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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不够钱,其出价往往比富人低。然而,穷人出价在市场买到的物品,其价一定比富人愿意出的为高。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好些城市推行牛奶的价格管制。支持这管制的人说:「富人有钱买牛奶给狗吃,而穷人却没有钱买牛奶给婴儿,所以牛奶之价要被管制在市价之下。」但我们不难想象,穷人可能买牛奶给狗吃,而富人却不愿意多买牛奶给婴儿。香港李嘉诚先生的财富比我的高出何止千倍,但我拥有的照相机应该比他拥有的多而贵。诚哥要在拥有照相机的比赛上胜我易如反掌,但他就是不愿意出价。他怎样说喜欢照相机也没有用,不出高价就作不得准。我说怎样不喜欢照相机不足为凭──我出高价,减少其它消费,是表达了我的意欲。
市场的讯息运作,主要是靠市价传达的。我出价购买一件物品,无论怎样微不足道,总会微不足道地影响了市价。这是因为若有足够的人像我那样做,该物品的市价就会上升了。
好些年前,海耶克(F。 Hayek,1899…1992)与佛利民(M。 Friedman,1912…)就在上述的重点上发挥,指出市价的讯息传达对资源使用的效能。一个人要专业生产什么,他的比较成本优势何在,他的兴趣在哪方面,有市场他就会看市价来作决定了。我们的社会有数以千万计的人,每个人的所知与其它人都不一样,但每个人看市价作决定,购入或沽出,或选择专业,所有的人的所知就会集中在一起,协助市场的运作。
一九六三年暑期,在加州一个小镇一所大学的小室内,我第一次遇到佛利民。在场有十多位教授,只有我一个是学生。一位教授问:「私有产权为何重要?」佛老答道:「如果我知道一块巨石上奇怪地可以种出珍贵的水果,那石块若不是我的私产,我不会做什么,也不会向政府通报。但如果那块石是我的,我会种出水果而沽之于市,无论我怎样守秘,我所知的某部分讯息就会在市场上传出去。」
五年后在芝加哥大学旧话重提,再与佛老谈论市场的本质,他指出没有人喜欢认错,但在市场作了错误的决策是不需要认错的:产品不合于市,生产者卖不出去,要亏损,就是惩罚,这惩罚是快而又有适当的轻、重之分。我当时补充说,人的决策不可能永远不错,往往要从错的经验学习。但错有大错与小错之分,从小错学习要比从大错学习对社会有利。以个人或商业机构为单位的市场,其决策的错误损失远比政府的错误损失为小。
私有产权是市场发展的先决条件。这是卷三的后话。这里要说的是,虽然市场是讯息的传达中心,其讯息不一定正确。自私的行为可以刻意误导,可以造假价,而有时因为市民的无知,牛群直觉(herd instinct)的现象可以出现,一窝蜂地中市场之计。股票市场有时发神经地大上大落就是例子。
月有阴晴圆缺,因为人的自私与无知,市场的运作永远不是课本上所说的「完善」。然而,英谚云:「我们不能永远地欺骗所有的人。」自私与无知所引起的讯息不足的现象,一般不能持久。问题是市场有多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欺骗方法,而人与人之间也有不同的善忘程度,所以那所谓「不完善」的市场现象层出不穷,永无止境。这些都是后话。
这里要指出的,是在非私产的如中央分派专业与分配所得的制度中,缺少了市价的指引,讯息费用就变得高不可攀。最精明的政府也不可能知道社会每个人的比较成本优势,更何况在中央分派工作的情况下,人际关系、走后门的现象无日无之。另一方面,没有市价,要生产什么、产量多少等取舍,就真的如瞎子过河了。我要把高斯的观点加强:要人们表达意欲,强逼他们出价!
以下的几个结论是可靠的:
(一)市场的形成,是为了减低讯息费用。但因为人的自私与无知,这些费用永远不是零。「完善」的市场永远不存在,但因为交易(包括讯息)费用无可避免,是局限,「无效率」的概念不能自圆其说。市场是一种制度,跟其它制度一样,没有交易费用不会形成。不同的制度有不同的经济效率,但这只是因为交易费用的局限条件不同,效率的排列不可以从「有」或「无」的角度看。
(二)私有产权与政府领导是合不起来的。私产一定要有自由转让权,这就是在产权的局限下有选择其使用的权利。不是因为没有私产所以要政府领导,而是政府要领导就要废除私产。但产权的界定与保障有不同的程度;政府的策划有不同的层次。那所谓混合经济(mixed economy)是常见的不伦不类的例子。
(三)中国旧家庭的没落可不是因为旧文化或旧礼教先有改变,而是因为工业的兴起促使专业与市场的扩大。中国老早就有私有产权,但在旧家庭中,产权主要是在长者之手,后辈的以礼教排列权利。农业为主的社会,以旧家庭为基础的市场主要是家与家之间。
工业兴起,专业增加,子女要离家工作,个别子女逐渐变为私产的拥有者。市场的范围扩大了。旧家庭变得不合时宜而遭淘汰,迫使我们的旧礼教成为笑话。
(《经济解释》之四十八)
第二节:受价的行为
受价(price taking)的行为没有多大变化。市场之价是什么,出售者就照价而沽,没有其它选择。从价格行为的角度看,受价并不精彩,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但为什么一个出售者要受价,没有选择价格的空间,却不是肤浅的问题。
受价,是因为出售者面对的需求曲线是平线一条。要是这曲线向右下倾斜,高价多卖一点,低价少卖一点,出售者就要觅价(price searching),考虑高一点或低一点可能带来的不同利益。
传统的分析是这样的。一样物品的个别顾客的需求曲线皆向右下倾斜。数以千计的个人需求曲线,每价加量(向右横加),得到的市场需求曲线也是向右下倾斜的。如果市场的需求者甚众,而供应者也多得很,虽然市场整体的需求曲线向右下倾斜,但一个供应者所面对的,只是这曲线上的一小点。把这小点放大拉开来,这供应者面对的是一条近于平的需求曲线。
这样看吧,以纵轴为价,横轴为量。假设整个市场的横轴每公分代表一万个单位。但一个微不足道的供应者,自己面对的量的横轴,每公分只代表十个单位,那么这供应者的横轴,是市场的横轴拉阔一千倍。这样,面对这供应者的需求曲线是近于平的。不可能绝对是平,但近于平。因为近于平,这供应者就不考虑选择订出较高或较低之价:他按市价出售,受价(price taking)也。
面对一条需求平线,出售者之价若高于此线,一点也卖不出去。价低于此线呢?有两个解释出售者不会那样订价。其一是依照需求平线之价,他要卖多少就卖多少,而他决定的产量,是市价等于他的边际生产成本。其二,要是这个出售者的生产成本与其它的竞争者相同,订价低于市价他就要亏本而关门大吉。
我们不要吹毛求疵地批评上述的分析。虽然在真实世界中,一丝不改的受价行为不多见,但环绕市价的或加或减的行为很普遍。在真实世界中,受价与觅价的区别是程度上的事。从完全没有市价指引而觅价到一丝不改地跟市价之间,有一块很大的广场或灰色地带。分析问题或现象,灰色地带容易引起混淆,我们不妨简化地从一个极端或另一个极端入手,而这极端的选择,是要看问题的本质来决定的。
比方说,一般而言,农产品、矿物、材料等市场,应该归纳在「受价」那方面,但香港这几年的两次「鸡瘟」发生时,鸡价的升降是「觅价」的问题。又比方说,咖啡的批发市场历来是「受价」的,但数十年前,盛产咖啡的巴西,赌了期货的官员竟然协助「造价」,搞得声名狼藉。
话虽如此,我对上述的传统受价分析有质疑。我认为这分析的主要困难,是过于重受价市场需要有众多顾客及众多供应者。换言之,我认为受价的主要成因,不是因为一个供应者只占市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另一方面,觅价也不一定是少供应者或垄断才会发生。且让我从《博弈理论的争议》一文内谈到的一个故事说起吧:
「大约是一九六六年吧。我从赌城拉斯维加斯驾车到三藩市去,路经之地全是沙漠。天大热,摄氏四十多度,汽车没有冷气,口渴之极。车行了很远都四顾无人。后来到了一个地方,见有五、六户人家,其中一家门前挂可口可乐的招牌。我急忙跑进去,买了一瓶冰冻的可乐,只二十五分钱。我想,要是卖者叫价五元一瓶,也是相宜之极,为什么只售二十五分?离开时,我见到有几个邻家的孩子在地上游玩,恍然而悟。我想,要是卖可乐的人把价格提升,这些孩子就会叫父母替他们购置冰箱,大做可口可乐的生意。」
上述的小故事有几个不小的含意:
(一)我这一辈承受了马歇尔传统的经济学者都知道,市场的竞争,永远不限于可以见到的出售或供应者,而是包括所有潜在(potential)的、看不到的可能参与的供应者。只见到一个生产出售商人,不等于垄断,见到几个不等于寡头竞争,因为在旁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的竞争者可能不计其数。
奇怪,有道之士明知潜在竞争的重要影响力,但往往一转身就忘记了。二十世纪价格理论大师史德拉(G。 J。 Stigler),一九四六年就说明竞争要把「潜在」的算在内,但他后来作工业生产研究时,分析那所谓「集中比率」(concentration ratio)就忘记了潜在的竞争者。
(二)无论供应或需求,潜在的竞争者对市价都起决定性的作用。但我们无从知道潜在的人数,所以供求曲线的图表只能限于参与的、看得到的、数得出的供或求的竞争的人。但假若我们以为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