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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亩地,建厂资金、材料有不少也是市里出的,可就是不归市里领导。从60年代开始,搞了十几年还没搞上去。建筑工地糟蹋得不成样子。市里想把这个厂接过来,省里又总是有人阻拦。他就写了这段顺口溜,在省里召开的一个会议上,当众念了出来:
水利厅,预制厂,
一图大,二求洋,
工厂变成北大荒。
满院是杂草,
蒿子窜过墙。
兔子把窝抱,
乱窜乱跳黄鼠狼。
乌鸦更舒服,
塔吊顶上盖新房。
新修小铁路,
七年推两趟。
几百亩好地不能种,
为国家少打多少粮?!
这么一来,还真起了作用,在参加会议的人中引起了公愤。又经过一番交涉,总算把那个厂划给了市里。后来那个厂办得还很不错。
这段顺口溜的内容使我又气又想笑。老徐自己却先笑了:“你看,这就是我写的诗!”
我们俩谈得很融洽,本来还想再谈下去,有人来找他,谈话就中断了。我同张绍鼎约好要去他家看看的那天,老徐正好来向树成同志汇报工作。我把自己的想法同他说了。他一听就说:“好。我也正想去找他和他爱人聊聊呢。我陪你一道去。”
傍晚,他坐了辆北京吉普来。我说:“我们是私人访问,还用得着派车?”司机代他作了回答:“足有好几里路。老徐晚上回来还有工作,还是坐车去好。”
车上,我向他谈到张绍鼎的苦闷。他说:“我已经知道了。今晚就想同他谈这些问题。他的入党问题,也正在做工作。不久就会解决。这个同志早该入党了,可就是还有人在卡他。现在还有人觉得:知识分子入党,要更加严格些,怕他们入了党不好领导。也有人觉得:知识分子不能算是正牌的领导阶级,是后娘带来的。当干部管管生产还凑合;要入党,可不能那么容易!”
这话从一个童工出身的领导干部嘴里说出来,我觉得挺新鲜。就又问他:你自己什么时候入的党?什么时候当的干部?他回答说:“漯河解放没多久就入了党;当副市长是1954年。”
说话间,已经来到张绍鼎家外面。张绍鼎正站在马路旁等着我们。这是一个大杂院。进到张绍鼎家,还要穿过好几个曲曲弯弯的过道。过道两旁挤得房檐挨着房檐。天上没有星,过道没有灯,张绍鼎领着我们摸索着走进他家,一家人正围坐屋里吃晚饭,见我们去了,连忙收拾碗筷,把我们让进里间。
这是多年的老房子,虽然旧些,却很宽敞。面积也不算小,每间有十几平方米。可是,要在这两间十几平方米的房子里安排下老少三代七口人,倒也还是要多少费点周折。两个小的喜欢跟着爷爷奶奶住,只好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女儿在他们夫妇的床边搭个小床。这么大的女儿,还要住在这对年纪不到四十的中年夫妇的床前,我觉得未免太不方便。我笑着将了老徐一军:“老徐!你这个书记,可得关心关心绍鼎这个知识分子的房子了,能给他解决半间也是好的。”老徐好像没听见,把话很快岔了开去。
这是我在认识老徐的短短几天里,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对他感到不快。我心想:“你也是个耍嘴皮的。知识分子长,知识分子短,一到来真格的,你连什么问题也不帮助解决!”
不料,我的话音先遭到张绍鼎爱人田德荣的反对。她说:“没啥,没啥。听说老徐家也是七口人,住的房子还抵不上俺家的宽敞。”
我正犹疑间,送老徐和我来的司机开腔了:“你不信?真的。老徐家还住在漯河,没搬来。上月我送他和绍鼎去漯河办事,到他家去过。两间扒扒屋,又矮又小,我怕进去转不过身,只在门外站着,等老徐出来后,就开车送他们回来了。”
难道真是这样?我转念一想:也有可能。这些年干部们受过的罪还少吗?说不定他家原来的房子被人强占去了,到现在还没能退回来。我便又问:“老徐,你那房子住了几年了?”
老徐笑笑:“住了二十几年。嘿,提那干啥?那旁边有好多都是烟厂工人,我是从烟厂出来的,人家能住,我有啥不能住?那房子我住惯了,还舍不得同人换咧!倒是绍鼎的房子,是得想办法解决。他是个工程师,晚上总得看点、画点什么。这屋里,就一张大桌,到晚上他还得同妮和小子抢桌子!”
他说得那么坦然、俏皮,把我们都弄笑了。我又一想,他住在那房子里的二十几年,正是他在漂河从副市长做到市委工业书记的二十几年。漯河是十几万人口的工业城市,有个市长、市委书记,竟在那种房子里住了二十几年!
这时,老徐已经同田德荣拉起家常来:“德荣,我听说有人来给你和绍鼎施加了点压力?”
田德荣长得挺秀气,挺文静,说起话来却很厉害:“啊,你也听说了。老徐,我正想找你给绍鼎换个工作呢。他害过肝炎病,最怕生气!再说,他也受不住这么个累法。天天都是黑更半夜才回家。我也同绍鼎说了,要他在家休息休息,可他就是不听。他再这样下去,将来挂牌子游街,我可不跟着他去陪罪!”
老徐说:“中!他挂牌子游街,我去陪着。我在这方面有经验。这些年,挂过牌子游过街的,不一定全是好人好干部;可是,好干部却很少没游过街挂过牌子。绍鼎年轻,没捞住这机会,真能试试,倒也不错,威风着哩!”
空气渐渐活跃起来。老徐大谈起妇女在“四化”中的作用来。他说:“前些时候,我常对一些同志讲:开劳模会,要把劳模的爱人也请来,发戏票要发两张,出去疗养,也应该请他爱人陪着去。当一个劳模和一个好干部的爱人,实在不容易。又受累,又受气,劳模挨斗她还要陪着挨斗。吃黄连有她,吃白糖时不能忘了她。劳模们自己也得有点自觉性,工作忙回家少,到家时就得多陪点小心。见不到你这个人,总得听到你几句顺心话呀。我是直到前几年被关起来时,才算有点良心发现。我对孩子们说:‘我谁都对得起,就是对不起你妈。我和她结婚三十多年,没陪她看过电影、逛过马路。她要工作,又要生儿育女,不比我少累。我忙时,她见不着我,这会我闲了,关起来没人找了,她还要来给我送‘官饭’。你们可都得对她好一点!’这些话,我没给老伴说。可是,没多久她就全知道了。她对我可好了!”
老徐还在说着,看来和他挺要好的司机,偏偏揭了他的底:“老徐,我看你爱人王群,现在还少不了对你有意见。上次你回家,只把工资交给她,在屋里坐了还不到十分钟,就跟我们一道走了。我还听说:你来许昌一年多,她来看你两次,你都没好好待承她!”
老徐解释道:“那是没法子。她第一次来,我不知道。等我开完会,已经是夜里一点了,她第二天一早就得走。第二次,我可是下决心要好好陪陪她的。半夜里发生一件大事,电厂负荷太大,要停几路电,停哪路不停哪路,配电所不敢当家,因为大家都向他们伸手要电呀!我只好亲自上阵,坐在那里指挥。等到想起王群还在宿舍等我,连忙赶回去,天已经大亮了。一进屋,她掂起东西正要走。我就帮她拿东西,送她上车站。一路上,王群不理我。我向她说:‘王群,我们这一年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可是有人比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少。’王群嘟着嘴说:‘还有谁?谁也没有你这么忙!’我说:‘有,年年有个七月六,天上牛郎会织女。一年只见一回面,也没闹过啥情绪!’王群被我逗得哭笑不得,气全消了。”
屋子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小屋里充满了欢乐。很难想象:这是市委书记在做家庭访问。田德荣也越来越开心,可还在埋怨张绍鼎:“绍鼎能像你这样就好了。往后,我也得让他跟你学着点,他当了厂长,愁得不轻,只知道埋头傻干生闷气!”
老徐顺着她的话头说:“我哪能和绍鼎比!绍鼎是个研究生。我呢,解放前一个大字不识。想偷着学点文化,挨了老板一巴掌,‘哼,你还想当博士?’解放后,我当工会主席,第一次主持会议,总共才四句话,我请人家写在纸上,背了五六遍,到时候还没念好,气得回家哭了一场。这才狠下心来进夜校学文化。我当了副市长,有次上夜校迟到三分钟,站在门口立正喊:‘报告老师!’老师说:‘进来。’我才进去,说:‘我迟到了,我检讨。’老师说:‘坐下!下回不要再迟到了。’我这才敢坐下。那时候,工农干部学文化,多认真呀。现在许多人把这些事都忘了。我学着写顺口溜、写剧本,也闹过不少笑话。第一次学写稿时,才认识二百多字,稿子上有不少字都是象形字。有人挖苦我:骆驼的蹄子,还想走猴路!以后我慢慢摸着,总算也摸出了点路。解放初期,学习光荣;文革十年,学习有罪。闹得有些人什么也不敢学,不愿学了。绍鼎,现在科学技术越来越复杂,往后我还得好好跟你学,恭恭敬敬地学。过些天,我就想把工交系统的科局长、厂长、书记们,组织起来,请你去上课。”
张绍鼎也说:“老徐!我也要好好向你学习。我这人,钻点技术,像是还行,就是不会当领导。有时候,我真都不想再当厂长了。”
“那咋中!”老徐立即打断他,“‘臭老九’多少年站不起来。现在上去了,不能自己下来。要给三中全会长志气!”
屋里出现一阵沉默。好像每人都在心里称着这句话的分量。过了一会,老徐才又继续说:“当领导说难也不难。你们厂的问题,我了解了一些。有的得从上面解决,从制度上解决;也有的,要从你这里解决。你也要学点领导方法,要有点肚量,有点气魄。周瑜会打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