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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棱正巧登上楼,端了盆米糕,看到他脸上才露出一点虚薄的笑容,“您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
白潜蹙着眉,想着一天一夜这段时间有多么久。这么长时间,她会不会马上消失,就像当年一样?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想到有那种可能,他的心就紧缩成一团。
穆棱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对,“怎么了?不舒服吗?”
以前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他都很少生病。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了?现在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昨天夜里他零碎的话又出现在她脑海里,穆棱皱着眉,想来想去都有些想不通。
白潜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别人而牵绊。
不管怎么想,都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她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因为,站在廊上扶着栏杆朝远处眺望的这个青年,和往常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他们这次来金三角,的确别有一番目的,虽然事情不是他们挑起的,但是,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如果能借此机会大展拳脚,那就是件喜闻乐见的事了。
下午,杜别让人传话,邀请他们去花圃游玩。
这里有很多大型的园圃,和山下的种植场不同,栽种的都是些观赏性的花卉。绿色的竹藤盘绕着凉棚,遮住了头顶火辣辣的太阳。
“我们这里,盛产兰花。”杜别笑着对他说。
“很漂亮。”白潜漫不经心地说。
穆棱和玲落后他们几步,互相不对眼,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
一个个略微凸起的山包上,整齐地栽种着各色兰花,每一块小园地分成不同颜色、不同品种,微风在耳畔轻拂,带起凉棚竹栏上垂下的爬山虎,远远看去,像一片绿色的海洋。
有个纤长的身影在里面穿梭,揣着水盆给昨夜冒出新芽的花苞洒水。浅绿色的纱笼简单地围着,露出白皙光滑的一边肩头,垂下的头发都拨到了左肩。白潜停下脚步,眼睛有些灼痛。
和白潜打了招呼,杜别几步跑上去,“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还出来乱跑?”
“已经好了,我不想闷在屋子里,就出来走走。”禾蓝对他挤出一丝微笑,背后仿佛有道锋利的剑芒在切割她的皮肤,让她浑身都僵硬着。
杜别笑意婉转,接过她手里的盆子,帮着她一起洒了一把水,然后拉了她走到白潜身边,“我来介绍,这是禾蓝,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白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杜别以为他只是性情使然,“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他帮禾蓝介绍白潜的时候,禾蓝根本就不应声。白潜的声音带出漫不经心的嘲弄,“那是很好的关系了。”
禾蓝低着头,不敢去看他是什么表情。
杜别把水盆搁在栏上的木架台上,“一起走走吧。”
禾蓝不说话,白潜却道,“我不介意。”
穆棱看了他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禾蓝身上。
漫步在花海里,鼻息间充释着淡淡的香,禾蓝的神经却一刻也不得舒展。一路上,杜别不停地说些笑话逗她笑,禾蓝只能机械地回着。杜别在右边,白潜在她左边,禾蓝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肉夹馍,在烤炉里发出蒸蒸的热气。
白潜现在在想什么?嘲笑,不屑?雨夜里他冰冷的笑容浮现在她眼前,禾蓝心里就一阵阵发冷。
走出花圃,外面的阳光一瞬间就烈了,照得人眼前发晕。禾蓝身子晃了晃,杜别扶住了她,“身体没好就不要出来,一会儿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白潜想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地收回来,在身侧握了又松开,松了又紧。努力抑制着贲张的杀气,他抬头对杜别笑了笑,“你不是要和我比刀吗?本来我没有心情,现在心情好了,也有力气了。你还敢吗?”
杜别当然欣然接受。昨天晚上,按照礼节他去看了白潜,提出了这件事。本来,他只是随意一提,只等白潜病愈再说,没想着他这么快就答应。
和他擦身而过时,白潜贴着他耳边说道,“我们白家从来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杜少校,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这次你们杜家把那么一大批货运进汕大,只是为了把我引来比刀。这件事情,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一会儿我的刀可不认人。”
杜别轻声笑了,“这件事,我们晚点再谈。你病刚好,年纪还比我小,我本来不想欺负你,不过,你实在有点嚣张,让人看着碍眼。”
“是吗……”白潜讶然失笑,这么多年来,他一切的言行都出自本心,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
这里没有专门的练功房,只有舞娘排舞的地方,高大的篷房空出了很大一片室内广场。玲取来杜别的刀,是把红色牛皮金丝相缠刀鞘的小太刀。
“这么花哨,能用吗?”白潜头也不抬,伸手到一旁,穆棱把去了刀鞘的黑色的长刀递到他掌心。
杜别走近他的时候,一直在微笑,“听说你是活着从白黑城出来,并且第一个获得‘王’级称号的人。我没有时间去那个地方,有机会,我也想去试试,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有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
白潜轻轻一笑,“我建议你不要去。”
杜别道,“越是危险的地方,我就越想去试试。听说在那儿,学到的不止是武艺?”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白潜盯着他的眼睛,冁然而笑,“赢了后,我想要一个彩头。”
“可以。不过,你一定会赢吗?”杜别也对自己很有自信。
“你一定会输!”眼角的余光扫到禾蓝,对她笑了笑,白潜脸上的笑容就荡然无存了。
禾蓝脸色发白。
他的眼神让她感到心虚。明明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心里却控制不住地瑟缩。有那么一刻,她想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可是,白潜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原因吗?他真的没有改变吗?
禾蓝想起他看她的眼神,想起那天雨夜他对她说过的话,心里冰冷一片。他有多么恨,执着就多么坚固,像一堵墙,把她的脚步挡在另一边,让她望而却步。
他有多么冷漠,她心里的黑暗就有多么远。
也许,他们都是敏感的人,总会顾虑很多。有的时候,明明知道只是那么一层的误会,就是没有人会踏出那一步。
说话的功夫,两人的刀已经交接一处。“铿锵”一声,溅起一片火花。刀身都是狭长,两人的力量却是势均力敌,刀锋对准刀锋挨在一起,一阵慑人的“兹兹”声从上到下响起。
禾蓝的心也揪在一起。
白潜憾然,“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是不可能赢我的。”
“这才一招。”
杜别撤了手,反手一刀,刀身带着劲风向对手劈过去。白潜足尖不动,身子后仰,像一道弯弓划出优美的一线,避开了这猛烈的一刀,手里长刀“嗡嗡”作响,刹那间横在胸前,竖着挡住了他的攻势。
杜别侧头,白潜在旁边对他笑,“还要继续吗?”
“你好像对我很有敌意。”杜别一向洞察敏锐,他觉得自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不,我只是看你不顺眼。刚才只是热身,现在才真正开始。”这是他最后的笑容了,杜别还没有看清,眼前就是一片白光,灼伤着他的眼睛。他的身形之快,根本没有办法让人捕捉到影子。
白潜像一个美丽的幽灵,打掉了他的刀,贴在他后面问,“还要继续吗?”
他以前也这样吓倒过很多人,有些定力不足的对手,甚至会跪到地上瑟瑟发抖。他热衷于羞辱别人,每个他看不顺眼的人。
杜别收了刀,“我输了。”
他的神色太平淡,白潜有些索然无味,把刀扔给穆棱,转身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蓦然回首,“我忘了我的彩头了。”
他对禾蓝勾勾手指,“就你了。”
杜别的脸色变了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紧张什么,你以为我要干什么?”他低不可闻地嗤了一声,“明天我想出去逛逛,禾蓝小姐在这里生活很久了吧?麻烦你做我的向导。”
杜别微微松了口气,抬头就看到白潜嘲弄的神情,仿佛被看穿了心思一样,脸上第一次有些挂不住。
只是,他为什么要指定禾蓝做向导?
杜别神色怪异地看了禾蓝一眼,后者没有抬头。
等他离开,室内只剩下杜别和禾蓝,杜别才退了几步靠住后面的墙面。禾蓝忙过来,看着他发白的脸色,担忧地问,“受伤了?”
杜别伸手在脖颈处一摸,摊开的时候,掌心是一片猩红。刚才那刀子再深几分,没准就割开他的喉咙了。杜别本来对白潜很不服气,现在才觉得自己的判断有多么离谱。
“他确实厉害,而且,好像很讨厌我。”说起后面这一点,杜别就看着她的眼睛,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们以前见过吗?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好像以前见过你似的。”
禾蓝低头道,“有一点交情。不过,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他就那个脾气,你不要见怪。”
禾蓝不知道,她最后这句话,才让杜别心里更加见怪。他不是一个蠢蛋,联系前后,就渐渐明白过来,虽然还不是很肯定,但是,有些事情不就是那样?这世上,没有莫名其妙的敌意。就算白潜性情乖张,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为难他,多半还是……
杜别的目光一直在禾蓝身上,半晌,叹息一般说道,“他的脾气也确实大了点。”
“也许,他心情不好吧。”禾蓝呐呐地说。
五年之前,白潜还是个俊秀的少年,虽然会使些小绊子,不过,他从来不玩刀剑。这五年里,他经历过什么——回去的时候,禾蓝一直想着这个问题,心里郁结。
小路逶迤曲折,竹林间衔接地几乎没有缝隙。茂盛新生的竹子探开新叶,让她走得更近困难。
忽然,一双手从旁边的岩石后伸出,捂住了她的嘴。禾蓝拼命挣扎,被那人拖到岩石后,按在石头上。恐惧像张细密的网,把她团团包围。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等她渐渐失了力气,笑声才传出来,“刺激吗?”
禾蓝一瞬间怔住了。
——是白潜的声音。
他的脸颊从后面贴上来,紧紧挨着她的脸颊,扭着她双手的手却没有放松,另一只手松开了她的嘴,抚弄着她柔嫩的脸颊,“还以为你长进了,原来还是这么没用,三两下就被我按住了。”
禾蓝被他压着,紧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