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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
处于岛上的人,面对着岸的不断成长底演变,一方面可跟着分享工商业廿年来不息地急骤发展,不仅拉近距离,也在经济上发展成依存关系。而另一方面看着对岸始终无从拉近城乡差距,以致犯罪率居高不下,政治改革无从贯彻,种种各级制度始终处于不明朗的状态。更感受官僚主义使得无法像这边这么民主化与开放,就愈发愿意维持一个另一个政治实体的现状。
虽说两岸到了目前由于经济上相互依存已逐渐免不了接近为一体,但是政治上的分离主义,与本土自觉也从没减弱声浪。而本地人更已多半习于这样模棱没有决定性的状态,把这种像是暂时的状态当作常态。
翟济深不由得又想着自己的现状;在国内,他已算是顶知名的华人画家之一,对他而言;那边愈来愈成为他的主要市场。虽然只是个人这一段时间的觉悟。但也可算是岛内依存度愈来愈高的事证之一。将来的走向虽非不言而喻,但确也见不着若何乐观之点。
各个坐位面前的萤幂忽地“叮”地一声响,提醒乘客可以解开安全带了。翟济深放下报纸,注视到幕上显示出飞机在持续攀升后达到平行飞行的高度,中间的字样标示表明约十五小时后就会抵达目的地巴黎戴高乐机场。他特意注意标示的日期:西元二零一七年六月十五日。
顺便也看一眼己折折起来的报纸报端右上角,那儿也标明同样的年份日期。皱紧眉头,没错!还需确认?难道不是这天吗?当然不是要确定日期。他自己岂会不清楚,特意选就离台的日期。为的是今天是他五十岁生日。自己还为此故意挑了这天来离家,没有什么吗?
他心里头感到五十岁除了带来年龄上更明确的标识,确实不觉得对他自己有何意义。
所不同的是他此刻刻意挥别一切,特地选定这天独自起程赴巴黎,动身之前只告诉几位亲近的友人,说今年特别,得到这个意外的收获,终于让他有头有脸地接受知名的巴黎艺术大学颁给他的成就表扬与名誉学位。因此之故,今年他无从举办与亲友共聚的庆生活动。虽然是五十大寿。
被告知的亲友都同声悗惜,他们歆羡地叹息人生好不容易逢到今天。而他在这个年纪又是名成利就,怎能不好好庆贺一番呢?他回说:还不都是一样,一生已经过那么许多的寿诞,每一次还不都是一样过了。过去己经庆贺得够多了,不少这一回。
他是这么说的,很豁达的模样。其实一点也不,俗语说外表装出愈不在乎,内里就愈发关切。是吗?”五十”这个关口,竟让他生动地觉着是步入生命底另一阶段,他认为是步入老年的分野。
当然今天他翟济深到了这时候,是值得来摆几桌酒席跟亲朋好友聚会,欢聚庆寿一番。但他宁愿避开这个为着到了某一年纪而聚集的聚会。
年纪大了,事实上从体认出时间压迫感后,他就从不以为做生日庆有何必要。这些年来,益发感到;年龄的继续累积,除了象征跟死亡更接近一步,实看不出有何更多的意义。
他来往的亲密伴侣林瑞枝还嫌他别扭,放着个好好的五十岁大寿诞不做,偏要扭捏着学过去的大官要人来个避寿。故意装着着出国去领奖,可时间又没真地碍着。
他没回应她的唠叨,仍坚持自己的意思,不觉得有若何要庆贺的需要。
说来,他从来不是不喜欢热闹,更不会不热中于被熟人们簇拥着庆贺。他向来是镜头的焦点,也很能享受其中的况味。否则怎会这么兴冲冲地兼程赶早土去巴黎接受赠奖表扬仪式。
他己经活过了最难熬底焦虑,以及无尽底等待与盼望。也在该得到所谓名声的时候,得到从小所寄盼的名声与成就。而且终于得过较优裕的生活。享受过传媒交集以及国际名声。
只是到了这样的时间,竟又变得像小女孩般扭捏。不愿意被外界确认翟济深已五十了,他宁可保有成长中的将来最有发展的艺术家形象。不愿被被钉上己成名的一十年代的水墨抽象艺术家。他的日子尚未完结,尚大有可为。
他为自己的虚荣心感到勉强与闪缩的做作,他不是不能面对渐渐老去的事实。但他宁愿暗地独自品尝,宁愿保有尚在成长的模样。恐惧被冠以已到了顶了。他不能,更不敢接受即将成为过去,或走下坡的体认。
也许不是这么回事,怎么样的走来,万一再怎么样的走丢,对于他并不会感到致命般严重,他相信种种情况自己都耐得住。他的确知道自己并不会像目前以为的那样关切名声走下坡,还是被当成过去式。他不觉得得来不易,也有包容之胸襟承受可能的遭遇或丧失。可最真实情况还只是不能接受年华老去的现实,这才是他自己从来不提,而又真切关注的所在。
五十岁了,他感到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过去的岁月以及种种遭逢已过去,真有如人们说的云烟浩渺。现下只感受目前触及与掌握住的事物,是只有此刻才是真切实在。
人生算是过了大半,虽不觉得有何大不了的差异,但能好好的活到这一地步,终算可以从容回顾张望。目前这点成就虽难算得了甚么,但要说差堪告慰也未尝不可以。平心静气评估,不妄自膨胀,他觉得除了衣食无忧是确切的,其他而外,都是空泛又空泛,转眼都成空。他实难知这点浮名能算得上什么?能否真正在艺术上为人认定?甚至在艺术史上填上一笔,可是想都不敢想。
往后的日子应不会有所不同,除了仍得费力地活下去。翟济深回想他这一生的事迹,真的像只不过画了一堆画。他的一生算有成就吗?只是不息地在颜料与帆布壳里打转,整个的生命就可如此被拢总地抽象表征突显出来。相较之下,其他的生活上的遭遇与经历,都不能算成是什么,都要被自己所作的画作埋没。各地搜藏留存自己的作品总有六、七百幅?也许超过一千幅。虽数目不算少,可都是数十年用尽心血辛劳地挣扎下来的心血结晶。但能有何了不起?大概也只勉强构得上仅画个十年的梵谷的数目。
当年急切摸索的年份?一心只想把自己这一生涂抹成一幅又一幅的作品,念头不息地缠系住;如活着时若不能由这些用尽心血的画作带回什么,也求死后能让之发出光辉。其时心底里老叨念着尼采的名言:“有的人是等到死后才出身。”回过头来看;倒一点也不像自勉,只觉得像足了带着嘲讽地自我安慰。
然而当时,心头确单纯地只为这些念头占满;老怀着涂抹出的心意苦脂最终会让人珍藏,现在似乎可以指认是带着滑稽样似的悲壮在为自己生命作奋斗,而所有的奋斗努力都只为着这单纯可笑的目标。好了,可以说终于来到了目的的彼岸。用不着及生而殁就接近目标,目标也似乎因此消失,他自己更加在沉陷于生活里,所有的物事都在浮沉,不知所以然。
出头了,可这点成就,实在也没什么得来不易。一生能到手的事物,任何人都是他自己应得的,没什么叫侥幸,人生苦短,怎么样的紧抓急搜都来不及的。这个世界永远是亏欠人的,无论怎样的报偿榨取都不会够的。得不到只有自认不够气力,还是不够运气。得到的绝定是该得的,不会理不直,气不壮。
馍糊中,翟济深仍不由得怀想自己的成功,不关才份,也不关努力。飞行己很久了,他没像旁边的旅客自萤幂上按点餐点,不觉得需要用膳。隔壁女孩虽按出各种餐点,但都只浅尝,大部份食物都放在一旁。他觉得不想吃,何必叫那么些。
他没多在意她,还在想自己的心事,有点困了。想睡,又没那么倦,仍骨碌碌地望着萤幂。耳机是拿掉了,人物张着嘴,不晓得说些什么?想关掉影像,又觉得留着无妨。思绪又飘回自己的事功。
画评界认为他独特,独创性强,从作品里看不出特别的因袭。他自己认为;这样的认定并不是来自他的画风与表现手法,乃是基于相信——事后的相信也好;只要成功,就可相信务必要成功。包装或推销方式是另一回事,当然有助于达成目的,但非达致目的的必然功效。
他走过来的人生,一直都是如许地关注在自己,事业与成名。从不在意过去的,朋友、情人、亲人都在他专注的目的下变馍糊,变得有若魅影飘魑,而且不那么明确留存在记忆内。
翟济深是为自己的画作而活,意味他的人生就这样过来了。
廿年前也是在这一天,也同样是在自己的生日当天自纽约搭机回国,廿年转眼过去了。
那时他刚得到学位,好不容易争取到母校应允的聘书。连毕业学位颁发仪式都不参加,赶紧回到母校报到。不敢大意,生怕又有变化。
那时候翟济深怀着此后一切展望的憧憬,寄寓一回来就如愿得到了母校的教职,一心想着艰苦挣扎的留学过程终于告了结,可以又回到他能吸收滋养的熟悉土地。从此一面拿出所学教课,一面也望能在艺术创作上耕耘出一片天地。
但是事情总不会如预算般的美好如意,天意从来不如人所愿。事先急着赶回来而且己得到应允母校教职,竟然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学弟攫取夺走。对当时的翟济深而言:真像是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想也想不到就这样落空。对方各方面都不如他,也没有外国正式大学的学位,有的只是背景。他当然不肯休手,一再向学校争取覆议,但有什么用呢?原来帮他争取他的老师,也劝他休手,不能因此搞坏关系,省得以后的不好再争取。他也只有屈从本地学校里的官场文化。
最后翟济深只有一再托人找到个中学美术教员蹲下来,他把那所省立高中,当作暂且立足的础石。立身在这座基地板块上,得以不忧衣食从容地对着设定底目