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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一角粉蓝瓷瓶里插着大束橙色盛放的非洲菊,桌上摆着原封未动的五菜一汤,还有两支别具风情的蓝色蜡烛,两套洁白晶莹、色泽亮丽的丹麦骨瓷餐具分别摆放在餐桌两头,每一个细节每一处摆设,都是下足了心思的设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就是自己的生日蛋糕,他没有买来,想必是要她亲自做吧,他和儿子都喜欢她做的蛋糕,久吃不腻,曾经两个男人因为争抢一块蛋糕而你追我赶……
虽然知道这个蛋糕已经不需要了……
他和她都不需要了……
但是,流理台上那些他早已准备好的面粉鸡蛋和蜂蜜,还是让她脱下外套系上了围裙,趁着烤制的空闲时间,她坐进了刚才他栖息的地方,捧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埋头在膝盖中,听着他刚才关掉的音乐……
她喜欢这首歌,因为它那种幽怨的低唱,因为它和诗经有一种很微妙的契合,纵然一个是公元之前,而另一个是百世以后,它的旋律,仿佛是一阵清风,夹杂着野草野花的苦寒轻香,在大地上缓缓掠过,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摇着木铎,边走边呼唤着苍穹,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与村庄之间采集梦幻。
在全球音乐流派里都有可能找到爱尔兰民谣的影子,凯尔特文化原是世界音乐的源泉,爱尔兰是一个最适合上演绿野仙踪的国度。
辽阔天空,绵延高山,浩瀚蔚蓝海水,精通白魔法的美丽巫女住在森林深处巨大幽暗的城堡,长发飘然落地,竖琴就在火炉旁,回眸时,眼瞳如绿宝石纯净,维京人是那种大无畏的民族,而凯尔特则有着很多神秘难解的传说。
他们留给我们的印象当中,更多的是诡秘和传奇,但是就是这些野蛮人创作了那首充盈着敏~~~~感的诗意和微妙的幽怨的歌,时常出现在脑子里的图像,是秋天的干草温暖的气味夹杂着野花的芬芳,被萧索的秋风挟裹着,掠过大地和田野,掠过即将封冻的河流和永远叹息的大海,除了远古悠扬的吟唱穿越高山森林流淌至今,在爱尔兰源远流长的历史长河里还有无数文豪,神秘、愁思且充满前拉斐尔派意象的‘叶芝’如是说,如果我拥有天国的衣裳,织有金色的、银色的光,这碧蓝、灰岸和黑色的织物属于夜、白昼和晨曦,我就将它们铺在你的脚下;可是我却很穷,只拥有我的梦;我只好把我的梦铺在你的脚下,轻轻地踩,因为你踩在我的梦上。
可是,现在这梦也破灭了,他以为她走了……
所以,他就把自己比作了这个被爱人抛弃的男人,他把自己置身在了这音乐意境之中,听着听着竟然流出了眼泪,他这样坚强的男人只为这一首歌而流泪。
慕向惜默默的倾听着,默默的发呆着,失神着,不知所措着,恍惚犹豫着,面对脆弱的他,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是她慕向惜之前从未遇到过的事情,她虽然人在这里,她虽然可以对他说各种各样安慰的话。
但是,此时,什么语言都是多余的,她像是丢了魂魄一般,大大的眼神里竟是空虚的,迷茫的,难以捉摸的,这双眼睛,这双曾经那般清澈的眼眸,此刻,也变得如此的深邃墨黑,很伤感很哀切,里面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他流泪的脸……
阵阵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她精心烤制的蛋糕出炉了,看起来让人垂涎欲滴,用奶油和水果做了一番装饰,就把它摆放在了餐桌中央,她为两个人各人切了一块,然后,定定的看着,过了很久,才幽幽的起身,来到那紧闭的房门前。
她试探的推了一下,竟然开了。
里面依然是一片暗黑,连一线月光都没有,可是,她还是可以看到他的脸和那双黑沉明亮的眼睛,宝石一样的瞳孔仿佛天真无邪又仿佛盛满了浓稠的情意,随着眨眼的频率轻轻垂睫,半阖眼眸的脸带着无言的忧郁……
颀长的身躯深陷在沙发上,慵懒的不设防的伸着修长有力的双腿,胸膛是敞开的,两手搁置在背后的枕垫上,她一步步的走过去,自然的偎近去他胸口最温暖的地方,侧耳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双手揽着他的脖颈,他没有推开她,他甚至一动未动,她凉薄颤抖的唇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吻,“阿川,我回来了……”
“回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微沙。
“陪你一生一世。”
“为什么?”
“……我爱你!”明明是表达爱意的句子,但是她却说得肝胆欲裂,已停歇不知多久的眼泪再度无声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连珠落下,溅湿了指上那亮闪闪的素戒,他终于肯低头看她了,“我的爱……已经在苦苦的等待中耗尽了……”
“对不起!”
“你走吧。”他无力的挥挥手。
“对不起!”更紧的抱住他,她使劲的摆头,拒绝他的提议,不,她不要走!她不要再走了!永远都不要!
轻叹一声,他静静的伸手,拭去她红肿不堪眼底的泪痕和水雾,痛不欲生的语气说,“求你,放过我吧,放我一条活路,乖向惜,听话,你听我最后一句话吧,离我越远越好,只要不让我再看到你,一眼都不要!算我求你了,让我跪下来吗,嗯?那好,我跪下,我跪下求你还不行?”
委屈瞬间泛滥,她抽泣得不能自已,死命的拉住他要下滑的身体却还是无法阻止他的动作,她泪水汹涌,眼前眼前骤然一片模糊,像隔着苦海海面的大雾,她再看不清他的面容,她陪着他一起跪,他们彼此向对方下跪,他眼内布满红丝,他有没有哭她却不知道,她只是简单的重复着那三个字,可是,无论说多少,还是感觉无能为力!
但是,她还是一个劲儿的重复着,“阿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看,我的心,我整个人都被你折腾成什么鬼样子了,你就不能发一次善心吗?”
“放了你,那我呢?”
“你随便吧,找谁都好,上官擎不要你了,所以你跑来这里找我的吗?唉,你还是去求他吧,他肯定还会心软的重新收留你的,他对你那么的好,你是那么的信任他,所以,你们才是彼此最亲的人,去吧!去吧!”
“阿川……”
他站起身,她失去依附的倒在地上,看他拿起衣服要出门,她就这样爬过去抱住他的腿,“阿川,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回来了,就再也不会走了,我把心给你,我把这身体给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你的心,我已经要不起了,你的身体,就现在这样狼狈,你想,我对你还有兴趣吗?”
“不!我不要你走!”
“慕向惜,你!”
那条腿,被她当作救命稻草一样按在怀里,她用的力气很大,大到让他感觉自己都要嵌进去她柔软的体内,他知道她肯定硌得痛死了,她却还是不要命的抓着,其实,只要他稍稍一个用力,她就会被踢出很远,他就可以获得自由了,他就可以将一切甩开重新开始他自己的生活,可是,他还是狠不下心!
她嘤嘤啜泣,“你知道我这几天过得有多不好吗?我现在好难受,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真的,我不骗你,我好头痛我好想吐,你说我狼狈,是的,我从里到外都很狼狈,你看我的胳膊,看我的膝盖,你看我的手……”
她发疯了一样把自己的衣服扯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件贴身内衣,给他看自己的肌肤,因为跌倒因为粗心的磕碰,到处都是红痕斑斑,擦伤得很严重,特别是手掌心,已经是一片通红了,渗出的血珠在夜色的映照下竟然带着异样的魅惑。
他愣了一下,随后便苦笑了摇摇头,扔下衣服走过来,跪在她跟前,将泪水汹涌成河的人儿拦腰抱起,她哭得太累已经全无挣扎的力气,只知道喃喃自语,不管他有没有在听,不管她有没有说得清楚,“我好痛,阿川,我好痛,但是我又好清醒,我真的好恨这个时候的清醒,好想一觉醒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我们的感情,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好那么温馨,那么让人羡慕,阿川,给我一次机会,不要推开我,我知道你舍不得伤害我的,我知道……”
抱着她一起躺到床上,将空调开到合适的温度,用丝被将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将她安放在枕头上,她却不情愿,非要枕着他的胸膛,他无奈,任由她将他抱得死死的,不留一丝缝隙,看着她被泪水打湿的脸,他咬出三个字,“我舍得。 ”
“你不舍得。”
“我舍得!”
他加重了语气。
她抽噎着,轻轻摇着头,她问,“你爱我吗?”
喉结困难的滚动,长睫轻垂,落下的眸光透出一缕幽伤和无奈的释怀,“爱过!”
执起她的左手,将套在她无名指上的素戒移上移下,习惯性微弯的唇弧此刻只牵出一线,几乎淡不可见,“我等你来到我身边的这一刻,已经等到了天荒地老,等我的心枯竭干涸,等到再也不愿意再等了,心累了,人倦了,只有放手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那个戒指很冷,很冰凉,一点点渗入薄薄皮肤下的微细血管,然后经由血液将冰寒刺骨的感觉速度传递到心口,造成心脏一点点地收缩,他的动作,似乎想要将那戒指取下,又想让她戴在手上,他的心犹豫着徘徊着,最后,他说,“向惜,我们睡吧,睡一觉之后,你在这岸,我在那岸,最好那河上没有可以攀渡的桥,那,就永远不用相遇了……”
最终,还是将那戒指戴回了原处,手指被他放在唇边用他滚烫的呼吸温暖着,她不语,他抬头看着帘幕外那夜空……
远远近近的高楼霓虹,不知何处有蓝绿色激光来回射向无边天际。
一堵玻幕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这方他守候经年的室内,华美得似自困之城,无声无息十分孤寂,而外面那幕他从未真正好好见识的天地,夜色中有无名的孤禽飞掠而来,俯冲滑翔而去,仿佛前方鹏程万里,十分广阔,曾经,他就是这样不知疲倦的飞行翱翔在无垠天地之间,可是,现在,他是真的没有当年的勇气和信心了,是老了吗?过了今晚,又老了一岁,是老男人了!
怀里的她不是这世间最美的那个,甚至在他那么爱她的时候,他都明白的知道这个事实,但是他还是那么的爱着她,因为她爱的不只是她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