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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活说红楼梦 作者:王蒙-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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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红楼梦》里得到这么一种启示,它是一种开放性的结构,它各种的矛盾,各种的问题,各种的任务,它每一种关系,都有无穷的可能性。尽管曹雪芹在开始的时候,通过金陵十二钗的判词对一些人物作了大概估计,但这个判词本身就是很玄妙的,模棱两可的,是无法让她们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的。有时候我就想,是不是曹雪芹压根儿就没有把这四十回真正写完?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如果我们现在真找出曹雪芹后四十回来了,假如说,某年某月某日,在哪儿挖掘墓葬,发现了曹雪芹的后四十回,很多问题就都解决了。为什么史湘云也有一个什么麒麟?为什么王熙凤 “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都解决了。这是不是好事呢?这会不会使《红楼梦》反倒减少了一些魅力呢?当你一切都知道,既知道它从哪儿来,又知道它往哪儿去,而且知道它一步一步怎么走,那你对它的关切是不是反倒减少了呢?命运的吸引力就在于它的不可预知性。当然有些人说命运就像下棋一样,说他能看好几步。对,好几步是能看的,有人看三步,有人看五步,有人能看到十几步。如果他一上来一下子就把这一百二十步全都看完了,那这棋他还用下吗?就不用下了。人活一辈子也是这样,算卦也好,科学预见也好,计算机预测也好,假如一生下来某人就能把他一生的年表制定出来,你一看我这年表,就知道2003年1月19日我要在国家图书馆讲《红楼梦》,最后一直看到哪一年生病,哪一年寿终正寝,还是死于非命,这就没有人生了,是不是?连人生都没有了,还要文学干什么?所以,我们从这后四十回的不可靠,体会到《红楼梦》的开放性。神秘性并不是这本书的弱点。手稿的丢失完全是偶然的,但是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一种文化现象,已经合乎天意了,已经是必然的了,已经是《红楼梦》魅力的一部分了。
    还有一个奇怪的事儿,是我始终不得其解的。高鹗后四十回已经被读者接受了,已经被历代的读者接受了,后来是胡适、俞平伯这些人才考证出来这是个续作,甚至于是伪作,而不是原本。《红楼梦》能被续四十回,而且续得能被读者普遍接受,这是不合乎情理的,这是不合乎文学的基本常识的。纯情节性的可以续,比如《悲惨世界》之后,就珂赛特这个人物写出一个续集来,这都是有可能的,但《红楼梦》不可以续。最近我听说《红楼梦》的电视剧又在重新拍,说要严格按照曹雪芹的原意拍。我听了之后就相当地紧张。因为就按照后四十回高鹗的续作拍的话,它起码是个东西,如果说按原意拍,可是原意在哪儿呢?你有没有办法请曹雪芹复活,给你这个电视剧当顾问?因此,所谓按原意,就是按你所理解的原意是不是?譬如说是张教授,就按张教授的原意拍,是李教授,就按李教授的原意拍,更可怕的呢,是按八个教授的原意拍,是不是张王吕郑赵钱孙李一共八名教授都是专家,都洞彻曹雪芹的原意,都明白高鹗的胡涂,这八个教授加在一块儿再重新拍《红楼梦》,我怎么觉得这么恐怖呢!我说还不如就按高鹗的拍,因为高鹗至少有个本子在那儿,这是有根据的呀,年代起码比现在更接近曹雪芹。现在有人要改后四十回,要突出刘姥姥的作用。看到后来,刘姥姥一出来,我立刻就感觉到像抗日战争时期的贫农老大妈,遇到好人有难的时候,出来一个老贫农照顾大家,那个味儿就不如高鹗的,高鹗的起码是当年清朝的味儿,可这样一改就有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味儿了。
    到现在为止,指责后四十回的种种理论还没有能够完全说服我。譬如对它最大的指责是没有写“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剩下一个贾兰贾桂,兰桂齐芳,而且又是科举拔了头筹等等,好像这样就影响了《红楼梦》的悲剧性。但是我觉得,为什么《红楼梦》是悲剧性的呢?《红楼梦》中真正被人们所关切、被人们所接受的人物是贾兰吗?是贾桂吗?如果说贾宝玉出家了不知所终,如果说林黛玉死了,如果说薛宝钗苦苦守寡,如果说探春远嫁,如果说迎春误嫁中山狼婚姻极不美满而且经常遭遇家庭暴力,那么这种情况下,只有贾兰和贾桂在 “芳”,无非就是这个悲剧的一个纪念,这个悲剧的一个见证。相反,假如说贾府这儿发生了一次断层地震,哗啦一下子全部人都没了,老太太没了,丫鬟也没了,小孩也没了,老的少的全部干净了,那就没有悲剧了。就像研究哪年地球毁灭一样,地球毁灭不是悲剧,它已经毁灭了,谁来悲啊?月亮为地球悲?不可能的。有存在才有悲,没有存在还有什么悲?《红楼梦》的结局给人一种非常悲凉的感觉,绝不会给你一种温暖的感觉,欣欣向荣的感觉。什么人看《红楼梦》专看“兰桂齐芳”?贾宝玉临走了还留了一个种,然后他还作了官,贾宝玉死了就死了吧,只要他子孙还能混个司局级也就行了,我想不会有人这样想的。
     还有,说后四十回写林黛玉死的时候不对,哪能那么快就死了?我也想啊,林黛玉她什么时候死才合适呢?底下要写一大堆人的死,这是小说家的大忌。你不能一章死俩啊,一共计划着死三十个,从倒数第十五章开始,一章死俩,那不是小说,那叫机关枪点射啊。如果没有林黛玉的死在前,贾宝玉是出家也好是干什么也好,你不能写贾宝玉也死了。林黛玉死时说,好你个狠心短命的贾宝玉或者怎么样,然后贾宝玉快死的时候说,好你个林妹妹不象话……这是无法处理的。即使作者在事先已经计划好了要怎样写,到时候他也无法处理,他必须拉开,死了之后也还得有点别的事儿。如果一部作品前面写得很全面,有坏事,也有好事,比如元妃省亲,如何地张扬,如何地辉煌。还有过年,过年的时候既有好事也有坏事,家乡收成不好,歉收。但是也有大家一块儿,又唱又吃又喝又玩,吃喝玩乐。写到最后呢?就写死、写哭……任何一本书,假如连着三章都是写哭和死人的话,这本书是卖不出去的了,也没有读者看,自己也写不下去。所以这也是一个非常离奇的事情。就是说,这是高鹗的续作,这也增加了《红楼梦》结构上的一种神秘感。
    我没有考据学的工夫,也没有做这方面的学问,我宁愿相信曹雪芹,他是有一些断稿残篇,而高鹗呢,作了一种高级编辑的工作,这个比较能够让人相信。如果说这就是高鹗续作,而且完全违背了作者的原意,这是我的常识所不能接受的。何况还有人做这方面的研究,就是把《红楼梦》的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作语言的定量分析,比如说,他喜欢用哪些语气词,喜欢主谓宾的结构怎样排列,喜欢用哪些定语和状语,有哪些和正常的语法相违背的等等,有人把这些输入计算机进行搜索,搜索的结果,说是后四十回和前八十回没有差别。所以,我觉得后四十回的问题是一个特别有趣的、有魅力的问题,使你老惦记着《红楼梦》,使你老不踏实。有时候我想《红楼梦》就像是人生,对后四十回的讨论就像是对人生的关切,对亲人的关切。不知道后四十回是什么,要是什么都知道,也就没有这种关切,没有这种惦念了啊!

本体性

    《红楼梦》和其他各种书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往往使人忘记了它是一本书,而是将它看作宇宙的本体,人生的本体。
    举个例子来说,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内容也很繁复,文字也很多,除了写安娜一家,写安娜和渥仑斯基的婚外情、婚外恋以外,还写了有作家自况在内的列文和吉提,他们的爱情的成功等等。但是,从总体来说,《安娜·卡列尼娜》写的是一个爱情的悲剧,是在宇宙和人生的本体上长出来的一棵树,这棵树的姿态、命运、形状,能够引起读者无限的悲伤、忧思和沉重感,甚至是罪恶感,但这并不是本体本身。《红楼梦》不一样。《红楼梦》虽然写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而且用的笔墨也很多,也被许多人所接受,特别戏剧戏曲,改编《红楼梦》都是突出爱情。但《红楼梦》更多的是表达人生的本身。
    再譬如《三国演义》,写得也够全面的。里面人物众多,事件众多,但它只是人生的一个方面,就是所谓乱世英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政治和军事的种种争斗,它是一个“景”,像拉洋片,比如赤壁之战,吕布戏貂蝉,六出祁山等等,一篇又一篇。但是《红楼梦》给人的感觉就不同。怎么不同呢?所谓人生的本体又是什么意思呢?对宇宙,对人生的本体,可以有以下一些说法。
    一种是从物质的层面来说,宇宙也好,人生也好,它是由一些最基本的元素所构成的。中国最普通的说法就是“五行”:金、木、水、火、土。印度的说法就是“四大”:地、水、火、风。《红楼梦》没有具体写金木水火土、地水火风,但是它写到了阴阳,写到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写到了世界的消长变化,写到了世界的永久性。
    其次,《红楼梦》写到了生老病死、聚散离合、兴衰荣辱、吉凶祸福、是非功过、善恶曲直。人的一生,生老病死,这是与生俱来的忧患痛苦。生也不容易,老了也很苦,生病不好,死亡也是很痛苦的事情。《红楼梦》里的生老病死很多。一上来就讨论聚散离合问题。林黛玉是喜散不喜聚,贾宝玉是喜聚不喜散。其实这个没有太大的区别,她喜散不喜聚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既然聚完了最后还得散,不如咱们就不聚。实际上她仍然是喜聚,她怕的是聚以后的散。林黛玉是多看了一步棋,意思说现在聚了,待会儿还得散,所以干脆就别聚了。贾宝玉说既然聚了,最好就永远不散。还有探春的远嫁,《红楼梦》也作为非常不幸的事情,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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