年!
姚母:对,是一九五六年,我这嘴。
在她身上,新社会不发生任何影响,她的“灵魂”还活在康德六年。她
的脑子是一个密封的铁罐,装的只有旧社会的东西。再听听:
姚母:都说我们有点剥削,其实谁剥削谁呀?当伙计的比掌柜的还省心。
这是她心眼里的话。遇见一个顶真的对手,丁爷爷,她顾不得作假,登
时暴露出一个小业主的嘴脸。
我喜欢人物嘴里似乎漫不经心,而又表现心情和性格的语句。丁少纯的
母亲把捡来的煤核送给姚母烧,姚母说:“哟,我可烧不好那玩艺儿。”丁
少纯因为爸爸当了车间主任,也不赞成妈妈捡煤核。一句话戳伤了妈妈的心,
妈妈忍不住气愤地叙起家史来(这段家史叙得很自然,不勉强):
丁母:虚啥心?我偷人家抢人家了?纯粹是吃饱饭把你撑的一身毛病!我五岁的时候就跟
着我爷爷奶奶去捡煤核,我过了门以后,你爸爸还时常去捡呢,到了你这儿嫌我们
给你丢脸了?我告诉你吧,咱们老丁家的家诺上就没有你得意的“光彩”事儿!你
爷爷的外号口叫“丁麻袋片”,他给地主扛了三十六年大活,年轻的时候穿不上裤
子,无冬历夏腰里围着一块破麻袋片!你爸爸小时候给地主放牛,没穿过鞋。。
玉娟:(向丁母)妈!您别生他的气。
丁母:(向丁少纯)你还不如玉娟懂事呢!(这句话也写得好,恰是她在这样的亲家母面
前对着儿媳妇说的口气。表面上地骂的是丁少纯,其实她已骂够了儿子,她现在指
的是亲家母,是这母女两个。——本文作者)
姚母:(一直坐在一旁咯咯地笑)我说亲家母,你真是个装钱的匣子!稀烂贱的煤,省那
几个小钱犯得上吗?
这个小业主的神经仿佛油上了一道厚厚的保护漆,感觉不到任何新社会
的东西。丁少纯的母亲谈着痛苦的过去,作者半天不让这小业主插一句后,
却让她一直坐在那里咯咯地笑,最后才说:“我说亲家母,你真是个装钱的
匣子!”可以想象得出她眉目间的那种自得,满足,藐视丁母的神气。实际
上,她是站在自己的阶级立场嘲弄着丁家过去的痛苦。她永远不能理解丁母
为什么看见煤核白扔了心疼,不能理解劳动人民对付出劳动、辛苦得来的东
西那样爱护的心情。从她的眼睛看出去,一切仅仅是钱;“煤核”是小钱,
值不得捡。“你真是个装钱的匣子”这一句话,把她那阶级的臭味都说出来
了。这种对话不见雕琢,却那样丰满。
七
有些人感到反面人物容易写,就不去深深地观察和研究。有人说,画鬼
容易画人难,其实反面人物本质上虽是鬼,但还是个人,因此要把他写好也
同样需要下功夫,才能真像,才能激起我们比较深的愤恨。“正”和“反”
是矛盾的两面,统一在一个戏里,都应该起教育作用。写反面人物首先要选
择得恰当,要看哪一类人物最有典型意义,真可以当作正面人物放矢的“的”。
如果选错了,便是无的放矢,正面人物也相对地减低了意义。其次,反面人
物要写得真像,不然就像挽强弓,射纸人,射穿了,也并不显得“弓”有多
强。
这几年来,塑造人物上有一个十分可喜的现象,戏剧中的许多正面人物
显然地逐渐高大起来,精神扎实饱满,形象真实生动,整个说,从思想感情
到言谈举止,都使人感到真是从生活中来的活生生的人物。因此,他们的崇
高的理想和感情,我们能理解,也能教育我们。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就,解决
了今天创作中的重要问题,但相形之下,反面人物似乎写得差了一些,像是
没有给予足够的注意。
这个戏不然,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可以说是旗鼓相当的。假设《千万不
要忘记》这个戏里没有姚母这个人物,而写一个远比姚母贫乏的人物来代替
她,那么戏里面丁海宽、季友良、丁爷爷这些人物不仅是无从施展,也不可
能写得像现在这样令人信服。“正”和“反”是互相依存的。必须树立起一
个鲜明强烈、令人信服的正面人物的形象。但是在比例上适当、不违背时代
真实的条件下,写出同样鲜明真实、激起人愤慨的反面人物形象,做正面人
物的对手,这将增强正面人物的真实性,也增强作品的教育性。
八
《千万不要忘记》仿佛就是从一件毛料子服写起的,整个人物、事件都
围绕着那件毛料子服安排下来,深刻的思想斗争也就从这件毛料子服一层一
层地展开,这身料子服所代表的内容,自然、有深度,又一看便能明白,有
故事,有思想,二者十分熨贴地结合在一起。这身“毛料子衣裳”的具体形
象和思想内容是作者明确精炼的艺术构思,要下很大功夫才可以获得的。
有一种戏的写法,是占有了材料,抓到新题材,不经深思熟虑,就写成
的。虽然看起来也有结构、布局、人物等等,但读起来它总给人一种“走着
瞧”的印象;仿佛写的时候心中没有数,仿佛队伍还没有排列整齐,就开步
走了。这种戏不给人完整感,甚至常常写不出事物的本质,作者没有写出他
所掌握的材料的最核心的东西。作者自己没有看清楚,也没有准确地感觉到
那本质的、核心的东西是什么。作者不是踏踏实实地攻坚,在实践与认识的
反复过程中,想“透”了,有了艺术构思再写,而是凭一个冲动硬写。他想
出了故事,安上主题,但还不太清楚他究竟要写什么,要突出什么。我们听
作者说出了主题,但感觉不到那个主题。这类戏很难深刻地打动人。它首先
给人的印象,是笨重,舞台上塞满了一大堆事情和人物,其次就是空泛,说
来说去,总没有说在“点儿”上。
好戏的主题一般说应该是简单明确,一句话便能说出来的;道理本身不
复杂,但能启发人想下去。作者对他的主题有情感,有认识,有充足的生活,
他可以穷追到底,可以不东拉西扯,以壮声势。
戏不好,不打动人,可能因为作品的思想水平不高,或者因为作者生活
不足,但也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