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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这是我朋友,”秦秣顿了顿,又补充,“不是普通朋友,是将来要结婚的朋友。”
方澈微微一笑,向几人致意:“我是方澈,见过爷爷、叔叔、伯伯、伯母。”
秦沛祥是早有心理准备,老爷子和秦东生夫妇却硬是难以转过这个弯来。过得片刻,还是老爷子反应快些,他先对苏丽珍说:“丽珍,来客人了,去端茶水过来。”
苏丽珍连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走过秦秣身边的时候,她有特意多看了方澈一眼,那表情里仍然带着惊叹。
老爷子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条凳子,说:“秣秣,你做到这里来。”
秦秣放开方澈的手,向他眨眨眼,便走到秦伟华身边坐下。
“你叫方澈是吧?”老爷子又指了指方桌对面的一个位置,“请坐。”
方澈点头称谢,长腿行过几步,从容坐下。
不过照这个位置分配来看,老爷子已是在不动神色间,便将秦秣和方澈远远隔开。
“你今天是开车过来的?”苏丽珍端了茶水过来,秦伟华先叫众人喝水,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提问。
秦沛祥兄弟只是坐在旁边默默地听着,苏丽珍又去了厨房。不知为何,秦秣脑子里就冒出一句话:“方澈单挑秦老爷子。”这样想着,她心里就觉得好笑,脸上的笑意更是满满溢出。
“是开车过来的。”方澈微带笑意,有礼地回答。
“有驾照吗?开了几年的车了?”
“我是十八岁的时候在北京考的驾照。”
“哦,那你今年是?”
“我今年七月满的二十岁。”
“你十八岁在北京?在北京做什么?现在又在哪里?”
“我在北京读过一年大学,现在在C城工作。”
“什么工作?你读的什么大学只要读一年?”老爷子问得无比详细,看那架势,审核意味十足。
方澈便详细地解释了自己的求学经历,期间又应对了好些提问。
老爷子听过之后,也没再问方澈的家庭背景,却说:“小方,我这是实在话。论长相,我们家这个闺女比不上你,论学历,秣秣也比你差得远,再说家境,你们家可以送你出国读书,那家境肯定也比我老秦家强太多。你现在是一个领域的精英、专家,已经独立工作,我们秣秣却还在读书。她哪点配得上你?”
这一段话出来,秦沛祥已经邹起了眉,秦秣则叹了口气,心里想起自己那隔在时空之外的,千年前的老父亲。
秦老爷子这话乍听起来刻薄,其实是问得相当有水准的。
他一条条排除了所有外在条件,直指方澈真心。他明着问的是“秦秣哪点配得上方澈”,实际上说的是“我不看你的条件有多好,我只看你对我家秣秣的感情有多纯粹真切”。
方澈答得沉稳:“爷爷,秣秣看到的只是我个人,我看到的,也只是秣秣这个人。只有她能给我幸福,而我,愿意用我所有的努力来经营我们两个人的幸福。”
老爷子点点头,既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气氛便沉默下来。
没过多久苏丽珍就端着饭菜上来,秦伟华说:“我们早点把晚饭吃了,好趁着天色不太晚的时候赶回邵城去。”
秦伟华眯起眼睛,示意众人开动饭菜,对方澈的态度不算冷淡也不算热情。
吃过饭后,苏丽珍留在家里,其他几人便一起动身往村外公路走去。
这一段长长的田间小路,走得秦秣有些担忧。她看老爷子拄着拐杖颤微微地走,生怕他不小心摔着,想要修路的愿望也更加迫切。
没有路,秦家村的人只是出去一趟都如此困难,平常若是要买回什么大件的东西来做建设,也只能依靠人力运输,艰难无比。
这田间有些小路稍宽,能并行两三人,有些小路却很窄,只能单人行走。
方澈一直走在秦秣身后,也是在他们这一行的最后面。前面开路的秦东生,秦沛祥则走在老爷子身后护着他走路。路面宽的时候,方澈走在秦秣身边,低声说了句:“秣秣,你是不是抢了我的台词?”
秦秣脑子里转了个疑惑的圈圈,还是没弄明白自己怎么抢方澈台词了。
方澈又低笑道:“你不记得没关系,到时候我会提醒你的。”
等他们到得邵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秦伟华坐在车里,脸部表情绷得紧紧的,沉声道:“直接去阿林那里,不用停。”
等车子将要开到城市边缘的时候,他忽然道:“等等,停一下车。东生,你去那边水果市场买点苹果过来。”
秦东生去了后,过得片刻,老爷子又说:“小方,今天麻烦你了……”
这话又显得生疏客气,方澈顿了顿,笑道:“您要是觉得这算是麻烦,那我一被您麻烦为荣幸。”
秦秣坐在副驾驶座上,侧过头看他,片刻之后与他视线相对,两人又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论秦老爷子会提出怎样的考验,方澈都不需要有压力,因为秦秣早就认定了他,不会改变,不会动摇。他们之间就算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山盟海誓,但不论沧海沉浮,他们都知道,只有对方会一直站在那里,可以携手,并行。
卷四:千山万水一线间 五十二回:流水
秦沛林腿上盖着毯子,正摇着轮椅满客厅转动。
夜来气温降低,他只觉得自己的衣服太单薄。想要去做点什么,却偏偏不知道该怎么行动。
这样的茫然他已经持续了将近二十年,近来越发如此。只要工作完成,或者没有什么生理上的事情需要解决,他就不知道该干什么。寂寞,由来于他有无数可以思念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够真正面对。
屋外似乎有雨声沙沙,秦沛林停下转动轮椅的手,闭上眼睛,倾听声音的敏感。他的听觉非常灵敏,一个人寂寞久了,甚至可以隔门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轻松分辨出哪些场景。
比如说,那个脚步声属于谁,再比如说,风吹落了哪一个方向的树叶。
房间外传来很多脚步声,一个属于秦沛祥,一个属于秦秣,还有一个似乎属于方澈,另外两个……豁然睁开眼睛,将目光紧紧盯在那关着的房门上,满心都是难以置信。
他其实不赶确定,那两个脚步声是他在脑海中模拟过许多遍的,但时隔二十年,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模拟究竟只是臆想,还是果然接近。
房门被轻轻敲响,秦沛林喊了一声:“进来。”话音还没落,他就发现自己声音沙哑,不似平常。
那门其实只是虚掩,秦沛祥轻轻一推,就将门推开。他当先走进房里,叫了一声:“阿林。”
秦沛林目光在他身上稍稍停留,便又转到门外。
站在前面的那个老人,身量不高不矮,腰背略有些佝偻,面容威严僵硬,皮肤上尽是岁月的褶子。他的表情在那张威严苍老的脸上显得有些模糊,只是微微颤抖的嘴角泄露了他的一丝情绪。
秦东生走在后面,他比老爷子高了半个头,一眼看到秦沛林坐在轮椅上虚弱的样子,就激动地喊了声:“阿林!”
这一声仿佛打破魔咒,秦沛林在这一瞬间张大了嘴,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老爷子拄着拐杖,缓步走向秦沛林。他的腿有些颤抖,从肩膀到手,整个上身都保持着一种前倾的姿势。
“阿林!”他的声音苍老而暗哑,这一声喊,直接就让秦沛林抿住了唇,低低的哽咽声从喉间传出。
秦伟华吧拐杖扔到一边,伸出粗糙的双手轻抚到儿子头上,仿佛他仍然是很多年前那个刚在牙牙学语的孩子。
直到这个时候,秦伟华才知道,什么面子、什么怨愤、什么固执全都是筑不起的空中楼阁。
在生命面前,这所有的一切又算什么?他固执了一辈子,自以为正直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让自己身患恶疾的儿子在外漂泊二十年,有话说不出,有家归不得!在看到秦沛林的这一刻,秦伟华作为父亲的那一颗心,忽然间就被狠狠摔倒了地上,他在这一瞬间产生了强烈的唾弃情绪,他唾弃自己。
并不是说他比别人多活几十年,所以他就不会错。在他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就等于那杆道德标尺时,他却忘了自己也在是非之中。
“爸!”秦沛林蓦然起身,扶住秦伟华的双臂,低低一喊。
之歌夜晚缓缓过去,生命的渴望打破了一切隔阂,时间静静翻起。
第二天他们就开始着手联系美国那边抓们治疗传染病的医院,这时候方澈才说,他早已找到过一家医院,并且预约好了位置。
“你……什么时候找的?”秦秣讶然问道。
“就是最近,不过叔叔那时候不肯离开邵城,我也就没说。”方澈轻描淡写地回答。
秦秣抓起他的手掌,指尖划过他的指甲,发现他指甲很短,几乎都是齐指修断的。
“奖励你一个。”她忽然起身,笑眯眯地抚住方澈的头发,揉得一通凌乱。
“这奖励我不接受。”方澈拉下她的手,轻笑道:“我不用奖励,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想要……”
“什么?”
他凑到秦秣耳边说:“你什么时候能色诱我一下?”
秦秣:“……”
过得一会,她又凑到方澈耳边说:“如果你能够做得很高明,我可以接受你的色诱哦。”
方澈低下头,忽然闷哼一声,他捂着肚子,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
“你怎么啦?”秦秣连忙也伸手去按他的肚子,焦急道:“方澈,很难受吗?”
一点轻吻从秦秣脸颊滑过,方澈放开手掌,扬眉笑道:“色诱成功!”
秦秣扑哧一笑,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心里却觉得他很可爱。实在是太可爱,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在自己恋人脸颊上偷得一个轻触,便叫色诱成功,方澈的心思,还要有多么清澈?
那一日他曾痴痴地紧拥住她,渴望着用唇舌能表达心中热情的万一。他长久自制,偶尔在吻一次,那大概也是他此刻所能表达的最亲密尺度了。其实方澈心有遐思,恨不能将这个人融化进自己身体里,但若不是牵上红线,与她一同走过誓言的祭礼,他也绝不敢轻越雷池一步。
这些心情,秦秣奇异地全然感觉到,心中便全是安详,以及,想要更多地宠爱他。
出国治疗的前期准备大概需要两个多月,算算时间,那正好是年后。
秦伟华很想接秦沛林回老家,但那显然是不现实的。老家生活条件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