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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敞一惊:那一眼……堪称石破天惊,生生看进人心里,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伸出手,柳陵郁搭上兰敞的左臂,五指收紧,道:“你别忘了……你这里……欠她一条胳膊,想替温孤家的大小姐操心……你不配!”站起身,松了手,他朝门外扬了扬下巴,矜持地吩咐着:“扶本公子出去,本公子要看看今夜的月色。”在怎样的月色里,那呆货掘本公子的坟呢?
兰敞浑身冷汗直冒,刚才……公子是要废了他的左臂!看着身边这个人的侧脸,兰敞沉默。是了,公子貌柔心狠,对九疑狠,对他……更狠!
“还愣着干什么?”柳陵郁淡淡发问,继而蹒跚外出。
院内,夏夜凉风袭来,两人齐齐一颤。一个是冷的,一个是惊的。
47雨打芭蕉夜
德云殿里周御胤搂着衣衫半敞的林贵妃上下其手,林贵妃被他逗弄得娇喘连连,只这时候小郑子很不识时务地在外头出了声:“陛下,洛阳急报。”
周御胤兴致正到了高涨的时候,被他这么一打扰很是不悦,却没有发作,只喝了一声:“滚!”这在平日里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的事情:他那狭隘乖张的性子一不高兴不闹得见血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今日显然是不同的——萧御伦下葬了,他心里头痛快,故而也不欲计较些小事情。
小郑子却是一直都死气沉沉的,既没有恭恭敬敬地退下,也没有诚惶诚恐地认罪,而是极其平静地重复了一次:“陛下,洛阳急报。”他的声音里一直都是带着诡异的宁静,仿佛深夜里的寒潭,连半点波动都没有。
周御胤每每遇上这种不冷不热的调调都气得想要把他撕成两半,而林贵妃被打扰了好事显然也是不高兴的,柔滑的双臂缠上昭帝的脖子,娇嗔道:“真是个不长进的奴才,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外头的小郑子大约是听到了殿内两人忽而又大了一些的动静,沉寂了一小会儿又重复了一遍:“陛下,洛阳急报。”
周御胤一把推开已是脱得□的林贵妃,披上龙袍就大踏步地出去了。他一开门先赏了小郑子两个嘴巴子,然后抬脚就是狠狠地一踹:“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没见着朕忙着呢吗?”
小郑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嘴唇边上流下来的一道血,继而极其恭敬地双手将急报呈了上前,依旧是那无动于衷的六个字:“陛下,洛阳急报。”
周御胤那两只眼睛恨不能剜下眼前这死奴才身上的血肉,一巴掌就拍飞了那封急报,揪着小郑子的头发让他抬起脑袋,他狠狠地将手下人推向了门框,一边使劲儿还一边恨恨道:“你是越发的胆子大了,朕不杀你你就思量着要造反了,是不是?是不是!”
原本小郑子是由着他动作,如同一个失了人气的木偶,可听及“造反”这两个字,他忽的就抬起了无力低垂的头颅,一双平日里乖顺到有些死气的眼睛定定地盯住周御胤,道:“陛下,怕是真的有人在造反呢!”
周御胤看着那从来都没有温度的眼睛和一张一合的嘴,不知怎的突然就哆嗦了一下。而小郑子的嘴唇轻轻地扯了扯,竟像是在笑,怨毒地笑,“陛下不看看急报吗?”
太监尖细的嗓音刻意变得和缓,颇有些柔情似水的味道,然,周御胤不可置信地放开了自己的手,里头攥着的一把发丝柔顺地垂下来,荡了荡,忽又止住了。
小郑子像是未曾遭遇到殴打虐待一般,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子,然后弯下腰捡起那躺在地上的信封,双手前送,直直地摆在周御胤的面前。
周御胤皱了皱眉,一把抢过那份急报,继而又给了小郑子狠狠一脚,蹬得那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小郑子再也没爬起来,周御胤展开信封,也没有再动作——洛阳,反了。
隆隆的雷声像是应景一般急切地响起,乌云飞速聚拢,周御胤毫无所觉,脑子里只两个字:“完了。”
不久前卜凌飞自请出京巡视兵马,昭帝允了。如今,卜大元帅反了,昭帝慌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站在小院中的柳陵郁抬头看了看头顶越来越浓密的乌云,浓丽缱绻的长眉微微蹙起:要下雨了……今日……原该没有雨的。兰敞伺候在他身后,看着他披着外袍的身子发呆。
柳陵郁缓缓转过头来,道:“去拿伞来,两把。”
兰敞取了伞出来,柳陵郁的外袍已是整整齐齐地穿在了身上——青色的长袍,颜色不很深,也不很淡,就是恰到好处的那种青色,和柳陵郁平日里穿的湖蓝、墨紫不同。
柳陵郁接过兰敞递过来的伞,挥了挥手,道:“回去歇着吧,不用伺候了。”说着便朝院子外头走去。
那个人走得那般缓慢,却让人察觉不出任何的病态和柔弱,而是携着十二分的优雅与从容远去。兰敞突然很想拦住那道青色的身影:不要去……杀九姑娘。
柳陵郁伤得很重,九疑那一刀是真真正正地刺入了他的胸口的,他结结实实地挨了,故而心脉受损。然而,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心疼。怎么说呢?他不想杀那个呆货的,可是……她真的非死不可。
萧降人是他舅舅,为了夺得温孤明夷……设计将突厥人引入了锦官城,并一举灭掉了温孤一族。而这一切……为的不过是寻得一个命盘与他契合且体质优异的药苗,好来解了他身上所中的那一味“贪欢”。
萧降人去锦官城原本不是为了药苗,而是一把琴——璧珑。心爱的妹妹至死都念念不忘的宝琴,萧降人当然要费尽心机双手奉上灵前。只是……那时候太巧,萧降人一见到温孤家的那一位小小姐就觉得……这个孩子……真是神奇——骨骼清奇、命盘开阔、十分难得。
当下,这位精通歧黄之术、奇门遁甲的萧先生觅得温孤明夷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正是自家外甥的命中救星。而那时……萧御伦中了贪欢。于是……一切顺理成章,一个陷阱,温孤一族,萧降人一举两得,既把璧珑弄到了手,又为萧御伦寻得了可以解毒的药苗——真正的一箭双雕。
若是让九疑得知她命中一切灾难的源头就是他,那……她会如何?柳陵郁根本不用想:九疑定然是心灰意冷的。原因倒也简单,她杀不了他,自己又怕死,自然就只能生不如死了。
很多人会因了活得苦痛寻死,可柳陵郁知道:九疑不会,大好人间,她留恋,她舍不得。有仇不报,含恨终生,那样的命……太苦,她更过不得。可……要她做出同归于尽这种事……也是不可能的。原因无他,只三个字……不划算。如此……既然生不如死,那便由他来替她做个了断,免了她的一世寡欢。
夜风很急,因了雨意的来临越发的狂肆起来。那风吹起柳陵郁外袍的一角,似是要把这个清瘦的人给带起来。柳陵郁不很在意,依旧是步履从容地走着。从这里到萧御伦之墓……要走三炷香的时间,他握了握手中的伞柄,心道:“不能留着你,否则……”他没有继续说,轻轻咳嗽起来,眼神却透出一抹决绝的杀意。
九疑刨着萧御伦的坟,心中默念:“莫怪莫怪,我只是寻个定心,若真扰了你的魂灵,我马上下去陪你。”
一滴雨猝然下坠,正巧落到了九疑的脑门儿上,她却浑然未觉,两手依旧忙活。银子也没闲着,两只爪子刨得飞快,比九疑的不知有力多少。
这雨是不通人性的,你越是不希望它来,它便来得越发的猛烈。九疑看着被雨水淋得有些泥泞的坟头,恨不能指天骂地。然,她没有停,依旧专注地对付手下的那方寸土堆。
柳陵郁到的时候见着的是一个跪着的、披头散发的九疑。女子跪在雨中的坟前,有些痴傻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他看着看着……心头又忍不住抽了抽。他没有打伞,雨水落在伞面上会有极大的声响,那样会惊着不远处的那个人。
她从不会这样……这样狼狈,不是神情的狼狈,是真的狼狈,那种真正的……狼狈。温孤明夷是考究的,纵使是简单到极致的夜行衣……也是上好的墨檀锦缝制而成。她可以穿着价值连城的衣衫对着你谄媚狗腿地笑,却绝不会邋里邋遢地对着你头颈高昂。她可以吃着山珍海味扮庸俗下贱,却觉不会拿着一文钱的烧饼清高傲慢。她可以在制作精良的皮鞭下东躲西藏、鬼哭狼嚎,却绝不会在一段废铁下誓死不从……而现在,她跪在那里,两眼失了灵光地掘坟,那种姿态……固执地有些悲怆。
雨势极大的时候雨点落在人身上重的很,九疑觉得疼,她甩了甩头,揭开了面前的那座棺木。
一张栩栩如生的脸,这么多天过去了,那张脸还是如同活着的时候那般柔美妥帖。你找不到哪怕是一丝的瑕疵——那样柔和美丽的线条,那样漂亮矜贵的眉毛,那样狭长多情的眼睛,那样笔挺精致的鼻梁,那样菲薄冷清的嘴巴……除了那个人……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拥有……
九疑没有完全掀开棺盖,这样不会弄湿死者的脸面衣衫。雨水顺着九疑的面颊蜿蜒而下,流到九疑的嘴里,竟然有些咸咸的滋味。九疑突兀地笑了笑,两只衬着棺盖的手几不可见地在发抖,十指嵌进木头里,那种木材粗糙的触感让她觉得……指尖很冷。
柳陵郁在她身后看着,莫名地感受到一阵极其明显而强烈的恨意。也许……这是杀她最恰当的时候。他抬起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根细细的、闪亮的银针,可……他同时看到自己的另一只手中……拿着两把伞。
手慢慢地放下来,柳陵郁理了理湿透了的衣衫和鬓发,他撑起伞,以来时同样缓慢而优雅的步态前行,来到九疑的身边。
九疑觉得雨突然停了,可她明明还可以听到瓢泼之声。怎么回事?她狐疑着,却没有抬头。
“这个样子……狼狈地失了体统!”
柳陵郁冷清却狠厉的话破空而来,击得九疑浑身一颤,她拼命遏制住自己即将冲破咽喉的“陵郁”还有……急切地想要扭过头来的冲动,而柳陵郁发现……方才那种强烈到近乎成形的恨意一下子消失了,无影无踪。
良久……寂静无声……
“还不起来?等本公子亲自动手扶你不成!”他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